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很漂亮,世间独一
飞羽梵宫。
佛塔法台,风幡飘动,鹤鸟环绕巡飞,梵音钟声阵阵,数百弟子与各宗修士聚集在此,法台大殿被金光烈阳照得绚烂。
身披法衣的各罗汉双掌合十,臂钏飘带随风而飞,皆默不作声地冷眼望着中央的男人。
男人站在中央,身着素衣,身旁是红衣色艳的青年,神色倨傲安静,眼下的青莲已经开出六瓣,姿容艳色无双,眉宇却生出了梵息。
萦绕在他们周身的梵息金青交映,隐笼罩于其中。
大殿下的百姓们茫然,各宗修士神色肃然,飞羽梵宫的罗汉弟子们面面相觑,神色悲凉。
他们已经发现师兄身上的金身破了,而周棠身上的莲瓣,却漂亮鲜艳。
飞羽梵宫之人都明了,眼含青莲,是菩提慧根。
迦禅攥紧了周棠的手,单手立于胸前,仰望着远方佛陀。
他轻叹一声。
“弟子罪孽深重,犯下贪欲,动了红尘之情不愿回头。”
迦禅慢慢将手中的袈裟放置一旁,坐下禅定,眸色直望着殿前的师父。
“情劫是迦禅心甘情愿,错在迦禅身,切勿怪罪周棠。”
周棠微皱眉,既然已经决定为此行赎罪,就不会让他一人扛下,所以他当机立断,跪在了迦禅身边,脊背清瘦傲立。
半年前的那个梦还朦胧回荡在脑海内,周棠掩下眼底精芒,漆黑的瞳眸沉沉通透,殷唇扯着弧度。
他不会让迦禅因为自己入魔杀一切阻挡他们的人。
他不是那自私之人,他理解迦禅的道,爱他人,也爱他所爱。
赶来的合欢宗子弟匆忙混入人群,望见他们最为敬佩的大师兄自愿跪在迦禅身边一起受罚,神色惊讶。
青年苍白昳丽的面容看起来那样乖巧,眉梢都带着安分,背脊铁骨铮铮,似乎决意要为迦禅分担。
他们还从未见过生性傲然的周棠为谁下跪。
无论是邪宗还是正道,在他们心中,周棠都是恣意自由的,与他人比武时的剑灵万阵,秘境中的大绽风采,天榜上的根骨第一,抵抗祟气时勇冲结界只为保护最前面的迦禅,种种......
他天生就向往逍遥,一个微笑,就能使无数人失魂为他牵肠挂肚,若是谁被他放进心里,他也会毫不畏惧,为那人赴汤蹈火。
对于周棠,没人能无情咒骂,他们受过迦禅的保护,也得到了周棠的恩惠。
空罗法师只无奈叹气,摇头道:“迦禅,你为百姓抵御祟气妖兽,驱魔除祟,心中大道无人可敌,情劫一事也是上天的考验,红尘中行走,势必得之才能堪破,你何错之有?”
情劫说来,除了一心不动摇以外,还有主动迎纳,周棠助迦禅修行,他既没有忘记道,心中神道金光愈发璀璨,何来的错?
如是因为破戒生欲,对于情劫是再正常不过。
除非……
迦禅并不是把周棠当作一个情劫任务来看。
他得到,却并不想遗忘。
“迦禅,你是我最天资聪颖的徒弟,不要误入歧途。”空罗法师深深叹气,眸色幽深,他并不觉得周棠会引诱拐走他的徒弟摒弃大道。
他很早就知道对方身份不同寻常,为何一直默许,便是知道他无法阻止上天让他们相遇的机会。
从前不知生死情劫的厉害,如今,空罗掌门总算是知晓为何要独给迦禅这个劫难。
不能渡过,迦禅永远以元婴境抵御歪道邪魔,渡过,却要看着心爱之人众叛亲离。
迦禅终是尘缘未了。
谁能救谁?
两个天之骄子,一个天生不羁,一个被门规条条框框束缚拯救苍生,为何这优秀的二人会......
迦禅神色淡然沉静,“我一直谨记师尊之言在心,学法二十载,不忘使命,不丢修行目的,明心见道,师尊所说,句句没忘。”
空罗法师听得心底微颤,双掌合十,暗道一声梵号,“一切如过往云烟,既你心有所道,他也愿助你修行,与你赎罪,此事......”
迦禅却道:“我心中有他,忘不了,放不下。道在,他在,为何不能双全。”
二十几载,他肩负众生使命,邪宗敬而远之,正道以他为首,独自一人前行,从未愧于心道,唯独差点错愧周棠。
他无法忍耐与周棠离别一日,心中欲念不知从何起就逐步加深,到如今生长成参天大树。
他要周棠,要周棠永生永世都待在他身旁,他会嫉妒,嫉妒每一个试图接近周棠之人,看见周棠,他就忍不住心中所想。
空罗法师俯视着中央二人,眉目慈悲:“迦禅,世上从未有双全之道。”
迦禅音调清冷,沐浴在梵音与金光里,模样高洁耀眼:“那就堪破情劫问天寻道。”
众人满目愕然。
空罗法师举起手,闭上眼无奈挥手下手。
既是如此,他做师父,就成全他。
那一刻,周遭无数罗汉弟子对他们施以梵法,金光渡漫,若心不诚,灵魂便会被灵力反复鞭挞,直至痛苦不堪,灵根受损。
周棠不是此道之人,他势必会受到伤害,但他硬是一声不吭,任由嘴角流出鲜血,眼下的青莲只更加明显,青色显目。
迦禅握紧了周棠的手,手中灵力持续为他护体,护心脉,顾不上自己,额角渐渐生出汗水。
他的目光掠过黑压压的一片人,直直凝望周棠,“让你受苦了。”
他嘴角微勾,如潭池旁摇曳的金莲,高洁神圣,只为一人低下头颅。
周棠恍惚,也笑起来,那双素来多情的桃花眸长睫微颤,翻涌着狂浪。
“受苦?我周棠做下的决定,从来不是苦难,迦禅,我一早就说过,我是因为你而来。”
素来宁静了许久的修真界,在今日终是被这惊骇世俗所闻取代。
而就在受训即将结束那一刻,天边忽然飘来一朵雷云,紫雷交响。
轰隆隆,前所未有的雷云,出现在迦禅和周棠头上。
众人惊呼,不敢置信:“快看啊雷劫,是雷劫,是谁渡劫?”
难道是迦禅圣子,终于堪破情劫,要化神了?!
空罗法师眸色一凝,立刻疏散周围宗门弟子,降下防雷阵。
周棠知道,不是迦禅破元婴的雷劫,而是他的夺命雷劫。
他本就不容天道,如今这个雷劫在这个时候来,是冲他的命来的。
眼底闪过戾意,周棠松开了迦禅的手,漫不经心地站起来,低笑道:“迦师兄,我的雷劫到了,快离开吧。”
他不会死的,最差结果不过是抛却妖丹修为重新修炼。
迦禅却凝望着周棠,一身素衣早已渗出斑驳血迹,以及汗水,他揽紧了周棠的腰,抿唇声音低沉:“棠棠,我替你扛。”
若是一定要剥夺周棠修仙机遇,他愿从此不做修仙之人,身心有道,在哪皆是修行。
周棠眸子微弯,乌发凌乱,红唇轻勾:“会反噬的,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跌进迦禅怀中,双手紧紧抱着对方的肩膀。
“若是我的存在不容于世,一定要我的命呢?”周棠眼眸微阖。
“生同衾,死同穴,周棠,如若你死,我会陪你。”迦禅的声音磁性,第一次如此温柔,冰雪至此彻底消融。
轰隆,雷声震荡,声势浩大,笼罩在飞羽梵宫上方,众人不得不拿出护身法器飞离此处,在雷云外御剑注目。
而信仰迦禅的百姓们被保护在护山阵法内。
轰隆,第一道雷,无阻越过一阵阵结界,打进迦禅的屏障内。
迦禅将周棠拥在怀中,俯身,脊背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还有渗出的血。
眼看雷劫越来越不同寻常,一条灵蛇在云层中游弋,终于有人看出了这诡异之处。
一道道雷劫降下,直到八十一,威压还在逐渐变大。
冰冷的天劫未曾留情,打在了迦禅与周棠身上。
随着雨水细细密密地下起来,系统也无法控制周棠的变形。
周棠感觉双脚发麻,不知何时,双腿已经变作了蛇尾,青竹泠泠,缠上了迦禅的腰肢。
周围抵御的罗汉神色诧然。
“妖怪,师尊,他是妖怪啊!”
“大师兄,快放开他,他是妖怪!”
不知谁先起了开头,人群声叽叽喳喳,迦禅眼皮不曾动一下,抱紧了周棠。
是妖还是人有何关系,迦禅只知道他只要他。
渡不了心爱之人,谈何渡苍生万象。
雨水顺着迦禅的眉眼往下流淌,滑过笔挺鼻,凌厉下颚,滚进衣襟。
周棠眼下青莲在这一刻开出第七瓣。
潮湿氤氲,小雨淅沥,青年双手自始至终缠绕在迦禅脖颈,嗓音疼得断断续续:“迦禅,我、现在好看吗?”
迦禅垂眸,体内灵力泛起,俊容幽深,碧眸爱意涌现,全身心抵御最后一道轰雷。
“在我眼中,你什么样都好看,尾巴也好看。”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周棠脸上,温情,却又带着侵略强势的力度,声音沙哑。
“蛇尾很漂亮,世间独一。”
随着话落,轰雷威压彻底降落,紫光将他们的防护罩彻底吞并。
周棠在那一刻抬头抚住迦禅的脸,吻住了他的唇。
违背天道逆行,蛇妖修仙,他人扛劫。
不知生死。
漫天的刺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
众人神色肃肃,先是震惊,最终是苦笑一声,一切难受与思绪全都被这一幕打碎。
迦禅为周棠所作,没人比得上。
似乎目的达成,雷劫最后散去,修真界再度恢复了平静。
当刺光散去,俗世尘民都感受到了震荡撒在他们心头的微薄灵力。
仅剩在修士,百姓心中的哪一点祟气都被消的干干净净。
法台之上,迦禅眉心金莲重开。
他浑身浴血,在他怀中,也躺着衣袍淌血的青年,青年下半身的蛇尾紧紧缠绕在迦禅腰肢,紧闭双眸。
耳畔极为嘈杂,紊乱的电流声断断续续,最后瞬间定格在100%,还在往上飞速突破,没有极限。
天榜第一,盛名远扬的青年,在这一天盛放妖纹,他为迦禅筑上梵心之道,还他金身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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