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要改嫁随便她,我可不跟着她
宋灵均在疑似十七岁生日这天,被边境每天飞来呼去的流弹击中,一命呜呼。
她对自己的死法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特么老娘还没有攒够阴德呢!下辈子投胎肯定又是死亡开局!
而事实是她不仅得面对自己的死亡,还得面对陌生人的死亡。
躺在草席上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身上粗布麻衣好几处简陋的补丁,瘦弱的身躯向外蜷缩着,整个人瘦骨嶙峋,若不是胸口还有轻轻的起伏,宋灵均还以为自己投胎路上还有个莫名其妙的伴。
宋灵均很快觉着不对,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很轻很轻,爬起来一看,自己身体的长度不过到男人的腰背上。
自己变成了 一个小女孩。
而且她不过爬起来那么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口干舌燥,腹中传来一阵又一阵酸胀绞痛,她对这个感觉再熟悉不过,是饿狠了才会。
不是吧,老娘都重生了还依旧要饿肚子吗?死之前多多少少也攒了点阴德,老天你都收到哪里去了?好歹这一世别让我挨饿啊......
宋灵均忍不住蜷缩起小小的身体,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忍不住哼唧出声,肚子又饿又痛,按前世的她还能忍,但现在这副身体太弱小承受不住,怕是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听到她的哼唧声,身旁的男人突然一惊动,他慢腾腾地按着草席半爬起来,凑到宋灵均跟前来,带来一股微酸的苦味。
宋灵均发现这男人虽瘦得脱相,但还能看出原本面容俊秀。
他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了摸宋灵均的脸,叹道:“饿了是吗......爹去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原来是这副身体的父亲啊。
宋灵均看着他勉强爬起身,身形摇摆,一个动作三声咳嗽,一股难闻的草药苦味蔓延开来,看来这个人病得不轻。
宋灵均忍过那阵疼痛,爬起来身看到漏风破烂的屋檐和木门,简陋不堪形同虚设的家具后,默默又躺了回去,心想这何止家徒四壁能形容,她要不干脆直接饿死重新开局算了......
正想着,一股酸甜的气味突然出现在鼻子边,宋灵均睁开眼睛一看,男人拿了一小块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往她嘴边来,她下意识张嘴咬住一嚼,是一块已经软绵,差不多快坏的果干。
“没有其他吃的东西了,这是你娘买来给爹喝药甜嘴的,幸好还没坏,都给你。”男人笑了笑,清秀的眉目中有淡淡的温和,“反正爹的药都吃完了。”
反正这果干都快坏了,宋灵均也不客气,她一边仔细嚼着企图榨干果肉里若有若无的糖分,一边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
灰败的脸色,乌黑青紫的眼眶......还有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她上一世接触最多的就是病死饿死的人,从这方面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命不久矣,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男人将包着果干的粉白手帕仔细叠好收进怀里,重新在草席上躺下,双手交握,好似睡着了。
宋灵均也睡了过去,这副身体本就是小孩子,好不容易吃到一点东西,便迫不及待的需要睡眠来维持。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咽气。
宋灵均呆坐了一会,男人似乎是在睡梦中离开的,病容很安详,大约是没有了痛苦,脸色看起来居然比先前要好上一些。
胸口露出那一小抹粉白手帕,似乎还能闻到一点点果干的酸甜味,宋灵均叹了一口气,撑着草席站起来。
她拉起还算齐全的草席往男人身上裹,爬下炕后四周摸索,在柴房里找到一条麻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草席和尸身捆紧,她累得坐在炕上直喘大气,背后都湿透了,眼前又开始发晕,那点果干根本不够消耗。
幸好门外的水缸里还有水,宋灵均趴在缸边勉强够到,好几次差点摔下去,喝饱水后回到屋里找了两块木板架在炕边,拖着草席把尸身从木板上滑下去。
行动力极好的她想好了,这破屋后面有块空地,埋在自家屋子后面,宋灵均也算对得起那几块果干了。
将麻绳绑在瘦小的身体上,宋灵均本想用上一世拖尸体的经验和巧劲,但无奈她现在只是个饿着肚子的小孩子,挣扎使劲了半天,只勉强够到门边,就再也动不了。
她气喘如牛,觉得自己下一秒马上就要原地撅过去了,到时候父女俩双双死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于是她打算就地动手,反正门边也是自家地盘,埋在哪里都一样。
正打算回去柴房将锄头扛过来,突然听到一两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宋灵均猛得一回头,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边上,看到一条黑棕色,正在缓缓爬动的蛇。
看颜色和头部形状,俨然是最普通不过的肉蛇,应该是没有毒的!
宋灵均顿时精神大作,在上一世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像田地里的蛇,野兔田鼠之类的可是好东西,烤熟了就能吃!
宋灵均左右张望,从许久不开火的灶台处拿了块破布裹在手上,接着放轻手脚,屏着呼吸小心翼翼走到那条蛇的后面。
那蛇看起来没有警惕心,依旧缓缓蜿蜒着爬行,宋灵均看准时机,下手快速按住蛇头,在蛇身受惊卷上自己的手臂时,凭着手感经验,一把掐住了蛇的七寸。
拎起来仔细一看,没有毒牙没有毒液,肯定是能吃的!
宋灵均开心不已,这条蛇看着不大,但对她现在的身体而言也能饱餐一顿了,再想想这附近肯定有蛇窝,到时能有了力气再掏蛇蛋去!
将蛇打死,宋灵均找了把钝刀子,熟练的开膛破腹,挤出蛇胆等内脏,再用清水冲洗干净蛇身,等她一手血腥处理好,突然发现这屋子里找不到生火的东西。
她再怎么生猛也做不到生吃蛇肉......
无奈,她只能将蛇扔在灶台上,垮过门口的尸体,打算在这附近捡点树枝柴火,到时候来个钻木取火,反正这烤蛇肉她今天怎么着都得吃上。
出门没走几步就能看到一片巨大的田地,田里青黄不接,只有几道佝偻的身影在农作,身影起起伏伏,不知疲倦。
宋灵均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两座差不多的屋子,但看起来都比这个家要好上不少,起码人家是货真价实的木屋,也没有烂门破壁,有身穿粗布的妇人挎着菜篮子走出来,她头上缠着布巾,随意挽起的发髻间有一枚银簪,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让她平淡无奇的面容上多了一点倨傲。
宋灵均下意识的躲开这个妇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妇人很不好相处的模样。
果然,就见那妇人嗅了嗅空气,尖声道:“我的娘哟,这股死人药味又飘到咱家来了,晦气死了!那男的究竟死没死呀,孩子他爹,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男人回道:“得了吧,我上次不过路过看一眼,回来你就跟我吃醋乱闹,我这脸上的血疤都没消下去呢,你想找我麻烦就直说。”
“哟哟,我还冤了你不成,那宋家娘子每次一路过你就看直了眼,要不是她家里有个过病气的病秧子,我看你早就跑人家家里看去了!”
“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呢!都是邻居,她家又破败成那样,眼看是不好了,你嘴里最好留点德行。”
妇人的声调立刻拔高了:“德行?德行也得看是给谁留!那庄娘子的男人还没死呢,就把你们这群男人迷的五迷三道的,这要是给她成了寡妇,这就要成了她的天地了,咱们村里还能有干净地吗?!”
“都让你别胡说八道了,之前不还跟人家互称姐妹,这会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哟,这就心疼上了?我劝你收点心思,人家早就攀了高枝往城里去了,就算成了寡妇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乡野男人,哼!”
“哎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宋灵均一边捡着树枝一边听着夫妇二人夹枪带棒的拌嘴,心想他们说的那庄娘子应该就是这个身体的母亲了,她在这忙活了大半天也没见到这个人,一个眼看人要不行的丈夫和一个可能养不大的孩子,这个母亲还真有可能一早就跑了。
宋灵均对此见怪不怪,她前世生存的边境,多的是撇下孩子独自离开的女人。
一块小石头突然砸在她小腿上,她抬头一看,就见草丛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脸上红彤彤的,见宋灵均看过来,他哈哈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红色牙龈,用指甲里满是泥垢的手指着宋灵均,嬉笑道:“拖油瓶,你不陪着你那病痨鬼爹,出来干嘛啊?”
宋灵均反问道:“你为什么砸我?”
“砸你就砸你咯,还要为什么?”小男孩笑嘻嘻的,继续朝她扔手中的小石子。
宋灵均挨了两下,捡了三颗石子,就朝小男孩走过去,小男孩还以为宋灵均是给他捡回来,敞着牙龈伸手道:“我娘说你娘是个贱货,那你就是小贱货,我看以后就不叫你拖油瓶了,叫你小.......”
他还未说完,宋灵均瞅准他没有门牙保护的嘴,将石子一把塞入他口中,接着将他推倒在地,举起拳头就对他的嘴巴狠狠砸下去,有口中石子的帮助,小男孩顿时被砸破了口腔和牙齿,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你妈是个长舌妇,你就是个小长舌妇。”
宋灵均一个豆芽菜般大的小孩子,那一拳就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她气喘吁吁的站起来,朝一脸懵圈的小男孩说着,抬脚就他双腿间踩下去。
“白长了这点肉,干脆不要算了。”
在小男孩嚎得整个村都听到时,宋灵均捧着捡来的树枝麻溜跑回家里,尸体依旧躺在门后处,她就在身旁坐下来,捡了合适的树枝树叶开始钻木取火。
正钻得头晕之际,突然听到门外院子有女人们的交谈声,女人们的声音一方弱势一方咄咄逼人,接着很快演变为带着哭腔的恳求和不加掩饰的冷嘲热讽。
“姐姐,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在村口刚好碰见陆大哥,求他顺路载我一程去镇上买药而已,真不是他们说的那般!”
“当天那么多人进去,你怎么偏偏就选我男人?还跟他坐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哪有半点为自家男人担心的样子!我算是知道你的心思了,亏我平日里那么照顾你,自己男人被你盯上都不知道,好好好,这个冤大头我是不能当了!”
“姐姐,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都是他们乱说乱传的,你看我买回来的药,我一回村就往家里赶,我若是有那个心思......必将天打雷劈啊!”
“你不用在这我发这没用的誓,还是回去看看你男人吧!这几年流水一般的药吃下去,却半点不见好,你那丫头饿出生天去了你也只管给你男人吃药,还天天跑去镇里.....你这心思,我是越发猜不透了。”
“姐姐......你居然也这般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罢了,也跟我没有关系,以后不必来往就是!”
宋灵均总算将火生起来,赶忙将蛇架上去烤起来,等待的间隙她跳到灶台上,看着一道愤恨的妇人身影快步离开,而另外一道瘦小但窈窕的身影在门口捂着脸嘤嘤哭泣,身形虚弱得似乎马上就要倒地。
这个该不会就是原身的妈吧?
刚好那女人哭够了,抹着眼泪转身回望过来,宋灵均迎着日光定睛一瞧,心想别人怪不得别人那般猜测她质疑她,这女人果然生的很美。
女人的眼泪还没彻底收回去,就看到自己女儿趴在破破烂烂的窗台上,阴沉沉的盯着自己,她下意识的扬起笑脸,说道:“妹妹,娘回来了,你饿了吧?”
你女儿已死了,宋灵均面无表情的想。
“娘这几日去镇上赶绣活,总算换到钱给你爹买药,给你买米吃了,你等着,娘这就给你煮饭去,你爹还在睡吗?”
女人说着,提着包袱刚进门就被绊了一跤,她摔在地上哎哟两声,回头看到被草席包裹着的东西,草席下露出来的那一双赤裸的双脚,她顿时一愣,瘫软在地上迟迟起不来身。
蛇的一面已经烤好了,宋灵均从窗台上爬下来,赶紧翻了一面,见女人一动不动的,解释一般说道:“我本想拖他去埋的,但拖不动了。”
庄娘子如梦初醒般,颤抖着双手拉开草席的一角,半晌后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悲泣。
宋灵均将火稍微挑高一些,看着女人不断耸动的肩膀,又补充道:“他是睡着的时候死的,应该没感受到什么痛苦。”
她本意是想安慰女人的,谁知道女人听了,直接伏在草席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念着名字又念着官人,如泣如诉翻来覆去的念,除了哭泣,全是宋灵均听不懂的情绪。
宋灵均切下一块熟透的蛇肉,一边吹着一边想,没办法,这种场景她看太多了,心里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了。
蛇肉刚要进嘴,女人却突然将她拉了过去,将她整个人埋进怀里放声痛哭道:“娘对不起你,居然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你一定很害怕吧?娘对不起你啊.......”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娇娇小小的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宋灵均死活挣脱不开,肚子饿得咕噜噜叫,更是头晕眼花,有气无力的说道:“快放开我,我快饿死了。”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她离家几天,女儿恐怕就饿了几天,她顿时顾不得其他,抹着眼泪就去掏包袱,说道:“你等着,娘这就去煮米......”
“不用了,我这有肉吃。”
宋灵均说着又切下一块蛇肉,问道:“你要吗?”
女人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被架在火上的长条生物,以及被扔在地上的血红的内脏和吐着信子的蛇头.......
她眼前一阵阵的发晕,险些没立住身体,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道:“这、这是什么.......”
“蛇肉啊。”
宋灵均当着她的面咬下一口,因为烤得焦了,咬下去的声响很是酥脆。
蛇、蛇肉、蛇头和内脏,一地血腥,而旁边就是丈夫冰凉的尸体。
眼前娇嫩的女儿正面无表情的吃着蛇肉,一口两口......
种种一切终于让女人承受不住,她张嘴尖叫一声,眼球翻白的晕了过去。
而宋灵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蛇与她预想的不同,是有毒的。
她被灌了两天草药汤,吐了一夜总算缓过来,原本就瘦瘦小小的小丫头更是没了人样,坐着的时候歪来倒去,像个马上就要破碎的小不倒翁。
村里的大夫看着于心不忍,不仅没有收诊费,还放下一包糖,对庄娘子说道:“你要真不想养了,就送去祠堂让人帮着送养,没准有人要,这么折腾下去这丫头是活不了的。”
庄娘子抱着宋灵均泪流满面,她哭道:“我想养的,这是我的孩子,我只剩下她了......”
“唉,你丈夫没了,这个丫头又没个活样,你得好好打算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
宋灵均什么都不知道,她昏睡了几天才勉强能起身,庄娘子熬了浓浓的加了白糖的米汤给她喂下,就这样喂了几顿,小孩子的身体比想象中好哄,很快她便感觉到元气上身,能下地走路了。
但只吃加了白糖的白粥究竟不是个长远办法,她正想着去山里搞点野味回来,但在这之前,庄娘子穿着孝服,母女二人披麻戴孝,先为她们的丈夫和父亲送行。
孤儿寡母办白事,春风村的村长组织了男人女人来帮忙,再刻薄的村里人也不会在此时置喙什么,安安静静的将丧事办了,最后留了空间给她们母女二人祭拜。
算上前世那十几岁,宋灵均也算是个成年人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葬礼,还是血亲之人的。
虽然和原身的这位父亲不过相处了几分钟,但从最后那几块果干,以及村里人那惋惜的神情,宋灵均想着,这位原身父亲,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只是他真的病得太久太严重了,听村里人的窃窃私语,他已经病了三年,而宋灵均也不过才五岁而已,这三年里都是庄娘子一人操持家里内外,拖着一个病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做着绣活勉强撑着这个家,家徒四壁真的怪不了她,她已经尽力了。
宋灵均突然生出来一些许的愧疚,她抬头看着庄娘子秀丽的侧颜。
庄娘子抱着宋灵均一动不动,眼前是燃烧着纸钱的铁盘,火光在她的瞳孔中轻轻闪烁着。
“......喂,接下来该怎么办?”宋灵均对这个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的女人实在叫不出娘这个字。
庄娘子将只有小猫一般重的女儿抱起来,五岁的孩子了,居然只有这点重量......她心里只有沉痛,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娘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起码得让你吃饱肚子。”
宋灵均还以为她是要将自己送养出去,于是接下来的时日忙着下地上山,打算给自己存点干粮,免得到时候被送到什么不好的人家里去,还能有点存货和退路可走。
或者干脆自己跑路自己过去,有前世的经验,再加上这个时代山野里都是活物,只要不再像上次那样中毒,自己有信心能活下去。
宋灵均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刚从田地里回来,滚得灰头土脸,身上挎着的布袋里隐约有活物在窜动,动得越厉害她越开心,野兔可没有毒,肉也比较多!
回去的路上有以往经常欺负她的小孩们结伴跑过,今天他们十分亢奋,对着宋灵均指指点点的,又笑着跑开。
还未进家门,她就看到了一身紫褂粉裙,头上簪着大红花的老妇人,站在屋子里笑容满面的朝庄娘子挥舞着手中的粉帕。
真不是她刻板印象,这只能是媒婆。
“妹妹回来了,你这是......又抓回来什么啊!”
正从柴房里出来的女人与庄娘子有两分相似,她提着篮子正想跟宋灵均说话,就看到宋灵均提着那个布袋,以为她又抓了蛇回来,连忙倒退两步。
宋灵均隐约听庄娘子提起过,她大姐,也就是宋灵均的大姨嫁的是城里人家,不用务农,自然怕接触蛇这类活物。
“昨天是蛇,今天是野兔......你还捉上瘾了是吗?!”庄大姨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蛇你们怕有毒都放走了,野兔没有毒,总不能再扔我的了吧?”宋灵均认真道,“烤熟了很好吃的。”
“你这孩子,怎么就敢惦记这些东西......”
庄大姨忙拿盖子盖住木桶,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宋灵均穿着粗布衣裳有些破烂,脸上还都是污迹,心中不忍,忙取了水和布巾来给她擦干净,一边擦一边柔声道:“大姨给你买了糕点还有糖果,你去吃那些吧。”
“不行,得吃肉才能饱。”宋灵均看着庄大姨的绸缎衣衫和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说道,“大姨,你若是想接济,还是带大米或者肉来吧,糖果又贵又不顶饿。”
庄大姨面露尴尬,她说道:“大姨想着你一个小孩子肯定喜欢糖果,倒是想岔了。”
但凡知道自己妹妹一家已经食不果腹了,就不可能在来看望时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庄娘子和她娘家是个什么情况,宋灵均暂时没看出来。
“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你娘想开了,以后你们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庄大姨拍拍宋灵均肩膀上的灰尘,脸上恢复些许笑意。
宋灵均问道:“她要改嫁是吗?”
庄大姨没想到宋灵均居然懂得这个词,这个明明已经有五岁却还没有寻常四岁小孩高大的外甥女神情冷静,一双大眼睛在瘦削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的大,细看之下居然让人有些忌惮。
到底是小孩子,庄大姨想随口哄两句,就听宋灵均说道:“她要改嫁随便她,我可不跟着她,没了我,她也能挑个条件更好些的。”
庄大姨惊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娘就是为了你才想着改嫁的。”
“她之前没改嫁不也一拖二的撑过来了吗?怎么这会子倒是因为我了?”宋灵均不解道,“她想过好日子是没有错的,我不在她能活得更好,再加上她又那么年轻,肯定还能再生.....”
庄大姨忙打断她道:“快别说这样的话,这是往你娘心上戳刀子呢!”
正巧媒婆笑着出门来,喜气洋洋道:“如此,就等娘子你点头了,若有什么不妥,只管找我说去。”
庄娘子脸上淡淡的,只点头道:“多谢您安排了。”
“哎哟,那是娘子你有福气!我就说嘛,你这样的相貌品行,定不能埋没在这破山沟子里!”
宋灵均听着这话,推门出去,对媒婆说道:“劳烦你去回了那男人家,就说我不会跟过去,就她一个人,要对她更好一些才是。”
这庄娘子长得美,能生育,又对逝去的丈夫多年来不离不弃,可见是个重情之人,再让旁人多些美言之词,肯定还能找到不错的夫家。
重新嫁了人生了孩子,便又是一番新天地了,不必在这烂糟泥地里挣扎。
媒婆和庄娘子皆是一愣,庄娘子忙过来扯她,脸上慌张道:“娘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大姐,你都对妹妹说了些什么!”
庄大姨忙摆手道:“不是我说的,我对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她自己就门儿清了!”
“她才多大,哪里就知道这些。”庄娘子跺着脚,自然不信,
宋灵均抬头看着庄娘子,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改嫁,这原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有什么好瞒的?”
庄娘子有种被撞破的难堪,她握着女儿的肩膀蹲下来,看她神情,宋灵均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说道:“别犹豫了,你就该改嫁,而且最好挑个好地方嫁得远远的,春风村里的人你还没看清吗?若你真打算在这寡居下去,女人们闲言碎语,男人们蠢蠢欲动,你有什么活路可走?迟早有一天,村里不管是男是女都能将你给活活生吞吃了。”
庄娘子寡居也有一段时日了,宋灵均早起半夜都能感受到周围窥探的眼神,在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她小小年纪,话却说得十分直白,在场又都是成了婚的女人,哪能听不明白她的话,脸色皆是一变,庄娘子越发感觉羞耻难堪,脸色又红又白,一想到那些污言秽语和传闻都进了女儿的耳朵,顷刻间眼眶便红了。
庄大姨知道自己妹妹在春风村的处境艰难,没想到他们当着孩子的面都如此肆无忌惮,拧着帕子愤愤道:“太过分了,你拖着一大一小劳累这么多年,背地里居然还当着孩子的面说三道四......”
媒婆挠了挠嘴角,倒是一脸见怪不怪,她笑道:“漂亮的女人别说寡居了,就算是有丈夫在家,也免不了别人墙里墙外的惦记。庄娘子,你只这么一个女儿,又十分理解你,肯让自己老娘改嫁的孩子可不多,我看你还是别犹豫了,便应了这门亲事吧,我给你寻的这户人家,人口虽多些,但吃穿不愁,人品德行也有保障,只要你心放平了,是真真的好。”
庄娘子抱紧宋灵均,轻声道:“真如他所保证,能对妹妹视如己出的话.......”
“你竟信了这话,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男人。”宋灵均推开庄娘子,叉腰道,“人家有自己的孩子,你又是上门做后娘的,你们倒是相亲相爱了,我又算什么?”
庄娘子忙道:“有娘在,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
“得了吧,明明给人说两句就只会哭的人,你护不了我的。”
宋灵均撇撇嘴,不顾庄娘子发白的脸色,哼道:“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说罢一转身,跟一只灵活的小猴子一般快速穿过三个大人的防线,扑腾着往后山上去了。
后山险峻危险,大人们除了结伴打猎都不轻易上山来,宋灵均到处找容身之地,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山洞,这些时日她不停的上山跑动,在里面铺满了干燥的稻草和碎布,储存了干净的水和风干的肉干,自己一个人生存一段时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期间庄娘子上山来找过她,但她躲着没见。
那晚她没有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家,远远隔着树丛看了一眼,发现烛火摇曳,庄娘子就站在门口四处眺望,庄大姨还没回家去,正帮忙着收拾里外,包袱已经打包好了。
切,这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嘛。宋灵均在心里直道无趣,又多了些许空落落的无言,转身回山洞里去了。
庄娘子在门口站到半夜,最后抹着眼泪被姐姐送上马车。
两日后宋灵均准备下山,达到山脚下时,看到不远处居然停了一架花轿。
一名准备上山的红衣男人看到她,立刻朝她跑过来。
宋灵均在风吹起轿帘的那一瞬间,看到庄娘子藏在红盖头下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心道不好,转身就要跑,但她的脚程怎么快得过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很快就被一双大手抱起来,直接扛到肩上。
“......你特么谁啊?!”宋灵均手忙脚乱的扯住男人的衣领,“放我下来!”
“还能是谁,是你爹!”
男人哈哈一笑,那笑容竟是不符合他体格的清爽,他扛着不断挣扎的宋灵均,先是抱去给眼含泪水的庄娘子看一眼,后将她塞进后头跟着的一辆绑着红绸的蓝布马车。
马车里头坐着四个半大小孩,男女都有,瞧着面容还都十分稚嫩,体格却都是不小,一看就知道是这男人的孩子。
“喏,孩子们,这就是你们的小妹妹,替爹和新娘照顾好妹妹,待会一起吃饭!”
男人说罢,将车门一关,潇洒的走开了。
宋灵均刚想扒门跑路,却被车门处的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给轻飘飘的拨了回来。
她浑身炸毛,回头一看,就见为首的女孩冷着脸盯着自己,另外三个长相差不多的男孩看着自己则是满脸好奇,在狭窄的马车里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半点缝隙都没有。
她小心一动,这四个娃立刻横眉竖眼,仿佛四只饥饿的猎犬盯住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宋灵均乖乖坐了下来,朝四娃歪了歪头,小小声示弱道:“哥哥,姐姐。”
半晌,那个最大的男孩才伸出手,拍了拍宋灵均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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