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他没死。”

“他在医院,已经醒了。”

沈律言的声音不轻也不重,他说完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补充这两句。

她本来就不该再关心盛西周的生死。

说来盛西周在医院里也是九死一生,听说深夜抢救了几次,医生接连给下了病危通知,盛家那几个被他处理掉的私生子弟弟,哪怕在国外也已经坐不住了,大概以为他命不久矣,一个两个急着从国外赶回来,生怕轮不上他们来分家产。

江稚对自己捅过去的那一刀,有时候想起来都迷迷茫茫的。

像是在做梦。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不明白自己随口喃喃的一句话,沈律言怎么是这么冷酷的反应,不过他向来对她和盛西周的关系很敏感。

如果可以,沈律言也许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盛西周那个人。

“哦,没死啊。”江稚感叹完这句,抬起怔怔的脸庞,她告诉他说:“说起来盛西周这是给江岁宁挡了一刀。”

如果那天,她就知道是江岁宁做的。

她手里有把刀,大概也不会那么冷静。

沈律言默了几秒,望着她苍白的脸,他提醒她:“盛西周不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她却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江稚有时候很佩服沈律言永远在情感之外的理智,就像现在他还记得提醒她不要违法犯罪。

江稚点点头:“也是。”

她睁着双清凌凌的眼眸,眼睛里泛着明显的血丝,她问:“那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样呢?就这样算了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律言迎上她的眼眸,水光颤颤,她仰着纤细的脖颈,神态稍显倔强,分明已经那么脆弱,“她说给你道歉。”

江稚感觉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江岁宁口中的对不起。

她说:“嗯,然后呢?结束了吗?”

事后敷衍般说三个字,就能不用计较后果随便来伤害她。

江稚站起来,很难保持平静的情绪,眼眶发热,她痛恨自己这种泪失禁的体质,情绪稍稍激动,眼圈就不受控制的红起来,眼泪也不断往外冒。

“沈律言,她只需要一句对不起,我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除了眼睛看起来红了一些,其他地方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沈律言望着从她的睫毛一颗颗掉下来的泪珠,那些眼泪好像砸在他的心口,烫出了一个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疤。

伤口又麻又疼。

他问:“那你想怎么样?”

江稚和他对视,“我要报警。”

她极力压抑着发颤的声线,对上他漆黑的双眸,一字一句告诉他说:“沈律言,我要报警。”

她已经做好了沈律言会反对的准备,哪怕真正抗衡起来,就像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她也不在乎。

沉寂了很久,江稚听见他嗯了声。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律言望着她,伸手帮她擦了擦眼尾的水色,他轻描淡写,“那报警吧。”

沈律言不会阻止她追究,这对她太残忍了。

江岁宁一次又一次这样,他也一次次维护着她,所以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教训。

他的纵容,他的偏爱,成了她伤害别人的武器。

江岁宁也该要栽个跟头,长个记性,不然以后只会捅更大的篓子。

江稚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她什么都看不出来。连他让她报警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嘲弄般的话,都分辨不清楚。

她当着沈律言的面打了报警电话。

尽管哪怕她报警之后,警方得到了证据,也至多是名誉权的案件,最严重不过寻衅滋事的罪名拘留十四天。

*

被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盛西周,还在医院的ICU病房里。

安静的病房偶尔只有机器发出的滴声。

男人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插满了管子,胸膛的伤口不是致命伤,失血过多才是导致他病危的最主要原因。

疯子就是疯子。

便是被捅了一刀,也没有当即打急救电话。

明知道不应该拔出匕首,以免伤口大量流血,他还是不管不顾拔了刀,被发现的时候他就躺在血泊中。

盛西周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陷入了更深层的睡眠。

他的脑子像是放了一整部漫长的电影,从小到大的画面,开始逐帧逐帧在他的脑海里重映。

残缺的、破碎的、断断续续的、被刻意抹去的回忆。

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夏天。

少女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到他面前,蹲在台阶前,好奇地看着他:

“嘿!”

“你是新搬过来的吗?”

“我是你的邻居,我叫江稚。”

她张开掌心,毫不吝啬将手中的奶糖分享给他,“给你的,明天见啦。”

病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一滴眼泪无声从他的眼尾落下。

十七岁那年,盛西周失去了他该有的记忆,失去了江稚。

八年之后,生死边缘抢回一条命的盛西周想起了一切。

在他已经将江稚伤害的体无完肤之后。

盛西周想起了他曾经爱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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