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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烤糍粑,野蜂蜜


“行了吗?”

        “再等等。”

        “哦。”

        过了会儿。

        “可以吃了吗?”

        “……再一小会儿。”

        “哦。”

        连续收到两次相同的答复之后,  白星忧伤地叹了口气,终于暂时放弃,重新把注意力调回到串串上。

        今天孟阳又给出了一种新的糍粑吃法:用打磨光滑的竹签穿起一条条糍粑,  将它们放在炉火上烘烤,然后蘸糖吃。

        所以就有了现在两个人抱着火炉围坐,  手中各自举着两串糍粑的场景。

        但要想烤好糍粑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火太大太急,表层的糍粑会变焦,内层却还硬邦邦的;

        火太小太慢,  不等内层烤到火候,  表层变软的糍粑就已经变形了……

        听孟阳罗里吧嗦一通讲解之后,  白星不禁感慨,  真是生活之中处处皆学问呀!

        连续几天的阳光都很好,  暖融融的日头懒洋洋地照,  晒得人浑身发烫:先是黑色的头发,再是微微弯曲的脊背。

        那无穷无尽的太阳光轻而易举穿透衣服,  渗入到皮肉内,最后叫人连指头尖都透着暖意。

        柿子树高处探出来的一根树枝上站着三五只麻雀,彼此都隔得老远,骄傲地抖着小脑袋,  慢条斯理地用鸟喙梳理羽毛。

        显然,  这温暖的日子令它们十分受用,  早已无需再像大雪当日那般相互取暖啦!

        在寒冷的冬日,这样一轮无私奉献的太阳是多么可贵又可爱。

        孟阳还特地拉着邻居把所有的被褥翻出来晒,时不时拍打一下,  看着它们在日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如梦似幻;看着那些细小的微尘在阳光下飞舞,好像无翅的游鱼。

        被褥晒得暖洋洋蓬松松,  散发着好闻的味道,晚上盖起来会特别舒服,像睡在云端一样。

        白星常年游荡在北方酷寒之地,那里很少有这样慷慨的日头,大多是一片白茫茫的无力的圆饼。好像它的作用并不是温暖人间,而是勉强告诉你现在是白天,叫人不至于看不清路。

        而此时此刻,在这小小的桃花镇,前几日降下的雪水仿佛已经完全失去威力,空气中透着一股温暖的干燥。

        那日大雪铺天盖地的场景犹如幻梦一场,现在太阳出来了,梦醒了。

        她甚至已经有点受不住热,索性脱了外面厚重的皮裘,只穿一件俏皮的小狐皮袄子。

        她觉得自己宛如火炉上烘烤的糍粑串,被炙烤得有一点点焦……

        然而糍粑却表示:你还差得远呢!

        在热力的催动下,糍粑表皮原本那层白玉般莹润的光芒渐渐淡去,转而换上一种干涸的苍白的颜色:这是水分流失的必然结果。

        就像人娇嫩的唇瓣,如果长期不喝水,也是会这个样子的。

        孟阳指尖轻轻一捻,签子就带动糍粑翻了个面,将已经慢慢鼓起来的底部翻上来迎接阳光的洗礼。

        其实跟之前的烤豆干有点像,它们受热之后都会形成一层坚硬而粗糙的外壳,部分地方甚至会跟柔嫩的内里分离,形成矛盾却又和谐的两种口味。

        糍粑上渐渐鼓起来一个大泡,越来越大,越来越薄,白星看的心痒难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拿起竹签戳了上去。

        “啪!”

        炸开的大泡里噗的挤出来一团热气,泡泡的干皮也逐渐扁塌下去。

        泡泡被杀死,白星心头顿时一阵舒爽。

        昨天他们做好糍粑之后,就往认识的人家里送了许多。

        镇长爷爷年轻时曾经与人北上南下的贩药,也曾吃过,一见就乐了。

        “呦,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吃来了?”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块糍粑来看,还不忘叮嘱,“糯米不好消化,你们虽然年轻体健也不能逞强,每天少吃几块,莫要贪嘴。”

        刘奶奶听了撇撇嘴,对白星和孟阳道:“这老头子,三句话不离看病保养,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说完却又拉着他们两个的手嘱咐说:“不过那老头子聒噪归聒噪,道理还是不错的,一次别吃太多,不然该肚子痛了。”

        她的笑容那样和蔼,眼睛里仿佛有光,简直比太阳还要灿烂,不管说什么都叫人无力抵抗。

        见两个小的乖乖点头,刘爷爷越发满意:肯听老人说话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现在的小年轻,很难有这样的好耐心啦。

        他索性也不继续看医书了,慢吞吞地从炕上爬下来,一边提鞋一边道:“难为你们一番心意,我去泡些红豆,明早上煮红豆沙,夹在糍粑里最是香甜可口。”

        糯米性温、味甘,与红豆一般,都可益气养血、健脾暖胃,经常吃一点是不错的。

        还可以加一点蜂蜜,一来增加甜味,二来冬日干冷,也正好借用蜂蜜止咳润肺的功效。

        听见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红豆沙,刘奶奶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又亲自去屋里抓了一大捧香喷喷的炒果。

        “来,拿着吃。”

        灰突突的小果子长的麻麻赖赖,好像压腰葫芦,圆滚滚,很有点憨态可掬的意思,白星睁着眼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是什么来,下意识望向孟阳。

        这啥?好吃吗?

        孟阳略略吃了一惊,连连推辞,“这太贵重了,还是您跟爷爷留着自己吃吧!”

        白星不认识,他认识。

        这叫花生,是最近几年刚从番邦传进来的果子,十分稀罕,且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种植,产量不高,价格奇贵,一斤就要小半两银子几百文,远超寻常肉类。

        花生可以用做点心,京城和许多大些的府城也有人用它来榨油炒菜,简直香的不得了。

        刘奶奶并不意外他能认出来,却不甚在意,硬抓着塞到他们的口袋里,“这老头子年轻时教过几个学生,倒还不算忘恩负义的,前儿托人捎了一筐来,只说叫吃个新鲜。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牙齿也松动动,哪里嚼得来?白放着可惜,倒不如叫你们拿去吃着玩。”

        万一刚落,就听刘爷爷在窗户外面说:“拿着吧,空口扒着吃就行,倒是挺香。若有牛奶,捣成糊糊一并煮个花生酪也是好的……”

        于是两人就用一盘便宜的糍粑换回一大捧昂贵的花生。

        走在回家的路上,孟阳就给白星剥了几颗尝鲜。

        白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惊讶的发现这小东西虽然其貌不扬,但里面真好看呀。

        像一位故意用麻衣掩藏美貌的少女,内壁是光滑如玉的,挨着一层美丽的大红袍,果肉是光滑的白色,还两个瓣儿呢。

        又香又脆,油汪汪的,真的好好吃哇。

        这就是番邦的果子么,可真不错。

        番邦怎么那么多好吃的,她砸吧着嘴儿想着,要是能去亲眼瞧瞧就好了……

        不光镇长爷爷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回礼,或是一把瓜子,或是几颗苹果……哪怕这会儿手头没什么合适的东西,等过阵子,家里做什么饭菜啦零嘴儿啦,也必然不会落下。

        邻里间的情分,本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把烤好的糍粑上沾一点白糖,入口又细又滑又香又甜,还能拉出好长呢!

        糍粑要趁热才好吃,孟阳一边呼呼哈着气,一边道:“也快过年了,白姑娘,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年货呀?”

        年货?白星稍显茫然的想了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

        其实她一直不太能够理解世人欢庆春节的情绪,因为在她看来,寒冬时节万物凋零,寒风就像最残酷的刀子,割人皮肉;暴雪就像最冷漠的裹尸布,掩盖生机。

        行动会变得艰难,食物会少的可怜,每年都有无数人和动物冻死饿死……

        不,也不全然是这个样子。

        她曾因为追捕一个穷凶极恶的逃犯去过长江以南,那里的冬日仍旧温暖如春,花草树木依旧茂盛,人们几乎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菜蔬水果……还有可爱的笋子。

        她曾短暂的迷恋过,但内心深处却总能听到一个声音,一个来自遥远北方的神秘声音在呼唤她,喊她回家。

        说起来有点矛盾,她确实是喜欢南方的,但血脉中却流淌着风和雪,并从中汲取力量。若长时间远离,生命都会枯萎。

        因为她的根就在北地,将来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那片残酷又充满杀戮的土地。

        至于穿新衣,戴新帽,期许来年……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这种事情的,为什么到了过年就一定要吃好穿好呢?难道平时喜欢就不可以吃好的、穿新衣服了吗?又或者即便过年吃好穿好,求个好意头,来年就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吗?

        左不过是些自我欺骗罢了,既然是假话,又何必太当真?

        团圆?

        她的眼神微微有些暗淡。

        白星正胡思乱想时,忽然隐约听到一阵叫卖声:

        “蜂蜜,野蜂蜜,换野蜂蜜啦!”

        “麦子豆子大米!粗粮细粮银子铜板,换野蜂蜜啦!”

        蜂蜜!甜甜的蜂蜜!

        她的眼睛嗖一下就瞪圆了,转过脸去看孟阳,“蜂蜜!”

        “啊?”孟阳嘴巴里还咬着半块糍粑,闻言愣了下,不明就里的挠挠头,“街上卖的恐怕不多呢。”

        要问市面上什么吃食最值钱,几乎所有人都会脱口而出:甜食!

        只要是带点甜味的,不管是糖水、蜜饯还是冰糖果子,都无一例外的价格高昂。

        其中蜂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春夏季节繁花盛开,蜜蜂们辛勤酿造,市面上确实有不少卖蜂蜜的,价格也相对实惠。但现在已是寒冬,养蜂人和蜜蜂也开始猫冬,店铺和个人手里攒的蜂蜜,要么自己留着吃,要么是做买卖的原料,很少单独对外出售。

        尤其像桃花镇这种小地方,冬半年在店铺里几乎看不到蜂蜜的影子。

        白星摇头,“外面有人在叫卖。”

        “真的么?”孟阳对她的耳力深信不疑,当即一阵疯狂咀嚼,把口中的糍粑吞咽下去,一抹嘴,“不如我们去买一些来夹糍粑吧!”

        蜂蜜可以做好多点心呢,就连烤肉时刷上一点,也会滋味翻倍……

        哪怕就是什么都不干,单纯泡水喝也甜呐!

        等到两人出门时,叫卖声已经快来到王大娘那排房子。中间不时有人探头询问,但叫卖声都没有停留太久,说明几乎没有人买。

        “呦,阳仔和星星也出来买蜂蜜啊!”好几天不出门的王大娘往那边瞅了一眼,笑着跟他们寒暄道。

        “是呀,”孟阳带着白星朝她行了个晚辈礼,“就是不知道怎么换。”

        正常市面流通货币虽以铜板和碎银为主,但在底层村镇的小规模私人交易中,以物换物仍旧占据主导地位。因为对绝大多数百姓而言,卖了钱就是为了买粮食的,与其再去多倒一遍手,倒不如直接就换了粮食来吃,省心又省事。

        王大娘也在琢磨这个事儿呢。

        若是实惠些就好了。家里有了产妇和新生儿,火炕难免烧得旺了些,几个大人就有点喉咙不痛快,时常咳嗽,若能买些蜂蜜泡水喝也是好的。

        很快,那叫卖声越走越近,几人定睛一看,见来人是个刚20岁出头的年轻媳妇,年下里也穿着一件旧棉袄,一张脸冻得通红,呼吸间喷出浓重的白汽。

        她的背后绑着一只襁褓,最顶端折叠过来的被角随着脚步不断起伏,时不时露出里面一张粉白的小脸。

        是个婴孩。

        寒冬腊月走街串巷做买卖的,竟是个年轻的母亲。

        “蜂蜜,野蜂蜜,换野蜂蜜啦!”

        “麦子豆子大米!粗粮细粮银子铜板,换野蜂蜜啦!”

        她大声叫卖着。

        见有人站在门口张望,那女子立刻将饱含期望的目光投过来。

        王大娘刚当了奶奶,最见不得这种,当即叹了口气,很是心疼的朝她招招手:“闺女,来这儿。”

        那女子巴不得一声,立刻挑着担子上前,怯怯地问道:“大娘,您要买蜂蜜吗?便宜的,给钱也行,换粮食也成。”

        她似乎不常干这个营生,看上去很有些腼腆,一只手一直停在后面,不时拍打一下襁褓中不住蹬腿的婴儿。

        王大娘拉着她往日头影儿里走了走,“闺女,来这儿,这儿暖和。”

        说完,还习惯性地往她背上瞧了眼,“是个男伢子吧,还这么小呢,几个月啦?怎么舍得把他带出来?”

        不问倒罢了,一问,那女人就微微红了眼眶。

        “九个月了,我男人前些日子上山砍柴时摔断了腿,看病抓药把家底都要掏空了,实在是没法子……

        也是老天给条活路,前儿我偶然间发现了这个野蜂窝,想着弄来换点钱。”

        她这么一说,其余三人就都明白了。

        九个月的婴孩还没断奶呢,偏她男人又断了腿,要出门讨生活,不带着怎么能行呢?

        孟阳就道:“嫂子,您的蜂蜜怎么卖呢?”

        他已决定,不管这蜂蜜成色如何,都要全部买下,好叫着母子赶紧拿钱回家,不要继续在寒风中受苦。

        那女人立刻放下挑着的桶,搓了搓青紫交加的手,打开盖子,有些不安的道:“你们随便看着给些吧……”

        桶盖子刚一打开,三人就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不去那些店铺里卖了:因为桶里装的并非市面上常见的已经摇好的蜂蜜,而是一个完整的野蜂巢。

        王大娘也是意外,又看她手上被蜜蜂叮起来的几个红肿的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唉,真是难为你了。”

        除非养蜂人,一般小型店铺和百姓手中并没有可以处理蜂巢的摇桶,若直接买了蜂巢来,一来根本刮不干净,二来里面有许多杂质,处理起来费时费力,就为这么点儿甜嘴儿的东西?还不够折腾的。

        这也是为什么店铺和前面几个问的人家都没有出手的缘故。

        穷老百姓家,谁赚钱也不容易,若咬牙花一大笔钱买个蜂蜜,却只能吃一半,谁甘心呢?

        见他们人面露难色,那女人顿时一阵绝望。

        她却也不以自己的悲惨经历强买强卖,只默默挑起担子,准备离去。

        可是,可是接下来应该到哪里去呢?

        她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蜂蜜正常价格确实很难卖出去,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若要她一二百文就贱卖了,这会儿也实在舍不得。

        原本家里有几亩薄田,男人闲时还会打柴,一天怎么都能有二三十个铜板的收入,日子也很过得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天突降大雪,道路湿滑难行,她男人舍不得一天几十个铜板的进项,强撑着去打柴,结果不慎摔断腿。

        都说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当真是这个道理。伤筋动骨一百天,光是看病吃药就把他们前几年的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掏了个七七/八八……

        大夫也说了,她男人年轻底子好,吃些好的,养两个月也就行了。可,可去哪里弄钱呢?

        天气很冷,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女人可以从这里一直看到前面酒楼旁边挂着的大红灯笼。鲜红的颜色耀眼夺目,可她却觉满腹悲凉,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买我的野蜂蜜啊?

        “闺女,”却听刚才那位老太太忽然道,“给我来这一块。”

        女人一愣,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您,您要买?”

        王大娘点点头,用手指划出来大约四分之一的大小,“就要这些吧,你等等我进去拿盆。”

        她倒是有心帮衬,奈何家里新添了人口,又要预备来年春耕,并没有太多闲钱,买这点已经是尽力了。

        女人感激不已,小心地切下,连底下漏的蜂蜜也一并刮了进去。

        王大娘跟她商议好价格,又额外多给了几个铜板,“要不进去歇歇?”

        她肯买蜂蜜,女人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好意思奢求其他?于是连连摆手,又急匆匆跟着孟阳和白星去他们门□□割。

        白星本就不在乎这点钱,孟阳也有心照顾,便说都要了,惹得那女人当场掉下泪来,一叠声的说着谢谢。

        孟阳直接提着装有蜂巢的桶回屋,准备倒腾到自己的盆里,顺便再帮她把桶刷了。

        而恰在此时,那女人背后的婴孩突然大声啼哭起来。

        她慌忙去哄,却怎么样也止不住哭声,急得不得了。

        说来,她在几年前也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如今头一回当娘,好多事情不懂。此时人生地不熟,孩子又闹腾,又是委屈又是无助,眼泪都要下来了。

        生活怎么这么难啊!

        孟阳就善意提醒道:“恐怕不是尿了,就是饿了。”

        经他提醒,那女人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眼底渐渐涨起水光,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有点后悔,后悔刚才没有答应那位大娘的邀请了。这寒风四起的大街上,可如何是好?

        “进来吧。”一直没做声的白星忽然道。

        女人犹豫了下,到底是被儿子哭得难过,一边道谢,一边红着脸进去了。

        孟阳见状,这才回到自己那边。

        小院是两进的,推开大门左手边就是马厩,阿灰正在里面探头探脑,见小主人领了一个陌生女人进来十分好奇,努力把长脖子探出来瞧。

        哎呀,人,活人,声音好大的活人!

        白星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被舔了几下。

        “姑娘,我就在这儿就行。”那女人十分惶恐,死活不肯往里走,指着马厩对面的柴房道。

        她本以为这对男女是年轻小夫妻,如今看来竟是错怪了,既如此,自己怎好去人家姑娘的闺房里折腾呢?

        白星不大爱跟人叨扯这些,左右柴房里也有一套旧桌椅,也就随她去了。

        过了会儿,她端着一碗热水去而复返,“喝吧。”

        这女人的嘴唇都干裂了,一张嘴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恐怕一大早滴水未进就出门了。当娘的都撑不住,又该如何喂养小宝宝呢?

        那女人嘴唇蠕动两下,飞快地掉了两滴泪,果然端起碗来将热水一饮而尽,又掀起衣裳来奶孩子。

        白星对幼崽有种天然的好奇心,忍不住低头去看,就见他虎头虎脑十分可爱,身上的小衣服也针脚细密,显然是个被父母疼爱着长大的孩子。

        虽然现在他们家很穷,但他有爹也有娘,娘宁肯冒着被蜜蜂蛰的风险,寒冬腊月顶着大风走街串巷卖野蜂蜜,也不丢弃他……

        她隐约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过了会儿,孟阳在外面敲门,“白姑娘,白姑娘,你出来下!”

        白星走出去,就见孟阳手里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骨汤面,低声道:“才刚我听她隐约是北村口音,那里距此地可有三十多里呢,必然是空腹出来的。正好晌午我想做花卷,和了面,就临时擀了点面……她是个喂养婴孩的女子,我不便进去,劳烦你帮忙转交。”

        白星多瞧了他几眼,点点头,果然接了面进去,直接摆在那女人面前,“吃吧。”

        这书生,当真心细如发。

        这一大碗面刚端进来就觉肉香扑鼻引人垂涎,浓白的汤上又浮着几点油花……

        这,这莫不是肉汤炖面?

        那女人吃了一惊,才要推辞,就听白星又道:“不吃就倒了吧。”

        原本那女人见这姑娘戴着眼罩,又冷冰冰的,很不像寻常民间女子,还有些胆怯,此时见她如此行事,分明只是不善言辞,两行热泪刷的就下来了。

        她也才刚满二十岁,自己当门立户过日子没两天,偏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娘家离得又远,正是满腹委屈心酸无处诉。

        本来一直憋着也就这么着了,毕竟谁的生活又容易呢?可如今碰上几个好心人,就好像突然有一把烧红的锥子往冰面上戳了几下,连日来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此时喷涌而出。

        那小宝宝吃饱之后就不哭了,仰着小脑袋,正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看。

        小孩子的眼睛大约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黑白分明,宛若水晶,看不到一丝阴霾和算计。

        白星觉得有趣,就伸出手指轻轻戳他的腮帮子。

        “啊~”

        那小东西晃动着手臂抓住她的手指,咧开嘴巴咯咯笑起来。

        白星看着那只比自己一根指头还要短小的手掌,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多么小,多么细嫩,又是多么柔弱。

        她身体猛地僵住,本能地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气出重了,就把这小东西吹倒。

        女人在旁边吃面,一边吃一边偷偷掉泪,眼泪掉进面汤里,咸咸的。

        老天保佑,陌生人都这么帮忙,她男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苦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

        她要撑住,熬过去就好了!

        她一定能撑住!

        一碗面吃完,那女人抹了把脸,用力福了一福,“多谢姑娘,您和那位大娘那个少爷一定都会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的。

        白星问她想要钱还是粮食,或者是其他什么?

        对方想了一回,咬牙道:“要钱。”

        她需要买药。

        白星点点头,数出对应的数额给她,递过去的瞬间,另一只手貌似不经意的从她衣服上一擦而过,一粒约么二两重的小银锭子便神不知鬼不觉滚入那女人的衣兜之中。

        二两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多打一两只兔子,可对有的人来说,却能救命。

        那女人歇了脚,喝了热水,吃了热汤面,脸面都好看许多,身上也重新有了力气。

        她收拾好行李,郑重朝白星和孟阳谢过,以与来时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踏上归程。

        走,买了米粮回家!

        却说白星和孟阳守着那一大坨野蜂巢,也有点犯愁。

        那个蜂巢真的好大,体型几乎相当于一只成年大公鸡,沉甸甸的压手。

        这可怎么弄呢?

        两人琢磨了一回,决定先分层切开控几个时辰,流下来的蜂蜜仔细收好,然后再用平整的木板挤压蜂巢,尽量榨干所有。

        一夜过后,两人得到了约么三斤蜂蜜,还有几大块甜丝丝的蜂巢。

        只不过计划微微出现了一点变动。

        原本他们是打算挤压的,可是白星突然就想起来儿时和义父在森林中偷蜂蜜的经历,下意识掰了一块咀嚼,然后熟练地吮吸、吐渣,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倒控了一晚上的蜂巢内已经没有太多残存的蜂蜜了,每次吃一小块儿就不会甜得齁嗓子。

        “滋~滋~”是吮吸的声音。

        “呸!”是吐掉残渣的声音。

        孟阳一看,大喜。

        嘿,还怪有意思的,而且这样远比压榨来的更省时省力,也更彻底,遂果断抛弃原计划。

        于是当天下午,两人一边吮吸着甜丝丝的蜂巢,一边愉快地扎灯笼。

        “滋~滋~”

        “呸!”

        真甜啊!

        “白姑娘,既然有了蜂蜜,不如明天我们烤肉吃啊?”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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