第89章 人类总会踏出的一步
长安一场春雨后变得焕然一新，只是不见当初旧人而已。
生活对于凡人来说每天都有乐趣，但对于石姬，她渐渐失去了对所有事物的兴趣。
她现在就跟个老头子似的开始重游故地，企图从那些旧物里翻找出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咸阳已是白地，那座小小的石头屋也随之而去，到头来石姬对这长安能算是回忆的地方只有观星楼了。
石姬来到这观星楼下，看到门口贴了张封条，上面写着汉武帝刘彻的遗命：禁止所有人进入和破坏观星楼。
石姬回想起自己对待刘彻的方式，想着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些过分了？毕竟他也不算太坏。
但如同那抽屉里的旧相册，一切都已经定格在过去。
石姬撕掉了封条，进入了观星楼，里面的布置一如曾经，只不过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变得腐朽不堪，霉味甚重。
张良随着石姬进来后，看到变成这个样子的观星楼也有些感慨。
石姬踏上了楼梯，腐烂的木梯仿佛随时都能塌掉似的，不停发出吱吱的声响。
石姬来到顶楼，发现去病常睡的那个地方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只好绕过洞口走到阳台上。
石姬看着这依旧没有变的风景陷入了回忆，张良默不作声的陪在一旁。
石姬突然问道：“张良，你说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
“殿下为什么有此问？”
“我是嬴石姬吗，还是那个现代人，亦或者单纯只是块石头。”
石姬看着风景，嘴上却说着这般哲理的话，“就如同你真是张良吗？亦或者只是我储存的记忆？”
“殿下这般见解，倒挺像未来电脑的理解方式。”
张良停顿了下，才问道：“那殿下觉得我是你记忆中的张良吗？”
“自然是的。”
石姬回头打量着张良：“不管是行为还是思维方式都是我记忆中的张良。”
“我也觉得我是张良，就算身体不再是原来的身体，可我的认知却没有变。”
张良指着石姬的身子又道：“殿下之所以疑惑是因为你的身体虽然还是原来的身体，但你的认知却变了，从第一人称经历的事情，变成了第三人称。所以，你才会产生割裂感。一切就如同看电影一般，可以共情，却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
石姬蹙眉思考后道：“所以说，我并不是嬴石姬也不是未来人而是石头？”
张良肯定答道：“殿下是石姬，我想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石姬听后再次陷入了沉思，这次她想了许久，就在她有些眉目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哐当一声，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板上的声音。
随后就听到项羽那大嗓门喊道：“石姬，快来与我决一死战！”
石姬有些头疼，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召刘邦他们总会把项羽也带出来。这家伙脑子有问题，明知道打不过我还屡次挑衅我，我还是再拍死他了事吧。”
石姬准备下去动手而张良却阻拦道：“殿下，其实我还挺喜欢项羽的，不如换种方式让他消停下来吧。”
石姬吐槽道：“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其他方式能阻止这个笨牛。”
“比起殿下，”
张良笑道：“我想他更想见到另一个女人。”……
项羽想再次爬上来，后退几步跳起来抓住楼梯，翻了上来，为了防止再次踩烂梯子掉下去，他选择趴着往上挪动。
项羽嘴上又大喊道：“上次是你偷袭于我，这次你我再正面对决一次。我项羽不会再输你第三次了！”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爬到中间时，却听一熟悉的女声道：“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项羽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果然见到那熟悉的脸，她正蹲在台阶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自己。
项羽突然站直了身体，刚想说什么，却只听的啪的一声，台阶再次断裂，项羽再次摔了下去。
虞姬轻巧地跳着往下走，等她下到一楼时，就看到项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双手不知放在何处，四下摆动。
虞姬三步作两步来到项羽面前，二人就这么互相注视了许久，最后还是虞姬先开口道：“夫君要看多久？”
项羽仍有些不敢相信，迟疑道：“是虞姬吗？”
虞姬却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亲吻了下项羽的嘴唇，然后笑嘻嘻的回道：“是虞姬哦。”
虞姬发现项羽眼睛有些湿润，忍不住嘲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可让虞姬没想到的是项羽不管不顾直接将她拦腰抱起，然后托到半空，虞姬惊呼了一声，等视线再回正的时候，虞姬已经坐在项羽的肩膀上了。
虞姬笑着问：“你不去找石姬姐姐啦？”
项羽摇头道：“她没你好。”
虞姬故意质疑道：“是真的吗？我不信。”
项羽马上就有些急了，“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虞姬又笑了，“我们现在哪里还有心呢？还有你从哪儿学的这种话。”
“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项羽也笑了，“而且我还学会了很多东西。”
“哦？是什么？”
“烤肉！”
项羽颇有些自豪，“我学会了如何烤出最棒的羊肉串！”
“那一定很好吃！”
“我现在就给你做！”
项羽说完托着虞姬飞快的跑出了观星楼，虞姬骑在项羽肩膀上笑的非常开心……
注视着这一切的石姬看的十分入迷，而张良也适时的感叹道：“我们或许就如同那后世所研究的机器人一般的存在，但与之不同的是：唯独这份情感是真实的。”……
同样陷入这种思旧情怀的还有王莽，五十余岁算的上是老人吗？
可自从那夜与仙人见面之后，王莽就一直处于这种失神状态，走路时不时绊倒，在宫中也只好乘车出行，见到一些熟悉的事物也总会停下来。
现在他就盯着一朵红花很久了，花朵平平无奇，只是与那少年时母亲栽种在门口的花长的很像，于是他便又发起了呆。
直到一声呼喝才让他惊醒过来，他转头看向路前方，一位老太监穿着黑衣再次高声唱道：“文母太皇太后驾到，诸事退避！”
王莽见车上的太后王政君也穿着汉制的黑貂衣，看自己的目光也十分不友善，想了想还是让开了道路。
这位年近八十的老太太看上去比王莽还要精神，车马路过王莽身边时，她还特意叫停了马车，坐在车上对着王莽阴阳怪气道：“听说你亲自补上了亡国之玺的缺口？”
王莽很规矩的拜礼回答：“侄儿用金子补的。”
王政君哼了一声接着笑道：“补的再好终究是缺了的（德）。”
王莽假装没听出来，他淡淡的回应道：“天道本就有缺，这才轮到侄儿来补。”
王政君听到如此回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莽的鼻子骂道：“当初哀家真是瞎了眼，竟被你这畜生蒙骗了去……”
王莽唾面自干，安静的听太后骂完，等她骂够了，才再次拜道：“侄儿请新室太皇太后息怒。”
新室二字被王莽故意咬了个重音，王政君仍不解气，直言回道：“封号哀家是接了，我就是要看看你还能折腾到几时！”
“那侄儿还请皇太后保重身体。”
王政君嘴里研磨着仅剩的两颗牙齿道：“哀家会的！”
王莽这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让王政君说不出更多的丑话来，只得愤愤离去。
王政君走后，王莽仍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才下命令道：“去叫刘秀来见朕。”……
刘秀（歆）得到命令后，急忙赶来进宫，却在宫门口撞见了王莽的车驾，王莽邀请他上车。
刘秀不敢推辞，上车后，正襟危坐正对着王莽，可一向遵从礼制的王莽却将他拉到身边同坐。
这让刘秀感到非常不安，连忙道：“陛下，臣不敢同坐！”
王莽却拉住他的手道：“颖叔（刘秀字）安坐，今日不分君臣，只有朋友，你叫我巨君（王莽字）就好。”
刘秀不解其意，但只得遵从，但坐的并不安稳，屁股总是扭来扭去的。
一路上，王莽也不再说什么，直到抵达目的地，王莽率先下了车，刘秀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下车。
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建筑很是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王莽先开口怀念道：“颖叔来过这里的。”
见刘秀仍冥思苦想的样子，王莽叹气道：“这是我小时候的家，也是咱俩经常一起读书的地方。”
刘秀这才恍然大悟道：“确实如此，时间太久了，臣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的，”
王莽先向门口走去，只听到他说：“毕竟我也记不清这儿是不是我的家了。”……
刘秀动身跟着王莽一起进入这所别院，小小的别院很是残破，并且由于年久失修，荒草荆棘重新占据了这里。
几个侍卫在前面开路，好不容易才清理出条路来，王莽来到了门口，看到那被士兵推倒在地的门，有些不悦，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踏步走了进去。
刘秀跟着走了进来，里面熟悉的场景顿时将他拉回到了那个年代，那时候自己就坐在那边那处的蒲团上看书。
而王莽则喜欢坐在一个他制作的四角凳上拿着小刀削木头，把它们削成奇奇怪怪的样子。
“颖叔！过来！”
一声兴奋的呼喊将刘秀拉回了现实，王莽正拿着一件东西朝他招手，刘秀走上前后，虽然那东西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但他认了出来，是被王莽叫做飞机的木头模型。
王莽高举着那模型很开心的再次做出了小时候的动作，嘴里还配着音：“锐儿……锐儿……铛儿！不好啦……飞机撞树上啦！”
王莽在笑，刘秀不知为何跟着笑了起来，王莽接着又拿着一个挖掘机模型递给了刘秀，刘秀接过来后，也配音道：“你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阵快乐的时光，一直玩这些模型直到夜深，终于王莽手中的一个模型坚持不住断裂开来。
他才重新清醒过来，叹了口气，走向了窗前，推开那扇窗，窗户却咔嚓一声掉落在地。
王莽失笑了一声，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的月亮，似是自言自语：“我记得小时候我曾对你说过，有人真的去了月亮上，还插了旗子在上面，还有句挺有名的话：这是我的一小步，也是人类的一大步。”
刘秀也走过来谨慎回答道：“可后来你说那些只是梦中的故事。与我的所注的山海经一样都是传说故事。”
“可有人告诉我，那些是真的。”
“哦？谁？”
王莽笑着说道：“先是刘邦，然后是一位极美丽的仙女。”
刘秀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可王莽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了，只是接着道：“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王莽竟然带着哭腔了，他扬着头，盯着月亮，泪水却在他脸颊上流淌。
刘秀非常惊讶，却又不知从何安慰，王莽又倾诉道：“你知道吗？颖叔，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未来。”
刘秀一直保持着沉默，但他无法抑制心脏的猛烈跳动，只听王莽接着道：“那是一个人人有饭吃的时代，那是一个有信仰的时代，是一个好人有好报的时代。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但我自己却早已迷失了方向。”
刘秀小心翼翼道：“陛下已经做得够好了。”
王莽摇头道：“你不用恭维我，我确实变坏了，天底下肯定有不少人都在骂我是个伪君子。毕竟我也确实一步步的被权利欲望所吞噬……”
刘秀又不知该如何接话，可王莽不在乎刘秀会怎么说了，他只想对自己说，“但当我确信那一切是真实存在的时候，高兴之余的我也下定了决心，既然再也回不到那个美好的时代，那就由我亲手创造出那个时代吧——”
王莽找回了自己的初心，他对着月亮坚定的说道：“这会是我的一小步，也将会是人类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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