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那么一瞬间, 名为“退堂鼓”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现,但很快就被脑瓜子的主人否决了。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都来了,难不成还半途而废?
再难也得整一把。
刺激疯狂冲刷着身心, 名为亢奋的情绪迅速蔓延,白星和廖雁飞快地交换下眼神,然后分头行动起来。
根据他们的经验,赃款一般分为金银珠宝和银票金票两类, 比较有警惕心的人往往会将它们分开存放。前者自然是密室,至于后者, 则多夹存在书本文档中多些。
所以两人当即一个开始快速翻阅架子上的书本,一个则开始上天入地,沿着地板和墙壁一寸寸轻轻摸出去。
密室的建造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但总体来说大都有规律可言。
进门之前,廖雁曾在黑影中简单估量过屋子的尺寸, 如今进来之后往四角一走,发现内外尺寸大致对得上, 这就说明室内利用尺寸差建造墙壁或隔间密室的可能性极低。再轻轻敲击, 若没有空洞回响,基本就能定了。
除了向四周拓展之外, 再一种比较常见的密室就是地下, 廖雁几乎趴在地上, 一只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黑色石板上,屈起手指, 一寸寸叩过去。
没有动静。
竟然没有动静?!
包明杰每天都会在书房中消磨掉大量时光, 下头的人不敢不尽心, 所以边边角角都被打扫的纤尘不染。
廖雁盘腿蹲坐在地上,一下下摸着光洁的地板,显然不甘心。他略一沉吟,又从怀中掏出小巧的水囊,在几处相对可疑的砖石缝隙倒下去。
清澈的水迅速汇成浅浅一汪,既没有四处流窜,也没有因为下渗而原地消失。
廖雁的眼睛飞快眨动几下,极其轻微的“啧”了声,待引起白星的注意力之后,才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面罩底下的表情,意外中带着一点沉重。
他娘的,莫非自己丰富的经验也有出错的时候?
白星扬了扬眉毛,继续以惊人的速度翻过书页。
没找到,要么压根儿没有密室,要么他们找错了地方,但包明杰不清廉,这是肯定的。
所以,他究竟把赃款藏在哪里?
铩羽而归的廖雁轻巧地跳过来,跟白星肩并肩,也加入了翻找书本的行列。
“该不会这厮已经把财宝运走了吧?”
不是说要贿赂上官吗? 莫非他们来晚了?
白星摇了摇头。
应该不至于。
传达贿赂这种事,必要交给心腹人去做才放心,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他们曾或明或暗旁敲侧击过许多次,所有人都证明今年包明杰的几个心腹都未曾远行过。
所以,搜刮来的大部分赃物肯定还在州衙之内。
问题就在于,包明杰究竟放在哪儿了?
没有密室,却不一定没有银票,或者某些包藏着惊天秘密的书信,白星和廖雁短暂的交流几句之后,便再次沉下心,继续翻动起来。
无边的夜幕寂静非常,只隐约从外头传进蛙鸣蝉叫,越发衬得室内死一般沉寂。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已经将书房内的所有书本册子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
虽然来之前已经设想过种种潜在的挫折,但当真正面临时,说一点都不失落是假的。
他们毕竟是来做贼的,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现在没得结果,只能继续滞留。
廖雁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会在哪儿呢?
他先趴在窗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压低声音道:“不会放在卧房里吧?”
真那样的话,难度确实有点大。
他们没带迷烟啊。
白星略一沉吟,“不太可能。”
包明杰与妻子幼年相识,当初两人的家境都不大好,也算门当户对。奈何如今包明杰渐渐发迹,又有继续高升的意思,跟妻子的感情早就淡了。
他的发妻日常生活是真节俭,每每精打细算,但包明杰却相当奢侈,据说两人虽不大争吵,却关系也是货真价实的如履薄冰……
包明杰此人十分自负,眼中只有钱权二字,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极度不信任,怎么可能将关乎自己前程命运的赃款放在妻子触手可及的卧房内?
廖雁顺着一琢磨,也觉得不大可能。
他才要说话,却听白星突话锋一转,非常认真地道:“我信书生,以后我的钱都给他管。”
廖雁:“??”
老子提他了吗?
又过了一小会儿,外面渐渐有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两人下意识屏息凝神,将身体完全隐藏在黑影中。
当巡逻队伍穿过抄手游廊,从书房外经过时,那种刺激简直难以形容:就只差一层窗户纸!
等巡逻队再次远去,廖雁才重新开口道:“接下来怎么办?”
白星抿了抿唇,双眸微眯,睫毛微微颤动,一双异色瞳在黑暗中灼灼有光。
这是她专注思考的习惯。
不信任任何人,那么东西一定会藏在鲜有人至的隐秘所在,而且因为银票金票和部分珠宝不耐高温、潮湿,所以一定要干燥安全……
“文库!”
存放海量卷宗文档的文库!
但大部分的文库都分内外两个,内部存放的都是高度机密,守备森严;外部的……原则上,衙门内已经归档入库的卷宗文档不具备太多保密性,大多仅留作证明之用,所以除非特殊情况,文库平时很少有人去。
而纸质文档最怕潮湿高温……
“去哪一个?”
“外部。”
可能有的人会本能地觉得宝贝藏的越严实越好,但白星不觉得。
因为内部文库的管理实在太严格,反而不利于包明杰行动。
打开大门的钥匙共有两把,一把在现任知州手中,另一把则由现任判官掌握,二者缺一不可。
另外,每隔一个月,就会有专人对文库进行清点和检查……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谁想在里面长时间藏匿什么东西,很难同时瞒过知州和判官两个文官,甚至还有可能被定期检查的人发现端倪。
但现任判官由朝廷直接任命,根本不是包明杰的人,两人合作的可能性极低。
显然,这又与包明杰多疑的性格相冲突……
反倒是外文库,因为不受重视,平时很少有人去。
两人再次交换下眼神,小心地将书房内部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之后,沿原路翻了出去。
此时差不多丑时过半,高空中的月亮微微倾斜。
好在月光不甚明亮,又笼着一点薄云,使得本就纤细的月光更添几分朦胧。
时至深夜,内文库的守备依旧森严,内外两组衙役交叉巡视,四周更有火把照亮,想要潜入难度很大。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外文库,却很有点后娘养的待遇,非但无人巡视,连角落的灯笼灭了都无人理会。
这倒是趁了白星和廖雁的意了,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溜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两人就捂住口鼻:若长期无人出入,内部必定堆满尘埃,一不小心弄到鼻腔内,若是打个喷嚏或咳嗽几声把人引来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不过很快的,两人就意识到有猫腻:
即便落地再轻,若有灰尘,也一定会带起来一点,可当他们撤去遮掩口鼻的衣袖,竟觉得室内空气颇为清新!
这显然不是一间长期封闭的屋子该有的样子。
廖雁心头一喜,像方才在书房做的那样如法炮制,片刻后就朝白星打了个手势。
后者弓腰缩背溜过去,“如何?”
廖雁嘿嘿几声,眼底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喜意,“南北向比外头短了约莫一步半!”
屋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变小,唯一的解释就是密室。
二人当即轻轻击了下掌,然后便各自从一头开始顺着墙壁和书架摸索起来。
廖雁平时荤素不忌,只要自己看不惯的,管他守法还是违法,一律先干了再说,类似的事情自然少不了。
而白星的主业虽然是赏金猎人,但黑吃黑的业务也相当熟练,颇有几回清理敌人老巢的经历……
所以真要说起来,搜寻机关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两人的手指顺着一路划过,最终都把视线集中在靠墙放着的几个书架上。
那书架用料扎实极高极宽,因为堆满了卷宗而变得极其沉重。
廖雁挨着推了几下,竟将那书架推得微微摇晃。
“第三个!”白星低声道。
就在书架摇晃的时候,她分明瞧见那背后的墙皮竟也跟着晃了起来!这显然不合常理。
廖雁精神为之一振,忙过来集中对付第三个书架,才伸手就被白星拦住,“包明杰是个典型的文官,力气不会很大……”
万变不离其宗,所谓的门想要打开,无非平直推拉、内外开合,以及上下隐藏三大类。这间文库的构造非常简单且典型,最后一种可能微乎其微。
而周围的书架都堆得密密麻麻,没有留作推拉门的空间,那么只能是朝一个方向打开。但这些书架都太过沉重,贸然尝试极有可能弄出动静。
“先把文档搬下来。”
而等两人把文档都清空之后,尝试着向外一拉:开了!
喜悦之情无声蔓延。
两人最后朝外看了眼,又竖耳聆听片刻,再三确认无人察觉后,这才一扭身,滋溜一下钻入密室。
廖雁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下,橙黄色的火苗蓦地跃动起来,将这一方黑暗的小天地照出大致轮廓。
因为是额外从房间里隔出来的密室,所以它的内部空间并不算特别充分,但因为文库层高相当出色,所以倒也足够隐藏赃物。
贴墙根放着几口箱子,墙角还有一个用红布盖着的半人高的玩意儿,廖雁上去就把布掀了。
是一座玉观音。
世人皆知折翅雁武艺过人,却鲜有人知他因常年在关外游荡,而那里又颇有几处举世闻名的玉矿,长年累月堆积下来,他竟也是个难得的识玉好手。
廖雁将火折子靠近了,把那玉观音正面侧面看了几回,啧啧称叹,“我已许久没在关内看到如此好的玉器了。”
玉质出色是其一,更难得如此之大!
白星见他脸上异彩连连,当即出声泼凉水,“带不走。”
这玩意儿忒大,且容易碎,而且即便得手也不容易出手,就好像是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鸡腿儿,美味却烫手。
廖雁瞬间清醒,十分留恋地看了许多眼,这才恋恋不舍地去开箱子。
几乎是刹那间,狭窄的空间便被璀璨的金属光芒填满了。
接连两口箱子,竟然都是沉甸甸的金银!
银票金票固然可爱,但没有人能抵挡真金白银绽放的光彩!所以只要条件允许,送礼的人大多会选择这种极具震撼性的实物。
哪怕白星和廖雁都曾经手过数额十分巨大的财物,一定程度上端的视钱财如粪土,饶是如此此时也不禁有片刻失神,整个身心都被这光彩所震撼。
难怪世人都说钱财富贵迷人眼,当真面对着海量财富时,又有几人守得住?
廖雁随手取了一锭,既喜且叹,“二十两赤金锭子,童叟无欺。”
沉甸甸的金锭在灯火下幽幽散发着光彩,火光摇曳间,光彩流转,很有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可惜啊!
光这两箱金银锭子少说也有几百斤,单靠他们两人如何背得完?即便背得动,又如何走得脱?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珍珠宝石之流,难以计数。
他气得直跺脚。
玉观音带不走,金银又带不走……他娘的,今儿到底干嘛来了?!
“这个可以。”说话间,白星已经弯腰打开另一个小匣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一大摞银票,粗粗一看,少说也有数万两之巨。
廖雁冷哼一声,当即扯过一块盖布,将那些银票系数包裹好,结结实实塞入怀中。
金银虽好,但论及价值却不如同体积的宝石珠玉,他干脆将那些名贵的珍珠宝石都归了一个包袱,叫白星背上。
到底是不忿,他思索片刻,还是专门挑金锭子打了个包袱,自己背上。
几百斤带不走,但几十斤还是可以的。
只是若就这么走了,岂不便宜了那贪官?
他双眉微蹙,略一思索,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再次折返回到玉观音面前。
白星微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没有阻拦,只是,到底可惜了。
廖雁伸手按在玉观音的脖子上,暗自发力一扭,就听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脆响,整个观音头都被他拧了下来!
如此一来,整件玉器都废了。
包明杰辛辛苦苦弄这么一个大宝贝,肯定是要送人的,如今玉观音破损,必然送不出手。而类似级别的宝物一时间却哪里去寻?当真急也要急死他了。
“这些金银,不能就这么留给包明杰。”白星沉声道。
哪怕玉观音已毁坏,各色珠玉宝石都被带走,光剩下的金银也是个天文数字,若就这么留给包明杰,难保他不东山再起。
“干脆一把火烧了这里!”廖雁狠声道,“一旦火起,外头的人都会来救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一来,包明杰的秘密也就守不住了。”
“不好。”白星摇头。
包明杰固然可恶,但这座衙门却无辜,若直接放火损毁文档,难免祸及无辜。
对廖雁本人而言,旁人死不死、伤不伤全然不放在心上,但这话是白星说的,他也只好改变计划。
“那就这么着,”他啧了声,“等会儿咱们把这些金银都搬到显眼的地方,走之后再甩支火箭在纸窗上,故意弄出点动静来……”
这样的话,衙门的人立刻就会发现,一举两得。
白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约莫半刻钟之后,正巡逻的衙役们突然听到外文库所在的方向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有瓦片之流落地跌碎,再看过去时,就见隐约有火光冲天,不由惊声高呼,“走水啦!”
此时白星和廖雁已经安全离开衙门,隔着院墙都能隐约听见里头的大呼小叫:
“有人受伤吗?”
“天呐,好多金子!”
“是金子!”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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