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神女慈悲
华霭深知,玉莲衣性子唯我,不吃威胁。
想要打动她与他为伍,只能以诚克之:“莲衣,你且再听我一言。”
“什么?”
段离章听罢,难得惊讶。
若她乃是心志不坚的道修,恐怕在听闻这番话的当场,便会道心破碎。
可叹可笑,何其不公?!大道究竟是什么?!登仙究竟图什么?!
神州修士穷其一生追寻的长生,竟是他人的唾手可得——华霭的族群,生自天外虚空,每一个体的形态都独一无二,且天生神通,自有意识起,便是不死不灭神魂之体。
从某种角度而言,华霭等人自出世,便抵达了道修的一生所求!
只不过,与抱朴归真的道修不同,他们从不收敛欲念,辗转游荡在大千世界,只为遵从本能,以世界本源为食。
他们是凌驾于万物,与天道等同、互为克制的存在。
每当华霭等人到达某一个小世界,便以其生灵为媒介,设法夺取其本源。
他们断绝的,可不止一个“天道”。
从前,华霭不曾对谁心慈手软,自然是不曾失手。
可是这一次,出现了玉莲衣这个例外……
起初,华霭以为是人族肉身的阴阳欲念,影响了他本身。
可他失去肉身,恢复了神魂本相,情况也未有好转。
彼时华霭只觉得新鲜,有趣。
欲念而已,他从无克制,便是放任又如何?
接受她这不同,也无伤大雅。
“莲衣,若以此间天意论,你能修得血魂仙功,便是注定你我会有这一段缘,何不顺应天意,与我同舟。事成后,神州你自行纳入囊中,我绝无二话。又或者,你可愿随我离开神州,去看那大千世界?”
是循循善诱,也是肺腑之言。
只不过,当他说完这话,心中竟然浮现一丝忐忑。
他自知心态有变,担心她会拒绝。
便是再补充一句:“封印使我与你神魂联结,你应是能感受到我的本心。我之所言,无一欺瞒。”
段离章凝视着华霭。
眼前人,是谁?
她曾以为,华霭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看不透,捂不热。
可这石头,却是在不经意间,骤然开裂一缝,从中传出了属于活物的心跳。
她不禁把手心放在他的心口。
嘭、咚。
震耳欲聋。
段离章呼吸一滞。
她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眼中似水含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情。她骤然凑近,紧贴他的胸膛,附耳倾听。
往日缠绵缱绻,她从未感受过他的半分悸动。
可偏偏是尝过了他的虚情假意,反倒让她清晰感受到了他此刻的“真心”。
是真的。
不能再真了。
段离章沉默半晌,重复他的话:“离开神州,去看大千世界?”
华霭低头,与她贴面,细吻她的美人鬓:“是。”
“随我登仙,莲衣。”
“你我才是同类。”
“当你见识过了天外虚空,必定会爱上它的危险。”
段离章承认,男人的无上风姿,配上这靡靡仙音,对于追逐大道的修士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可是,爱恨来去,犹然随风。
他的真心,实在来得太晚了。
段离章浅浅一笑:“我乃自由身。是长留神州,还是离开神州,都与师尊无关。”
何须仙人抚我顶。
我欲成仙,路自开!
段离章一念动,封魔石乍现。
灵光闪过,眼前的谪仙与那一丝温情,统统眨眼不见。
她不再是他随意哄骗的少女,心境也早已不复当年。
段离章盯着手中封魔石,看了半晌,随后面无表情将其收入储物戒。
今日收获颇丰,心中诸多困惑已是有解。
不仅弄清了华霭的来历,对神州也有了新的认知。
暂且是用不着华霭了。等对付那封印在蓬莱国黑山中的邪神影肢时,再放他出来不迟。
随着华霭再次回到封魔石,术法失效,城主寝殿已然恢复了原貌。
段离章推开门,一阵清风拂面。
殿外,泱泱一众银盔鳞甲,齐刷刷朝她跪下。
此乃宁州守备军。平日由城主执掌,维护城中秩序。
裴临神念通天,已提前将旨意下达给守备领军。即日起,宁州所有守备、修士,均由她一人调度。
但段离章觉得,这些人对她实际用处不大。
有华霭这大杀器,她尤为不惧,只等裴临信号,将影肢引出,诛杀之。
可守备领军与副将只知自己换了领导,摸不清皇后脾性。见段离章久不出声,俱是忐忑。
刚才,他们可是亲耳听见女婢尖叫的。
女婢怔怔开了殿门,留下一句“来莲城主已死”,便昏厥了过去。
得知城主身故这一消息,众人喜忧参半。喜的是来莲城主草菅人命,死有余辜;忧的是这国君心尖上的皇后,更难伺候。
可没想到,他们的皇后,也太好伺候了。
简单交代领军和副将几句,便独自离开城主府。
不仅吩咐城中一切照旧,还将春猎一事假手他人,摆明了无心插手宁州事务。
大伙儿面面相觑,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此前,众人总是被前城主呼来喝去,难得清闲。
皇后却放任自流,倒叫他们抓挠似的不适应。
可皇后越是放任,众人越是觉得这是一种信任测试。
他们必须谨言慎行!将春猎安排妥当!不可令上峰失望!
“春猎新规?”
宁州城内,布告栏旁,春猎男儿们认真聆听着守备军宣读春猎的规则。
在得知往后“春猎禁止伤人性命,以争夺簪花为胜”后,人群哑然一瞬。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在今年的春猎中活下来!
不知是谁人率先鼓起了掌,下一刻,人群中骤然迸发出一阵欢呼,紧跟着掌声迭起如潮,火热如沸!
他们见证了蓬莱历史性的一刻!
罗琴站在人群中,久久不能回神。
当听到这消息,他便想起了那位与他们同船的女子,国君苦寻多年的皇后。
想起她当日在来莲城主铁口直断下,救下李肃的凿凿之言——“微末众生,亦要死得其所。”
春猎新规由国君颁发,自当感恩国君才是。可他莫名认为,皇后归来,国君变法,此事背后若没有皇后的鼎力支持,国君必然难以下定决心。
李肃的感受更为汹涌,高大的男儿竟是刹那间红了眼眶。
毕竟他是因皇后仗义执言,得以留下一命。更比其他人多出一份同皇后共处的时光,这短暂的缘分,让他难免将蓬莱眼下的改变,联想到皇后身上。
皇后是对的。那日,神女祠的坍塌,不是灾厄预兆。
而是昭示着,真正的神女,她回来了。
两人犹似如梦初醒,不禁感慨万分。
“神女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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