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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树芽儿?云禾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提到拾月庵他还是有印象的。拾月庵…不信不拜神佛,一下惊住,那个禅院里重咳不止的妇人是温家三夫人?侧过脸,看向儿子,  意思分明。

        你怎么知道?

        云崇青会意,  抿嘴咳嗽两声。

        云禾懂了:“咱们回去收拾一下。”

        “好。”

        父子进院就见齐氏从东厢走出。邵家的宅子,  即便是空着,正房也容不得群下人住。四房有几日没跟齐氏招呼了,齐氏清楚云禾心里不舒坦,之前就罢了,  但今天…

        “小十二,  你怎么回来了,  犯了什么错?”

        云崇青拱手向东厢:“祖母误会了,是邵七少爷病了,  今日不需崇青陪着。”

        “七少爷病了,  作为伴当,  你怎么可以不伺候在身边?”齐氏厉声:“我把你送进邵家族学容易吗?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都难靠近半步?你竟一点不知珍惜。”

        “祖母用心…”云崇青抬眸,  嘴角微扬:“孙儿永生不忘。只从今以后,邵家族学我怕是去不得了。”

        云禾错愕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齐氏急上前几步:“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云崇青放下拱着的手:“也没犯什么错,就是刚在学堂里目睹了邵七少爷窜稀。他面子薄,  应该是不会想要再见到我了。”

        “好好的怎么坏肚子了?”齐氏露忧。云禾一直看着,心里拔凉拔凉,这口气他真的咽不下:“母亲,就您现在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邵七少爷才是您亲孙子。”

        “你胡嘞什么?”

        “我是胡嘞。”云禾气上头,盯着人,  缓步走到他娘身边,低语:“毕竟前些天在邵府,您领着一家子给邵二太太请安时,人也没拿您当个人看。”看他娘目眦欲裂,他笑笑。“您最好收着点火。您心里头想的什么自己个清楚,儿子也不瞎。”

        齐氏眼神躲闪:“你个不……”

        “可以去官府告儿子。儿子也好敲锣打鼓地把咱家与邵家的事给邵关府的百姓说说清楚。”

        齐氏咬牙:“你敢?”细品老四面上的神色,心里突突的。

        “咝…”云禾眯起眼:“对了,我还有两个舅舅在京中邵家铺子里当差。”

        “你……”

        “我敢。”云禾迎着他娘的怒目,一点不势弱,脸上没了笑,目光平静得噬人,声音压得更低:“别逼儿子。儿子是您生的,您该知道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您也别想着去告诉邵家,大宅院里的道道,儿子比您谙,也比您看得透。真要被邵家晓得你逼人逆反,他们第一个除去的…就是您。”

        齐氏脚下一软,躲闪地退后半步,力持着镇定:“你在胡说什么?”抬手捂上左耳,那里还残留着云禾气息的热烫,可这热烫却叫她寒彻骨。

        “儿子说完了。”云禾背手退步,笑看着他惊惧的娘:“知道您这几天不想再见着儿子一家。儿子也不碍您眼,决定去城郊转转。”

        直至云禾父子回房了,齐氏还站着不动,梗着的脖颈迟迟难松。这个儿子,她看错了。僵硬的嘴角抽了抽,渐渐向上。可看错了又如何,他还能翻出邵家的天去?

        只此刻在齐氏心中高高在上的邵家,正热脸捧着另一人。寿宁堂里,温朗氏坐在主位上,捡了一块红枣赤云糕小小咬了一口,眉挑起:“好爽口。”

        榻几右侧的邵老夫人面上笑意浓:“当不得您夸,这是老身大儿家七女琦娘一早上做了送来的。老身不喜甜腻,近两年多是她在费心。”

        “老太太好福气。”温朗氏又吃了一口,便将糕点放下了,接了常汐奉的参茶。

        邵老夫人瞧了一眼被放下的云糕,捉摸不透其中意味:“您来,怎么没将令爱带上?上回去您庄上没见着,今儿小人儿又没来,看来老身手头这见面礼是难送出去了。”

        来给温棠峻看继室,她怎么可能带上舒姐儿。温朗氏抽了帕子摁了摁嘴角:“她倒是想陪我,只是没几天就要着京城了,夫子给她留的课业尚有颇多没写,正在赶。”

        “还是温夫人教女严苛。”邵琦娘的母亲,邵家大太太笑言:“小娃儿多贪玩,没个自觉,身边必得有个长辈压一压。”

        邵二太太立马接上话:“是呢,就说我家那只泼猴,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身边必得有个长辈压一压?话说的多精巧。温朗氏倒希望她的小痴儿贪玩些。实是长在温家,又有她这么个不知哪天闭上眼就再醒不来的娘亲,愈舒…难享一丝稚童痴乐。即便她压着,让女少闻大人世故,也仍没保得童真。

        “别说我家那个了,我坐了这么久,贵府到现在也没舍得唤了千金来见,是怕我给不出像样的见面礼?”

        “原温夫人也是个爱说笑的。”邵老夫人忙支使嬷嬷去请:“腿脚快些,万不能再让温夫人久等了。”

        邵琦娘和邵瑜娘就在寿宁堂西边的弘丽院中,都等急了,见熊嬷嬷来,立马起身展臂,让丫鬟整理衣饰。站在角落的云从芊,不知要不要跟上?心里不想跟,可爹和青哥儿又在苦寻法子面见温三夫人。

        她跟去,便有一丝接近温三夫人的机会。衣饰整理好,唇口略宽厚的邵瑜娘,瞥了角落一眼:“七姐,她呢?”

        邵琦娘轻哂,悠悠说道:“跟着吧。”温三夫人有女在下,要的继室必得端庄贤淑。美貌惑人,哪个要死的原配会给夫君择个云从芊这样的?

        熊嬷嬷领着三人进到寿宁堂里,温朗氏不等三妙龄女孩儿到近前,就已经将她们打量遍:“老太太这福气,我都羡慕。”

        奶兄打听过,邵府有两个当嫁的嫡女,一个是太常寺少卿邵启河的嫡幼女邵琦娘,一个是蕲州知州邵启海之女邵瑜娘。对着邵家太太的模子,左边站着的应该是邵琦娘,十六岁。右边是邵瑜娘,尚未及笄。

        后面那是谁?

        邵老夫人介绍:“这是琦娘,那是瑜娘,温夫人备的礼呢,赶紧拿出来哈哈…”

        “不急,跑不了。”温朗氏应和地笑了笑:“那位呢?”

        没想她会跟着,邵老夫人正思量,听问便答:“家下人的闺女,体面吧?”

        “噢…”那姑娘虽颔着首,但温朗氏眼神好,气氛感知更是敏锐:“还是老太太会享受,有这么个漂亮丫头在眼跟前转悠,想来心情会美不少。”

        “是…”

        “老夫人,”门外婆子报:“江老大夫给七少爷诊过了,正在等着回了您。”

        温朗氏心头一动:“府上有小哥儿病了?”

        “唉…也不知怎的,好好一个孩子,早上去学堂还活蹦乱跳的,没想才一会的工夫就捧腹打滚,疼得直冒冷汗。”邵老夫人抬手指向面上急切已坐不住的邵二太太:“你赶紧去看看,把病根问清楚了。”

        “是,媳妇这就去。”

        戏台都搭上了,温朗氏也乐得配合:“咳咳……”

        邵大太太忙叫住要往外的二太太,起身向主位福礼,“母亲,江老大夫家里几代行医,在咱们山北声名显著。”转眼向右,“早闻温夫人身子抱恙,今日也是有缘碰上,要不…让江老大夫帮您瞧瞧。万一他有法子呢?”

        “这…”邵老夫人迟疑地看向上手。

        温朗氏佯作苦涩:“好啊,若能瞧好我的病,我定邵家大恩。”一唱一和的,真是有趣!

        一旁伺候着的下人,忙支起屏风。堂中三位姑娘,入到屏风后。

        一屋人看着门口,不一会便见一发白面红润的老者领着一身背药箱的青年走入。既应了看诊,温朗氏丝毫不拖沓,置右手于榻几上。

        屏风后,云从芊只能隐隐瞧见个影像,堂中寂静,她也不由放轻了气息。

        光闻老者一身的药味,温朗氏就知这是个有真本事的,由着他诊,抬眼看颔首立在两步外的青年,长眉…眉尾拖颗小小的红痣。眼睫不禁一颤,久远的记忆中有那么一个人眉尾也拖了颗小小红痣。

        那人大胡子,高举着小小的她,洋洋得意道:“韶韶,瞧见这颗痣了没?眉尾挂红,主富贵。你说你眉眼随了你娘,怎就少了外祖这颗痣?”太久远了,久远到她用力记住却仍在遗忘。

        四岁生辰,最后一见,谁能想到会是永别?不久后,她便孤苦无依了。

        知道她在看他,江陈慢慢抬眸,那是一双与他一样的眸子,她…太瘦了。

        温朗氏心漏跳瞬息,自然转目看拧眉号脉的老者。江老大夫收回手,双眉不展:“邪侵五脏,药石无医。”

        “恳请您再想想法子。”邵老夫人像温朗氏的亲娘一样,老眼含泪:“她还有个才满六岁的孩子,不能就这样撒手走了。哪怕多活个三五年,把孩子往前再领一领?您一定想想法子。”

        “老夫技拙,你们另请高明吧。”说完江老大夫就转身走了。

        温朗氏在邵府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才离开。离了地,常汐实忍不住,说道:“邵家吃相可真叫奴婢长了见识。”

        “难看是难看了点,但保准。”温朗氏还在想那双眼睛,真的跟她梦到的一模一样。会是他吗?沉凝片刻,招常汐过来。

        “让奶兄给我打听清楚邵府请回的那位江老大夫。”

        “是。”

        外祖家倾倒时,她尚年幼,许多事都是她在温家站稳了脚跟后查的。间隔近二十年,能查到的有限。骆轴崖下的那座孤坟会是那老大夫堆的吗?老大夫又是谁?其是否知晓二十二年前南泞陈家案?

        百思无解。

        二十二年了。当年陈家一族因贩卖私盐被拿,原上缴了不当财便能落个流放。可陈家满当当的金库,在重兵把守下被一夜清空。数十万两金,没了。连着办南泞私盐案的樊仲一块没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清楚这是监守自盗。可两天后,金库被盗的罪却被摁在了她外祖头上,说陈家负隅顽抗。陈家一族男子被诛,她外祖母也撞死在了牢房里。多少外嫁女受波及?

        两年前,她的人在南边丰度小城找到了樊仲。樊仲左脸颊上皮被割,右掌拦中断,不过他练出了左手,在街头给人写信画画,已改名换姓成莫大山。

        樊仲交代,他不是消失,而是被杀抛尸。少有人知道他的心跳在右,不在左,故逃过了一劫。等他伤好,已成朝廷在缉拿的要犯,就连妻儿老小都被流放丰度。

        人已废了,温朗氏信他,也坚信陈家金库被盗案,是监守自盗。甚至怀疑起了四十八年前川宁薛家私矿案。薛家似了陈家,因私采银矿被押。被押期间,地库被盗。

        不过薛家比陈家走运。办私矿案的是前任冠南侯冠铭飞,银子被找回来了。盗银的是协同办案的南川布政使马良渡。马良渡没能活着离开南川,更没得机会回京自辩。

        对了,咸和洲孟元山背后的东家,就是冠南侯府。这是她偶然得知的,而孟元山上开建是在五十年前,早川宁薛家私矿案仅两年时间。建一山,投入的金银陆陆续续。

        这次北上,途经咸和洲,她特地住到孟元山,也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冠南侯府是开国侯爵,五代斩。即这一代冠南侯哪天死了,侯府的敕造就要被朝廷收回。

        “小姐,您有没有觉得那个小大夫眼熟?”常汐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像谁。

        温朗氏笑了,倾身凑近常汐:“仔细看看。”

        恰撞上主子的眼眸,常汐恍悟,不由大惊一把捂住嘴,神情激动,哑声道:“我就知道奴婢就知道。”

        “稍安勿躁,事还有的查。”

        只温朗氏万万没料到,回去第二天就有人帮她肯定了对江小大夫身世的猜想。

        耗费了七八时辰,云禾绕着连善山走了六圈,花了好些银钱,打听了几十人,排除了一家又一家庄子,最后确定了温三夫人的住所。天快亮时,回到连善山上金林寺的客院,眯了一个时辰,便起身洗漱。

        云崇青给他爹擦着背:“我想与您一道去。”

        “还是不要了,我不一定能进门。”

        “您当然进不了门,但我就不一样了。”云崇青舀了一瓢水冲洗着他爹的肩头:“我胜在年纪小。温三夫人膝下有个幼女,对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应会和软些。这多少能影响一点身边伺候的人,所以儿子觉得,礼我去送比您适宜。”

        说得还真有两分道理。云禾扭头看他儿子的小肉脸,白白嫩嫩,要是不板着,那就更讨人欢心了。

        “那…试试?”

        云崇青郑重点首:“死马当活马医吧,今天若成了,咱们傍晚就找个借口把五姐叫回来。”

        “那最好。”

        父子两下山,到了一个小庄子附近。烈日炎炎,云崇青让他爹在拐口的大榕树下等他,他一个人去叫门。

        临当口,云禾又犹豫了:“还是我去吧。”

        “您放心,就算事不成我也不会有事。温三夫人女儿在念佛求神,她们母女行事上目前肯定是与人为善。况且不是还有这本药典吗?照江老大夫的言语,可断其结下的是善缘。”

        “行行行,你去吧,爹在这看着。”儿子一开口全是理,云禾也觉温三夫人出行在外,他一大男人不好上门讨见。

        英娘还守在城西宅子里,他娘昨天被他说了一通,跟着就“病了”,特地招了一道来的两儿媳妇侍病。另,芊姐儿也要人顾着。

        看着儿子到了庄子门口,云禾紧张地直搓手。

        门口有人守着,云崇青恭敬地拱手:“叨扰了,请问主家在吗?”

        “嗨,哪来的小儿,你家大人呢?”守门的中年男子虽着便服,但腰间挎着刀。走出两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可疑。

        云崇青没答话,直接问道:“请问贵主家可是京中温大家?”

        “呵,这是打听清楚了?”中年男子瞧他小小年纪板着个脸,不禁露笑,有意上下打量:“还真像那么回事。你问主家做什么?”

        “若是京城温家,小子就是来送礼的。”

        “送礼?”有意思!中年男子看向他背着的包袱,依外形,包袱里装的应该是盒子。

        “对。”云崇青取下包袱,从中拿出一只长条盒双手奉予男子。男子拿到手掂了掂,又闻了闻,不由挑眉,转眼看向剩下的那只方木盒子。“这个呢,不送?”

        “先送这个。”云崇青很懂事,摘下早备好的小锦囊,取出一只小金锭子,这是他抓周礼上抓的。“有劳您跑一趟。”

        今日碰着趣事了,中年男子不客道地接了小金锭子,退回门口,朝里叫到:“李三,来事儿了,把这送去内院,让方嬷嬷交给常汐嬷嬷。”

        “好嘞。”

        东西送进门了,云崇青松了口气。中年男子靠着门,双手抱臂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崇青。”

        “几岁了?”

        “快八岁了。”

        那就是七岁多,比他家八小姐大一岁。中年男子不再问话:“耐心等着。”

        “多谢您。”

        男子笑着摇摇首,把刚得的小金锭子拿出来:“是这东西好使。”

        不过一刻,长条盒被退了回来。云崇青似料到了一样,又把方木盒子奉上:“温三夫人见了盒中的东西,应会见小子。”江老大夫行事一向靠谱,说了若温三夫人有心,便会应承爹求的事,那定不是胡说。

        “行,再帮你跑一趟。”

        主院温朗氏在摆弄着象棋,没想到才一会的工夫,又有一只盒子送来:“这回是什么,灵芝吗?”

        “是本药典。”常汐把药典奉到主子手边:“门房的人传了话,说送礼的是个小童,还讲您看过药典会见他。”

        “是吗?”温朗氏放下車,接过药典,翻开见字,双目一敛。江陈,字不朗。用力吞咽了口,喉间发痒,颤着手连翻数页。这字体她太熟悉了,母亲最喜的瘦金体。

        “把人请进来。你亲自去咳咳…”

        “是。”

        云崇青到时,温朗氏已恢复平静,在专注地看着药典。

        “夫人,奴婢把童儿请来了。”常汐还是头次见这般大的小儿上门给人送礼。

        温朗氏抬首,面上温婉,见童儿要行礼,抬手打住:“不用了。”合上药典,轻放在座席边,眼回到刚摆的棋局上。“会下棋吗?”

        “小子略懂。”前生他未离开小山村时,时常陪老村长下。今生也懂,只下的少。他爹会悔棋。

        “坐。”温朗氏抬首作请。云崇青拱手:“小子多谢温夫人宽容。”

        “先别谢,送礼都是有所求的。我暂时还不知你求什么,我又能不能帮你达成所求?”

        “温夫人能见小子,已是小子大运。至于所求,小子亦不强求。”云崇青来到矮几席边,盘腿落座。

        “不强求好。”温朗氏示意童儿先走:“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姓云,名崇青。”云崇青动“车”。

        “云崇青,好名字。”温朗氏走“马”:“邵家小姐妹身边的那个漂亮姑娘,跟你长得很像。”

        “她是从芊,小子的姐姐。”

        又轮到云崇青了,观棋局,不见杀机,开始安排小兵过河。温朗氏走炮:“你是良籍?”

        “是,小子一家都是良籍。前凌朝末帝时脱的贱籍。”

        一说凌朝末帝,温朗氏便知云家为何能脱籍了,见他又挪“兵”,不由弯唇:“你一个人来的?”

        “小子父亲在西边拐口大榕树下站着。”

        “你倒是实诚,不怕我使坏?”温朗氏见他已有一小兵过河了,动马到炮前。

        云崇青拿走车:“这里受佛光普照。”转脸看向榻,榻上放着件粉色小斗篷。榻脚下摆着一双小绣花鞋,它们的主人应在里间睡觉。

        没错过云崇青的眼神,温朗氏思及昨日邵家老太太对云从芊的介绍,心里有底了:“你们父子怎么寻来的?”邵家可不会告诉他们。

        “昨日在前楼大街,小子听到夫人的咳声了。”云崇青走兵。

        “咳声?”

        “三月前,小子一家北上出游,在咸和洲的长洲上见过满河的花灯。无意间小子扶了一盏,窥得千盏花灯所求。震撼之余又极心苦,恰小子正犹豫手中最后一盏花灯求什么。”

        温朗氏眼里更是柔和,只嘴中更苦:“你求了什么?”

        “放花灯之人,所求所愿皆顺遂。”云崇青走棋:“两月前,我一家冒雨赶早上拾月庵,想抢头香。”

        “没抢到。”温朗氏笑了。

        “是,不过小子姐姐求的签文很好。”

        常汐把小小姐喝的牛乳茶匀了一盏出来,送到矮几边:“糖还没加,小哥儿照着自个口味加。”

        “谢谢您。”云崇青接着前话说:“在去厢房时,路过落尘小居,小子听到重咳。”

        “那听到树芽儿言语了吗?”

        “听到了,与咸和洲看千盏花灯祈愿时一样的心境。小子望树芽儿能迎阳而生,不惧风雨,茁壮成长。”

        室内沉静一刻,温朗氏吃了一車一炮一马,可对面小儿仍不急不慢,趁隙布兵。她由着他:“你知道我会去邵府?”

        “是,是我告诉我爹咸和洲千盏花灯是在留您。”

        車杀到帅门,温朗氏抬眼:“你为树芽儿求了两回,我回你一愿。你求什么?”

        云崇青拿兵横走,围堵“将”门:“小子姐姐性资敏慧,品貌端正,堪得淑女。求温夫人为小子姐姐择一良婿,不求对方富贵闻达,只望其品格良好。”

        虽已有猜测,但听闻后温朗氏还是有些意外:“你姐姐颜色佳,有邵氏,他日必定入高门后院。此于你,会是极大助益。”目光落在要杀将的双“兵”上,心里百转。

        云崇青起身拱礼,铿锵道:“男儿当自强。”

        沉凝十数息,温朗氏问:“你刚一直在养兵。”

        眼睫一颤,云崇青答:“养兵强将,亦能擒王。”

        养兵?她最近一直困顿在愈舒那门亲事上,今日一盘棋点醒了她。既知自己一死,愈舒没了牵绊,温氏日后难以拿捏她,那诚黔伯府那门亲事便悬了。既悬了,那为何不干脆做“死”这门亲,置之死地而后生?

        嘴角慢慢扬起,她抬眼看向对面还拱着礼的小儿:“读五经了吗?”

        “在读。”

        “想考科举?”

        “是。”

        温朗氏点点头,拿了面前围将的两只小兵把玩:“你求的,我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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