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食色性也
温少卿又是一连几天不见丛容,下班时还特意去买了块豆腐,去敲隔壁的门,半天也没有动静。
温少卿近来总是有事没事地往口腔科跑,他带的几个学生便凑在一起嘀咕。
“温老师又去口腔科了?”
“嗯嗯。”
“最近他怎么老往口腔科跑?”
“牙疼?”
“没听说啊,昨天看他在手术室吃盒饭还吃得挺香的。”
“难道是想转去口腔科?”
“不会吧?我还没毕业呢!”
“我刚才还看到他在跟何帅说话。”
钟祯听着听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温老师说喜欢的人是那个何医生?!上次温老师说何医生是他师妹,师兄师妹不是一向都有一腿吗?!
温少卿在治疗室晃了一圈,何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摘下口罩问:“亲师兄,牙疼吗?”
“不疼。”
“牙不疼老来这里晃什么?”
“最近有没有来过一个病人,叫丛容?”
“有啊,昨天下午拔了智齿,下周来复诊。”
“你收的?已经拔完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温少卿摇摇头,“没什么,我先走了。”
何哥看着温少卿的背影一脸奇怪地嘀咕道:“丛容不是你介绍来的自己学生的表姐吗?怎么好像不知道是我的病人似的?”
丛容自从把祸根拔了,喝了几天粥,每次喝粥的时候便会想起温少卿做的鸡蛋羹,再看面前的白粥,总是食不知味。好在肿着的半边脸终于消了肿,但她却依旧赖在钟祯家里不走。
丛容觉得她跟温少卿最多也就算是邻居,她现在住在钟祯这里,他们连邻居也算不上了吧?可她没想到,她跟温少卿“孽缘颇深”,深到让她措手不及。
钟祯租了房子之后便打算请朋友来家里热闹一下,不过太忙了便一直搁浅,好不容易找到一天课少而且温少卿也没手术的日子,便约好了来家里吃饭。
快中午的时候,温少卿和一群学生才到,钟祯笑着开门让他们进来。
有人看着门口的高跟鞋,笑着逗钟祯,“呀,女朋友在?”
“不是,不是!我没女朋友。”钟祯指了指虚掩的卧室门,“我表姐,准备上庭的资料熬了好几天,今天下了庭回来就在睡觉。小声点,吵醒她,会火山爆发的!”
温少卿对钟祯口中的这个“表姐”已经不新鲜了,笑着应下,“好。”
钟祯笑得开心,“温老师,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倒水。”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终于能让表姐和老板见上一面了!老板见了表姐以后,肯定不会再喜欢何医生了!
这群学生都是温少卿带的研究生,平时老在一起,彼此熟得不得了,嚷着叫钟祯带他们参观。
这房子是温少卿租给钟祯的,他自然不用参观,便在沙发上坐下,才坐下就听到卧室里低低地叫:“钟祯,给我倒杯水。”
温少卿往卧室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自觉去厨房倒水,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的人挣扎着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扯了扯头发,最后又一头栽倒继续睡。
温少卿把水杯递过去,“水。”
丛容再次挣扎着爬起来,眼睛都懒得睁,抬手去摸杯子时还摸到了温少卿的手,只是她丝毫不自知。一杯水喝尽又闭着眼睛去抓他的手拉他在床边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慵懒不堪地开口:“表姐最近太忙了,顾不上你,等忙完这阵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她虽然迷糊着但动作极快,温少卿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杯子塞回到他手里并钻进被子里继续睡了。
钟祯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过来了,一群人站在门口看得心惊肉跳。等温少卿看似镇定地端着水杯走出来,钟祯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温老师,对不起,我表姐她不是故意的……”
温少卿神情有些奇怪,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嗯,没事……”
一群人看着温少卿阴晴不定的脸色,同情地看着钟祯。老板一般说没事那就是事情大发了!
钟祯欲哭无泪,站在温少卿面前还想解释什么。
温少卿却忽然看着他问:“她是你表姐?你一直说要介绍给我的那个表姐?”
钟祯点头,“是啊,你们认识啊?”
温少卿没回答,转身往厨房走。
众人脸上的同情立刻换成了鄙视:钟祯,你真不要脸!竟然用这种方式贿赂教授!
“对了。”温少卿走了两步后回头补充,“以后做介绍的时候记得先说名字。”
“哦。”钟祯有些莫名其妙,“我表姐叫丛容。”
温少卿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钟祯下一秒便冲进卧室使劲摇着丛容,急得上蹿下跳,“表姐啊!你没事揉我老板的脑袋干什么?”
丛容被摇醒后,表情烦躁地推开他继续睡,一脸迷糊地敷衍道:“你老板是谁啊?”
温少卿站在厨房里一脸怔忡地用刚才丛容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之后才回过神,继而低着头无声地笑起来。
原来钟祯是她的表弟啊。
有了这段插曲,老板嘴角又挂着诡异的微笑,谁都不敢在屋里待了,钟祯一说出去再买点菜,一群人立刻附和着都要去,独独留下了在厨房做菜的温少卿。
丛容被饭菜的香味诱惑醒,从卧室出来看到厨房里有人,以为是钟祯,想也没想便拉开门问:“午饭吃什么啊?”
等看清那人之后便蒙了,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穿越回了第一次见到温少卿的那一天呢?
同一座房子,同一间厨房,连温少卿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臂长度都是一样的,她是真的中邪了吗?
温少卿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轻咳一声叫她:“丛容?”
丛容反应过来后捂着脸不愿面对现实,有些无奈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话才问出口,大门便从外面打开,钟祯和一群学生出现在门口,看到她正在和温少卿说话便兴高采烈地介绍:“表姐,这是我老师,温少卿,当初接你的时候就是借的他的车,你记不记得?”
说完又冲着身后的一群人介绍:“表姐,这些是我同学。她是我表姐,丛容。”
一群男生女生乖乖地齐声道:“表姐好!”
丛容艰难地应了一声,看了看温少卿,又看了看钟祯,又重新看了看温少卿,再次开始出神。
原来不是她敏感,当时那辆车真的是他的。钟祯提了那么多次的“老板”竟然也是他,怪不得钟祯会那么巧租到这个房子。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她竟然就那么忽略了……
她现在想的不止这些,还有……她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没梳、脸没洗、妆没化,连衣服都是皱巴巴的。刚才她睡觉的时候,钟祯说什么来着?她揉了谁的脑袋?那她拉的又是谁的手?
天哪!这日子没法过了!
心里纵然有滔天巨浪,丛容的脸上也不露分毫,经验告诉她,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她极快地扯出一抹笑和温少卿打招呼:“温教授好。”然后转头冲一群小朋友摆了摆手,“钟祯的小伙伴们好。”
丛容身上还穿着上庭时的白衣黑裤,简洁大方的款式,衬得她的身材更加高挑,即便是穿着拖鞋,眉眼带笑也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进了门。
“钟祯,你表姐看上去好酷啊!”
“恰好是我喜欢的御姐型!”
“是律师吗?以后我被患者家属打了,是不是可以拿到几百万的赔偿?”
钟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表姐主攻刑辩的,什么杀人越货啊、抢劫绑架啊、盗窃贩毒啊、贪污受贿啊之类的,如果你把患者治死或者治残了,应该用得上!”
“好酷啊!”
“当然其他的也会接一点啦。”钟祯一脸骄傲地扬着下巴,“总之,表姐在手,天下我有!”
那边一群小朋友讨论得热闹,这边温少卿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异常,他很自然地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吧。”
丛容眉头皱成一团,“加微信干什么?”
温少卿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和学生家长保持沟通,随时交流学生的心理动态,以便他能更好地学习。”
丛容对这个拙劣的借口表示嫌弃和鄙视,“钟祯他上的是小学吗?他那么大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
温少卿示意丛容去看客厅里那个蹦跶来蹦跶去的表情包,“你确定?”
丛容深吸一口气,上次那张名片被她趁乱抢回来,这次怕是怎么都躲不过了。
终究还是互加了微信,标志着丛容和温少卿恢复邦交,意义深远。
饭后,一群活力四射的学生围在客厅里热热闹闹地玩杀人游戏,两个“老年人”一个在厨房洗碗,一个站在厨房门口看另一个洗碗,这情景何其熟悉,让丛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丛容看着那双漂亮的手在流水中晃来晃去,视线从手移到侧脸。
岁月对这个男人一定是真爱,除了眉宇间沉淀下来的沉稳温和愈加明显,眼前的这张脸和几年前初见时简直一模一样,线条清晰漂亮,五官深邃立体,没有半点岁月的痕迹,依旧是帅得令人发指,真可谓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温少卿任由她看,收拾妥当之后,才抬头看向她,看似心情很不错地勾着唇角问:“工作太忙,所以睡在律所?”
丛容看着这张脸,谦和有礼的外表下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无言以对,就像当年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对她说:丛容,我们见过。
接下来的时间里丛容都不在状态,等把人送走了,她便急不可待地审问钟祯:“我记得当时你不是一直想考一位年纪挺大的教授的研究生吗,为什么忽然做了温少卿的学生?”
她当初还特意查过那位老教授的资料,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那么确定钟祯口中的“老板”会是个老爷子,也根本没往温少卿身上想。
钟祯忽然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开口:“那个时候我还是本科生,本来和温老师不怎么熟。这几年医患关系很紧张,有的时候会有病人家属、医闹啊来闹事,那一天好多老师都排了手术,只有我和几个同学在,当时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其实心里怕得不得了。当时温老师刚从手术室出来,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手术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地就赶过来,手术衣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他站在我们身前,和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小朋友,站我后面。那天他真的把我们都护在身前。后来他评上最年轻的教授时,来学校做过讲座。我去得晚,到的时候快要结束了,他跟我们讲什么是大医精诚,还说,学医者,先学做人,后学医人。不管大环境怎么样,要对得起病人,对得起自己,不要让病人对不起自己。医生这个职业总要有人去做,我祖父说,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钟祯年轻的脸上一派钦佩,轻声重复了一遍:“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表姐,在那之前我从来不觉得学医对我有那么大的触动,那一刻我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光,想像他一样做个好医生,所以那年我就报了他的研究生。”
丛容静静听着,忽然想起她从国外回来参加工作的时候,她父亲站在书房里告诉她:“法者,所以兴功惧暴也。律者,天下之大信。大多数律师是在做案件,而好律师是在做人。从普通律师到好律师就是做人的过程。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律师并不代表正义,律师也是血肉之躯,不希望你为了正义受到伤害,可如果你有能力的时候,还是能够往正义的方向站一站。”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话对律师来说,也是成立的吧?
丛容半天没说话,在阳台上看着那辆车渐渐在视线里消失,才开口问:“后来呢,那天……打起来了吗?”
丛容觉得钟祯打小便和自己厮混在一起,她以打压蹂躏的方式提携他,看着他长大,可一个男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架,她总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钟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被温老师的三寸毒舌逼退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丛容笑了起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温少卿很好,你跟他好好学。”
“我也觉得我老板很好!”钟祯看到丛容终于露出笑容才敢问,“表姐,你跟我老板之前是认识的吗?”
丛容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大脑高速运转了几秒钟,试探着问出关键问题:“你老板搬家了,你知道吗?”
钟祯点头,“知道啊,之前他一直住在这里,就睡在你每天睡的那张床上,搬走后才租给我的。”
丛容听到这里抑制住抓狂的心,面上依旧冷静自持,“他现在和我做邻居,住在我对门。”
钟祯一听眼睛都亮了,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么巧?!这么大的缘分,表姐,你要好好把握啊!”说完没等丛容回答又一脸挫败,“哎呀,不行!我老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丛容眼角一跳,“他……有喜欢的人了?”
钟祯重重地点头,“是啊,他亲口说的。”
丛容只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倒也算不上伤心,只觉得空落落的,随即又了然,温少卿会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
钟祯却在纠结,“他到底喜欢谁呢?不会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吧?何医生是那群小护士的,不可能是何医生,难道是秦医生?”
丛容听他自言自语半天,忍不住问:“秦医生是谁啊?”
钟祯轻咳一声,沉着声音开始郑重地介绍:“温老师的刀法在我们医院绝对是数得上的,柳叶刀排行榜上的‘一卿二楚(褚)’里‘卿’就是温少卿,温老师有个外号叫‘美人刀’,刀法精湛优雅到无以复加,切口缝合娴熟漂亮到不可复制,每次看他做手术都是一种享受啊。”
钟祯每次说起温少卿都是一脸钦佩敬仰,丛容忍不住打断他,“那二楚呢?”
“肿瘤外科的秦楚和脑外的褚秋明啊,秦医生还是个美女呢!”
“哦。”丛容忽然没了好奇心,转身准备回去继续补觉,可走到卧室又想起钟祯刚才那句“就睡在你每天睡的那张床上”,心里实在是别扭,怎么都躺不下去。盯着那张床半天,丛容叹口气转身开始收拾行李,钟祯听到动静跑进来问:“表姐,你要走了?”
丛容边收拾边回答:“嗯,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律所,从今天开始我就回家住了,你可以搬回卧室睡了。”
钟祯一头雾水,“怎么温老师来了一趟,你就不住了?你们还是邻居,难道你之前是在躲他?”
丛容点头,顺着他说:“是啊,就是在躲他,我暗恋他结果被发现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尴尬,所以躲到你这里来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丛容大大方方地承认反倒让钟祯觉得不可信,“哈哈哈,怎么可能,表姐你怎么会暗恋别人?再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丛容手下动作一滞,心里默默重复,认识多久?反正比你们认识的时间久。
丛容拎着行李箱要走了,钟祯站在门口扯着她的箱子不撒手,丛容手指搭在鞋柜上看着他,“有话快说。”
钟祯一脸依依不舍,“表姐,我舍不得你。”
丛容满是嫌弃,一副看穿了他的样子冷哼道:“说实话!”
钟祯立刻收起脸上的舍不得,可怜兮兮地问:“表姐,空调还给我买吗?”
丛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买!”
“那说好的一半房租呢?”
“也会出!”
钟祯立刻喜笑颜开地帮她开门,“那你快走吧。”
丛容转头鄙视了他一下,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丛容到了律所,正巧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合伙人谭司泽。谭司泽是她师兄,她出国的这几年没和他断过联系。她回国的时候,正好现在的律所其中一个合伙人要离开,谭司泽问她有没有兴趣,她便顺势加入了。
谭司泽盯着她的箱子摸着下巴,“要出差?不对啊,最近也没接需要你出差的客户啊?”
丛容换了只手,“没有,找我什么事啊?”
谭司泽立刻正色,“正事,这次是个大客户!”
说完把资料递给丛容,丛容接过来扫了几眼,扔回谭司泽怀里,“不接。”
“别啊。”谭司泽举着资料递到丛容面前,“你好好看看,对方给的价格很可观!”
丛容推开办公室的门,接了杯水喝了一口,“我不接医疗纠纷的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舍不得的话就自己出马吧!”
谭司泽一脸可惜,“我倒是想,不过对方点名要你来。”
丛容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既然这样那就推了吧。”
谭司泽又瞄了一眼文件上的数字,心下一痛,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坐到丛容对面,一脸探究地看了她半天,“丛律师,说,为什么你从来不接医疗案件?”
丛容不走心地给出答案,“因为医疗案件多半会有人命,我害怕。”
“哈,你作为一个主攻刑讼的律师,什么场面没见过?!”
“因为医疗案件需要去医院,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那你就不讨厌停尸房的味道吗?再换一个。”
“因为我表弟是医生,医生的圈子就那么大,我怕以后和他认识的人对簿公堂,他尴尬。”
“勉强过关吧。”谭司泽似信非信地看着她,“不过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被你推了,你要多接几个案子补偿我!”
丛容白他一眼,“师兄,我前几天在法院碰上赵老头,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谭司泽来了兴致,“说我什么?”
丛容一副调侃的语气回答:“他说,丛容啊,你那个合伙人,是不是打算转行去做会计师,精打细算的样子我看很有潜力嘛。我当时特别郑重地帮你正了名,我说,赵老啊,谭司泽不是打算转行做会计师,他本来就是会计师出身啊,半路出家才做的律师。”
谭司泽被丛容冷嘲热讽了一番,黑着脸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恶狠狠地开口:“我就是打算去做会计师!现在就去报名考注会!”
丛容做了个请的姿势,气得谭司泽暴走。
“师兄!”丛容忽然叫住谭司泽,“我过两年打算转非诉,知道你最近接了个上市公司的活儿,带我一下。”
“为什么啊?做刑辩的女律师很受人敬畏的,你没看到每次你上庭,连审判长都高看你一眼。”
丛容扫视他一眼,“你是因为刑事案件的律师费高才介意的吧?其实刑事业务也有很多非诉业务啊,比如去年那个企业刑事法律风险防范项目,你还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谭司泽一头扎进陷阱里,“你也是高级合伙人之一好吗?我赚钱也是你赚钱!”
丛容慢悠悠地收网,“你还知道我是合伙人啊?”
谭司泽无言以对,“你是咱们所刑辩的金字招牌啊,你不做了怎么办啊?”
“你来啊,你本来也是刑辩出身。”
“不行啊,丛师妹啊,我的小心灵很脆弱的,你不能让我接触到太多黑暗的东西啊,我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尼的啊!”
“你出家也顶多是做和尚。”
“我喜欢母的。”
丛容懒得理他。
“真的要转非诉?”谭司泽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摇头叹气地走出去,“唉,做诉讼的女律师又少了一个……”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丛容才又看了一眼桌角的那份资料。她从入行以来就不接医疗案件,业内的人都知道。其实医疗案件是最容易胜诉的案子,在现有的法律和社会现实面前,医护人员是弱势群体,无论是不是医疗事故,患者多半都会胜诉,医院都会赔钱息事宁人。她不能阻止别人去接,但她起码可以让自己不去接,因为……温少卿是个医生。他也是每天在刀
尖下过活的人,如果一个不小心……每次看到医疗案件她都会从心底抵触,打心底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丛容在办公室加班直到高峰期过去才开车回家,在小区停车场停下车时发现温少卿的车就停在她斜对面。她坐在车里盯着那辆车,忽然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丛容在超市才转了半圈,果然碰到温少卿。
他正低头看着手里酸奶的生产日期,旁边的购物车里还放着几袋蔬菜水果。
青年才俊,丛容见过不少,大部分的青年才俊都在自己的行业内叱咤风云,而又很居家的男人……她见过的少之又少。
他大概也是刚下班,身上的穿着并不是前几次见到的居家装扮。
丛容站在原地,正在犹豫是走开呢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时,温少卿便抬头看了过来。
这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嗨……”
丛容才抬手嗨了一声,便卡住了,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温少卿。
温教授?好像把他叫老了。
跟着钟祯叫他老板?有点奇怪。
直接叫温少卿?似乎不太礼貌。
几秒的权衡后,她果断出口:“温医生。”
对于这个称呼,温少卿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随即便被笑意取代,有些戏谑地学着她的称呼回了一句:“好巧,丛律师。”
丛容听了也有些羞赧,他肯定是故意学她!丛律师就丛律师!本来也没叫错!
丛容转头站在冷柜前挑酸奶,看来看去才发现自己喝惯的牌子只剩一瓶了,而那瓶正被温少卿捏在手里。
丛容除了是个细节控之外,还有点强迫症,换了别的牌子她喝不下去,随手拿起一瓶递过去,试探着建议道:“其实这个牌子的也挺好喝的。”
温少卿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那瓶酸奶,和原本拿着的那瓶一起放进了购物车里。
丛容拦住他,“别买太多,放久了不新鲜,买一瓶就行了。”
温少卿把她建议的那瓶递还给她,丛容根本不想接。
温少卿有些奇怪,“怎么了?”
丛容指指他的购物车,“我想要那瓶。”
温少卿转头看了一眼,笑着回答:“哦,你想想就好。”
丛容恶狠狠地从他手里接过那瓶酸奶,转身去收银台结账,温少卿紧随其后。
从超市出来,温少卿看着她从寄存处取回行李箱依旧笑得温和,问出的问题依旧可恶,“不继续睡律所了?”
丛容面不改色地胡扯,“律所夜里会停暖气,太冷。”
温少卿忽然笑起来,“一起吃晚饭?”
大概那个笑容太好看,丛容受了蛊惑,跟着他站在他家门前等着他开门的时候,她忽然想要反悔。
冬季天黑得早,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团黑影扑了过来,丛容立刻躲到温少卿身后。
温少卿轻声笑了一下,打开灯,又弯下腰摸了摸让一让的头,“它很乖巧,不会咬人的。”
丛容依旧藏在门边的角落里,“我知道它不会咬人……”
温少卿轻咳一声忍住笑,“让一让,你去阳台上玩会儿。”
丛容看看外面,夜风正紧,她开口:“让它在这里吧,阳台好像挺冷的……”
温少卿挑眉看她,“你确定?”
丛容咬咬牙,“让它去书房吧。”
温少卿做饭的时候,丛容不好意思站在旁边盯着他看,忽然想起上次在钟祯那里看到的手写医学笔记,便想去书房看看,可一想到让一让在书房里,她还是果断放弃,最后只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
丛容正在想作为一枚蹭饭人士坐着等吃是不是不太好时,放在沙发前矮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丛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秦楚”两个字不断闪现,她看到这个名字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又想到可能是医院有紧急的病人要叫他回去,便冲着厨房扬声叫温少卿:“手机响了,你同事找你!”
温少卿大概走不开,回了一句:“你帮我拿过来吧。”
丛容刚拿起手机就看到让一让忽然冲到了她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丛容吓了一跳,马上转身进了厨房,下意识地觉得待在温少卿旁边才是安全的。
温少卿擦了手接起来,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很快回了一句:“不了,正在做,马上就准备吃了。”
那边的女声似乎又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温少卿这次凝着眸子沉沉地看了丛容一眼才回答:“算了,我这里有朋友在,不方便。”然后很快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丛容,洗了洗手,开始往锅里放盐。
丛容能感觉到温少卿对这个秦楚礼貌中透着股疏离,并不像钟祯猜测的那样,她试探着问:“要回医院加班吗?”
“不用,同事叫我出去聚餐,听说我在做饭就要来家里吃,我拒绝了。”温少卿三言两语交代完毕后,忽然问,“你怎么知道秦楚是我同事?”
“呃……”丛容词穷,踌躇半晌只能说实话,“钟祯告诉我的。”
“他没事告诉你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闲聊,他说你做手术刀法很厉害,顺便就提了什么‘一卿二楚’。”
温少卿的重点抓得好,“你们经常聊我?”
“并没有。”丛容感觉到再不转移话题就要出事,很快发现跟进来的让一让看她的眼神不太和善,又往温少卿身边靠了靠,“它怎么了?”
温少卿看了看让一让,又看了看她,“大概是……你抢了它的活儿,平时手机响了都是它叼给我的。”
丛容无语,她竟然无意中成了让一让的争宠对手。
温少卿关了火,边往外面的餐桌上端菜边点拨丛容,“它扑你大多数时候是在跟你玩,说明它记得你,是对你的一种认可。它也很调皮,如果它发现每次扑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很有意思,那就……你没发现每次看到你,它都很乐意往你身上扑吗?你不要表现出怕它,它知道你怕它之后就会变本加厉地扑你,你淡定一点,它就没兴趣了。”
丛容看看让一让,又看看温少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温少卿站在餐桌前叫她:“过来吃饭吧。”
上次来的时候丛容没注意,这次才发现,温少卿是个挺有腔调的……变态。
她指着筷子上的花纹问:“这筷子蛮别致的啊,还带雕花,哪儿买的?”
温少卿给她盛了碗汤,轻描淡写地开口:“超市的普通筷子,买回来我自己雕的。”
丛容这下真的相信温少卿的刀功很好了,好到变态了,他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想到在筷子上雕花?
丛容在心里吐槽了他半天,用筷子夹了菜吃到嘴里就立刻转变了态度。
“这个茄子好吃啊!怎么做的?”
“嗯嗯……这个山药也好吃!”
“这个排骨也好吃,不过太辣了,我不吃辣的。”
丛容一脸兴奋地挥舞着筷子,怎么都寻不到平日里淡定严肃的样子。温少卿盯着她看了许久,表情略复杂,“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竟然是个吃货?”
吃货分两种:一种是在他眼里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吃得多且杂。还有一种大概就是丛容这种,嘴刁又挑得厉害,隐藏性极强,平时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可一旦吃到好吃的就会两眼放光,原形毕露。
丛容动作一顿,勉强挣扎,“其实不是……我前段时间不是牙疼吗?喝了很久的粥,再加上不会做饭,附近的外卖都被我吃了一个遍,早就腻了,难得吃一次家常菜,所以才会这样,你不要介意。”
一提牙疼的事情,温少卿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很郑重地开口:“我们也算是认识不少年了吧,现在做了邻居是不是应该更加和睦地相处?”
丛容如鲠在喉,也吃不下去了,“我们只是认识的时间长,中间又失联了那么久,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其实我们一点也不熟。”
温少卿得出结论,“因为不熟,所以你就总躲着我?”
口是心非是女人与生俱来的,丛容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温少卿自顾自地说着:“不就是我知道了你喜欢我这件事吗?男未婚女未嫁,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尴尬丢脸的地方……”
温少卿一刀插在丛容的软肋上,她立刻奓毛,“闭嘴!别再提了!”
到了现在丛容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温少卿无视她的愤怒,一本正经地用专业知识开始胡说八道:“一般来说,病人接受自己的病情都会经历五个心理阶段,就像你接受不了你爱我一样。”
丛容脸都憋红了,“我才不爱你!”
温少卿挑眉总结,“第一阶段,否认期,拒绝接受现实。”
丛容气急,“你胡扯!”
温少卿很满意她的反应,“第二阶段,愤怒期,主要表现为生气、愤怒,把情绪发泄在他亲近的人身上。”
丛容举起双手,“好吧,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我什么都没说。”
温少卿点头,“妥协期。接受事实的病人变得和善。”
“……”丛容捂住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少卿继续,“忧郁期。病人会产生很强的失落感,出现悲伤、情绪低落、沉默等反应。”
丛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无精打采地看了温少卿一眼,站了起来,“随便你怎么说吧,我吃好了,也累了,先回去了。”
温少卿看着她继续总结,“最后一个阶段,病人基本上接受了事实,喜欢独处,睡觉。”
丛容转身瞪他,“你到底有完没完?!”
“个别病人会出现回光返照的现象,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
有股无力感从丛容的心底冒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上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都去了哪里,明明上学的时候,她也是学校辩论赛的主力,思路清晰、反应敏捷、有逻辑、有条理,为什么现在会每每栽在一个职业屠夫手里?
温少卿总算有句话是说对了,她要淡定一点,这样他就没兴趣撩拨她了,无论是让一让还是温少卿,以上推论均成立。
想通后丛容很快回到餐桌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温少卿说什么,她都不再接招,全程报以微笑与沉默。
温少卿也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一顿饭总算相安无事地吃完。
那盘放了辣椒的椒麻排骨被“不吃辣”的丛容吃了个底朝天,灌了整整一杯水之后,她还吐着舌头到处乱转喊辣。
温少卿看她吐着舌头的样子和让一让特别像,忍不住笑起来,还逗着脚边的让一让,“吐个舌头我看看。”
让一让立刻伸出舌头,温少卿看看让一让,看看丛容,笑意更浓了,“还真是挺像的。”
丛容把脸扭到一边翻了个白眼,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冷酷律师的模样。看到温少卿起身收拾碗筷,她连忙按住他的手,“我来洗吧,蹭了一顿饭,还让你洗碗挺不好意思的。”
丛容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温少卿在旁边洗水果、切水果,丛容以为他在做果盘,可他洗好之后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类似托盘的东西,插上电,从冰箱拿出刚才买的酸奶倒到杯子里,把洗好的水果放到酸奶里,又撒了点干果碎,最后全部倒到托盘里。
丛容碗也不洗了,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温少卿拿着铲子把酸奶铺开,“没见过?炒冰机。”
丛容眼睛一亮,“炒酸奶啊,我一直想吃,但冬天没有卖的。”
温少卿等了几秒钟,酸奶很快结块,他又撒了点芝麻上去,“以后买酸奶不要买带果粒的,可以买普通的回来自己加水果。”
丛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个字:“哦。”
温少卿慢条斯理地揭穿她,“‘哦’的意思就是说‘你说你的我都不会去做’?”
“呃……”丛容轻咳一声,“我不爱吃水果。”
“一般来说,说不爱吃水果的人多半都是懒得洗水果或者懒得去皮。”
丛容瞠目结舌,真是个毒舌的男人!
温少卿把结了块的酸奶切块铲起来放在小碗里,递给丛容,唇角还勾着一抹笑,“不好意思,病人看多了,借口听多了,总结出来的。”
丛容看着半空中他捏着碗的那只手,没接。
温少卿的手是她少见的可以称得上漂亮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不似女人的清秀细腻,可能是常年拿手术刀的缘故,看上去微微有些粗糙,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安心有力的粗糙。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被食色诱惑了,温少卿这种打一棍给个甜枣再打一棍给个甜枣的行事作风,换作别人她早就翻脸了,就因为温少卿给的“甜枣”太对她胃口了,才导致她每每栽在他手里。
“不吃?”温少卿把小碗又往她眼前递了递,“是个吃货也没什么丢人的。食色,性也。”
她不接,他便一直举着。
食,色,这两样温少卿都有,所以她不得不认栽。
丛容皱了皱眉,接了过来。
温少卿三两下又炒好一份,弯腰放在让一让面前,把炒冰机洗干净放起来之后,又接着洗丛容没洗完的碗筷。
丛容正捧着小碗吃得开心,看到了连忙放下碗阻止,“我来吧!说好我洗的。”
温少卿拦了一下,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大部分医生都有洁癖,你知道吧?”
丛容一脸莫名,“知道。”
温少卿指指碗筷,“别人刷过的碗,有洁癖的人会不舒服,都会自己重新刷一遍,你知道吗?”
丛容讪讪地放下碗,擦了擦手,“好像听说过……”
温少卿看到她乖乖让到一边才满意地笑了一下,“不过不是这个原因。”
丛容一头雾水,“什么?”
“你不算别人。”温少卿滴着水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把丛容和让一让圈在里面,那滴水因为惯性从他指尖滴落,甩到了她的手背上,丛容低头去看,那滴水又从她的手背划过,流到了手心。
丛容猛地握紧拳头,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只感觉到手心里一片湿腻。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竟然听懂了,继而心跳如雷。
她第一次没有因为被和一条狗划在一起而生气,她低头看看趴在地上吃酸奶的让一让,那个吃相大概和刚才的自己一模一样吧。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温少卿恰好洗完了碗,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看向丛容。
丛容深吸一口气,这个人是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吗?不知道慢点洗吗?!
她被温少卿盯得心慌,干笑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也喜欢吃炒酸奶吗?”
温少卿扬着下巴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宠物,“让一让喜欢吃,经常做给它吃。”
“……”丛容端着小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他大概拿她当成第二宠物了吧?
丛容被温少卿半撩不撩弄得心慌意乱,吃完酸奶便回了家。
和平相处了几天之后,丛容发现和温少卿做邻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偶尔早起会在电梯里碰到晨练回来的温少卿,晚起会遇到下夜班回来的温少卿,晚上下班早也会遇到下班回来的温少卿,回来得晚会遇到遛狗的温少卿,偶尔在小区超市也会碰到购物的温少卿,周末出门偶尔会遇上。她每次出门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对门,想一下他在不在,或者会不会忽然打开门走出来。
就像正常的邻居……外加了那么一丁点难以捉摸的小心思。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养成只需七天,当你习惯了和某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这个人忽然不见了,你的心里就会恐慌。
丛容好几天没见到温少卿了,对门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不好直接问钟祯,索性压下心里的好奇。
心里的好奇还能压得住,可被温少卿喂刁了的嘴却没那么好控制了。
到了周末,丛容准备下楼觅食,忽然发现对门竟然开着门,隐约听到让一让的声音。
丛容想也没想便过去敲门,然后轻轻推开门缝,看到一男一女正坐在让一让对面给它喂食,看让一让的样子也是认识他们的。
男的清贵有度,女的温婉大气,静静坐在一起异常和谐般配。
听到动静两人一狗一齐看过来,丛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请问温少卿在吗?”
让一让看到丛容很快跑过来要蹭她,还在几步之外就被她制止了,“别别别!我知道你认识我,这是对我的一种认可,但真的不需要离我这么近!”
萧子渊站起来打招呼:“温少卿不在,我是他表哥,这位是我太太。他被隔离了,拜托我们过来喂让一让。”
丛容一愣,她以为他只是出差而已,“被隔离了?为什么?”
萧子渊不答反问:“您是?”
“我是……”丛容顿了一下,很快吐出三个字,“他邻居。”
萧子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邻居?”
“嗯!”丛容坚定地点点头,她确实住在他家对面,符合邻居的定义!
好在萧子渊没再追问,“他前天做手术的患者有乙肝,手术的时候他扎破了手,有感染的可能,补打了疫苗,在隔离观察。”
丛容听后皱了皱眉,很快笑着和他们道别,刚走出几步却被萧子渊叫住:“不好意思,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们住得离这里很远,还要上班,过来确实不太方便。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把钥匙留给你,你每天来喂一下让一让。”
丛容想了一下,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怎么放心把钥匙交给一个陌生人?”
萧子渊笑着反问:“那你怎么又那么相信我们两个陌生人呢?我们说是温少卿的表哥表嫂,你就相信?万一我们入室盗窃呢?”
丛容看了看正对着夫妻俩摇尾巴卖萌的让一让,你不会一点看家本领都不具备吧?
“入室盗窃的人不会穿手工定制的羊毛大衣。”丛容忽然笑了,指了指沙发靠背上搭着的情侣大衣,又看了看一直没开口的温婉女子,“这支簪子是聘礼?出手可真大方啊,比这房子贵吧?”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入室盗窃?偷一辈子也未必有二位的身价。
还不等两人反应,丛容的目光从女子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上一扫而过,而后又看向萧子渊光秃秃的左手,更是胸有成竹,“说是太太,其实还不合法吧?不过订婚戒指挺别致的。”
那女子忽然笑起来,和高大的男子对视了一眼,“请问您是……律师?”
丛容接钥匙的手一顿,看了看自己,“从哪里能看出来?”
那女子和那个男人又对视了一眼,很快两个人相视而笑,“随便猜的。”
丛容觉得两个人的神色有些暧昧,却也没有多问,很快道别离开了。她总觉得温少卿的这个表哥她在哪里见过。
看到门关上,随忆才笑着问萧子渊:“她是不是……选医生不选律师的那位?”
萧子渊眼底都是赞同,“你见过谁听说自己邻居有可能被感染乙肝的时候这么担忧的?温少卿让我们来喂狗,还交代如果遇上了邻居就把钥匙交给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曲线救国,迂回。”
“原来温师兄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啊。”
“何止温少卿喜欢,林辰也喜欢啊,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林辰,他们两个现在做了邻居?”
随忆看着萧子渊一脸的腹黑,忍不住吐槽:“萧师兄,你好坏啊!”
丛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讨论,回到家就给钟祯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了温少卿的事,隔着手机都能听出钟祯的无精打采来。
“是个急诊手术,病人也没说自己有乙肝,术后才发现,好在是乙肝,还可以补打疫苗,但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有没有感染。”
“这么严重吗?你不是整天夸他技术有多好吗,怎么会扎到手?”
钟祯的声音忽然正经严肃起来,“表姐,如果你一天要连轴转地做手术,在手术室里待十几个小时,手不抖就不错了,被针啊、刀啊扎到很正常。每天都会有医护人员在手术过程中被扎伤。”
丛容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她每次看到温少卿,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从未想过他每天都会面临这样的风险。
丛容的沉默让钟祯的气势低了下去,“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本来温老师也是一个人住,回家也是可以的,可能是觉得住在医院方便一些,你不要担心。”
丛容想反驳说自己没有担心,又觉得苍白无力,想到受人之托要照顾让一让,便问钟祯:“你知不知道你们温老师养了只萨摩耶?它喜欢什么?”
钟祯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拿出手边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开始抑扬顿挫地念道:“X大附属医院颜值担当之温少卿篇之基本资料之宠物章,品种:萨摩耶;名字:让一让;小名:滚;年龄:2岁;喜欢的食物:酸奶;喜欢的水果:哈密瓜;喜欢的游戏:扔球;喜欢的玩具……”
丛容打断他,“好了,好了,别念了,你这都是什么啊?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钟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医院里雌属性的人手一份啊!那些医生啊、护士啊,想追温老师的人曲线救国当然要从让一让那里着手,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别的丛容没记住,就记住酸奶了,看来她和让一让口味还真挺像的。
钟祯贼兮兮地问:“表姐,你也打算曲线救国了吗?”
丛容对钟祯已然无语,直截了当地打破他的意淫,“不,我打算弃城而逃。”
谁知钟祯竟然赞许地接话,“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丛容直接挂了电话,点开微信,犹豫半天又关掉,晚上去给让一让喂水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它蹲在门口,看到门打开了它便忽然跑了出去,蹲在门外看着她。
丛容试探着问:“你想出去玩?”
让一让还是盯着她看,丛容跟它打着商量:“天都那么晚了,外面很冷的,就不要去了吧?你老家是西伯利亚的,可我不是,我很怕冷。”
让一让忽然又跑回来,把玄关处的柜门蹭开,叼着项圈和牵引绳蹲在丛容面前,把嘴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伸着舌头执着地看着她不放弃。
丛容没办法,打算拍张照片问问狗主人该怎么办,谁知打开相机准备拍的时候,让一让忽然对着镜头歪了一下头。
丛容看着照片上歪头微笑的萌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微信发给温少卿,并附带了一句话。
“你表哥表嫂委托我照顾它,现在它这个样子,非得去遛它吗?”
温少卿回复得很快,是一段语音,“它养成习惯了,需要出去解决生理问题,玄关的柜子里有报纸,如果它有迹象,你就把报纸垫在地上,然后扔到垃圾桶里。”
听到这里,又想象了一下待会儿的情景,丛容刚才软了的心又硬了起来,拿着手机愤愤地打字。
“你为什么不训练它用马桶?”
“教过,它没学会。”
丛容忍了又忍,回了几个字。
“我会计时收费的,按照律师费的标准付给我!”
冬天的晚上,气温本就不高,又起了风,丛容打开窗户试了一下室外的温度,裹上羽绒服,围上围巾,才带着让一让下楼。
下了楼,丛容就后悔了。不是她遛狗,是狗在遛她。让一让大概太久没出来玩了,扯着脖子在小区里疯跑了三圈,丛容牵着绳子被带得腿都快断了,拿出手机也懒得打字了,气喘吁吁地发语音。
“我刚才说错了,要按照咨询费的三倍付给我!”
温少卿听完,笑了笑。她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不似平日里冷静矜持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快结束的时候还有让一让的叫声,看样子他们相处得不错。
萧子渊放下水果看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温少卿放下手机,“你怎么那么闲来看我?”
萧子渊呵呵笑了两声,“别自作多情,阿忆今天夜班,我来给她送汤,只是顺便来看你一眼。”
温少卿回了他两个字:“呵呵。”
温少卿手里捏着水果刀却不去削水果,只是拿在手里把玩,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觉得她怎么样?”
萧子渊的视线从电视机屏幕转到他的脸上,“谁?你邻居?没怎么注意,我眼里只看得到阿忆。”
温少卿被酸得扔了个橙子过去,“你不会不知道她是谁。”
萧子渊接过橙子,这次倒是很认真地回忆,“看上去像是混司法界的,知性独立,客观理性,酷酷的,看问题的角度和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是诉讼律师吧?感觉伶牙俐齿的,以后你们俩吵架的话就有得看了。”
温少卿勾勒一下唇角,“我们不会吵架。”
“话别说得太满。”萧子渊睨他一眼,“林辰知道你们现在是邻居吗?”
“我倒是想告诉他,他不给我机会。”温少卿皱眉,“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提林辰?”
薄薄的一层橙子皮从萧子渊的手边滑出,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林辰跟阿忆从小就认识,阿忆是念旧的人,虽然她也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可林辰总是在外面漂着,她心里会惦念。”
温少卿啧啧称奇,“自己老婆心里惦念着别的男人,呵,萧部真是心胸宽广啊。”
温少卿小时候也是纯良无害的,可惜受他那个表哥影响黑化了。一眼望去,一个是清贵淡漠,一个是清俊儒雅,本质都是一水儿的腹黑毒舌。
萧子渊听了也不恼,微微一笑,“是啊,我老婆一向重亲情,不知道你那位邻居对林辰是不是也是亲情。听清楚了,是邻居,不是老婆,也不是女朋友。”
温少卿捏着水果刀的手一顿,识相地闭了嘴。
萧子渊似乎还没打算放过他,“想想你以后的日子,还真的是水深火热啊。律师最擅长什么?抓漏洞、踩痛点、引爆点,最擅长持久战。阅尽世间百态,懂得进退分寸,唇枪舌剑起来绝对都是真枪实弹,绝不敷衍,不知道温医生的医术招不招架得住,你遇上对手了。”
温少卿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丛容面对他的时候,这些模样都没有,倒是经常会被他逼得脸红皱眉温软乖巧,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
萧子渊看到他眉眼间俱是喜色忍不住吐槽:“被隔离了还笑,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
温少卿丝毫不在意,“萧子渊,你老了,恋爱中的人的心境,你不懂。”
萧子渊一脸戏弄,“恋爱?是你单恋吧?那位律师当时可是义正词严地和你划清界限,说只是你邻居。”
温少卿不以为意,“当年随忆还说你只是师兄呢,现在还不是被你拐回家了。”
提起那个名字,萧子渊的眼角眉梢便都是笑意。温少卿受不了,把他赶出了病房。
被两人议论半天的丛律师此刻正气喘吁吁地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和让一让大眼瞪小眼,她晃晃手里刚才在超市买的酸奶,“要吃吗?”
让一让叫了一声,丛容撕开包装放到它面前,看着它叹气,“你主人都被隔离了,你还吃得这么开心。”
让一让依旧没心没肺地啃着酸奶,吃得嘴边的毛上都是酸奶,丛容看它吃完了便站起身来,“好了,吃完了就回去吧!”
丛容把让一让送回家,给它留了水和食物之后便打算回家,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需要给你留灯吗?”
让一让叫了一声,丛容不知道什么意思,“要?还是不要?”
丛容边说边关了灯,又很快打开,试探着让一让的反应,可这只傻狗就只会静静地看着她。
丛容思索了一下,“那我关灯喽,节能环保。明天见。”
当天晚上丛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在某个新闻报道中看到镜头里的人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温少卿的表哥那么眼熟,镜头里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吗?!
这么年轻就在这个位置上,背景自然是不用说了,那作为他表弟的温少卿呢?也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温少卿一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医生,其他的一无所知,这个认识让丛容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她打开微信,点开温少卿刚才发过来的那条语音,熟悉的声音很快响起。声音低沉干净,一开口便带了三分笑意,像他的人一样,听声音似乎并没有因为隔离而郁闷。
她一连听了几遍,回神之后才想起来去翻他的朋友圈。他几乎不怎么发朋友圈,多半都是跟让一让有关,她的手指不断往下滑,然后猛然停住。
那是他的第一条朋友圈,时间是几年前,短短的四个字,配了张图。
非不思她,不是不思念她。
那张图上是个模糊的身影,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个女孩子,像是偷拍的。
非不思她,温少卿的微信名是非布司他,很奇怪的名字,像是药名,为此丛容问过钟祯。钟祯告诉她,确实是药名,治疗具有痛风症状的高尿酸血症。她当时也没多想,觉得医生起个药名的微信名也正常。
现在看来,是别有深意吧。她想起钟祯说,他有喜欢的人了。照片上的女孩子就是那个人吧?
丛容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好了。
离圣诞节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温度一直在降。丛容每天早上出门前去喂一下让一让,晚上下班后带它出去遛一圈,偶尔发微信问温少卿几个问题,时常担心他会不会真的被感染了。日子过得也快,快到丛容以为她又回到了没有温少卿的岁月里。
周五又是忙到脚打后脑勺,丛容忙了一天,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等她整理完资料再抬头的时候,律所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偌大的办公区只有她的办公室亮着灯,忽然有种苍凉寂寞席卷而来,疲惫也随之涌上心头。
丛容开车从车库出来,过门禁的时候打开窗户刷卡,被忽然窜进来的凉风呛得咳嗽起来,律所门口的保安探出头来,“丛律师,没事吧?”
丛容摆摆手,升起玻璃很快离开了。
大概夜里起了风,行人也比往常少了许多,她回到小区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看了一眼24H超市,实在没胃口,叹了口气直接下了停车场。
刚从电梯出来走了几步,对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门,温少卿出现在门口,手里举着根热气腾腾的玉米棒,让一让也跟了出来,探着脑袋看她,嘴里也咬着根玉米。
温少卿笑着冲她摇了摇手里的玉米棒,“要吃吗?”
脆皮玉米的香甜很快冲进她的鼻间,刺激着她的味蕾,他就站在几步之外,穿着T恤、休闲裤,外面随意罩了件开衫,和之前每次见面时一样温和闲适,好像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她看到他忽然出现,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如释重负后的恼怒,没说什么,转过头径自往自家的方向走,拿出钥匙之后才叹了口气,转身,却垂着眼睛不去看他,“我把东西放下再过去。”
她从刚才就又冷又饿,对面那道门,一打开便是温暖的香气,和她家里冷冰冰的气息截然相反,引诱着她往那个方向走。没人知道刚才她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阻止自己往那个方向走的脚步,她本想拒绝,可实在没有打开门面对那股寂寞的勇气。
温少卿似乎看出她的不对劲,没说什么,举着玉米棒转身的同时交代让一让,“你在这里等她。”
让一让果然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蹲在走廊中间,心情很好地来回扫着尾巴。
丛容放下东西洗了把脸才走出来,一出门就看到让一让正蹲在门口等她,它的后面是半掩着的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和温少卿的身影。
丛容进来后便自发地坐在餐桌前,温少卿从厨房端出一盘脆皮玉米,挑了个烤得好的递给她,“今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看到街边有卖的,就回来试着自己做一下,尝尝,味道还不错。”
丛容接过来却没马上吃,让一让趴在温少卿脚边,把嘴里的玉米吐出来放在地上,然后一直盯着丛容。
丛容纳闷,她太累又太饿,脑子里乱成一锅糨糊,愣愣地举着手里的玉米棒问:“我的这根看上去比较好吃?”
温少卿难得没有招惹她,轻笑着回答:“它在等你一起吃。”
“是吗?”丛容咬了一口之后去看让一让,果然见它低头猛啃起来。
温少卿笑了起来,“看来这几天你们相处得很好。”
丛容没接话,啃了几口之后,终于抬头看向他,“你没事了?”
“嗯。”温少卿点点头,“今天出了结果,没被感染。”
“那就好。”丛容轻声回了三个字之后便不再说话,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玉米。
温少卿似乎觉察到了她的低落,便逗着她说话,“你不确定我感没感染,就敢吃我给的东西?”
丛容累得不想动脑子,机械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打过乙肝疫苗,还查了资料,其实和乙肝病毒携带者接触也不一定会被传染,你看夫妻双方有一方携带乙肝病毒的,传染给配偶的概率很低。就算是传染了……”
丛容忽然皱起眉,垂着眼帘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可脑子里乱成一团,她索性不再想,抿了抿唇继续回答:“乙肝也没什么可怕的,可能生孩子是个问题……”
她越说越远,温少卿忍着笑意,“你想得挺长远的,孩子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丛容心底忽然升起一抹孤勇,动了动嘴角,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了回去。
温少卿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被忽略,“想说什么?”
丛容忽然抬头,看着他的眉眼出神,大脑忽然不能思考,一念之间心底的那句话就那么自然地说了出来。
“这算什么,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温少卿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微微笑着像是怕惊醒她一样轻声诱哄:“叫什么?”
“叫……”丛容看着他的笑脸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心底一惊,不动声色地立刻改口,“我的孩子叫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温少卿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倒也不再纠结,转而问起:“那请问丛律师的孩子姓什么?”
丛容忽然觉得最深情的事不是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而是就算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也会憧憬你我的骨血孕育出的孩子,会下意识地认为他(她)和你同姓。
丛容低头揉了揉眉心,在橙色朦胧的灯光下歪头一笑,手臂遮挡住她的大半张脸,让那个笑容有些模糊,“大概会姓……丛吧。”
温少卿听她打马虎眼也不见恼,笑了笑站起来,“厨房里温着羊肉汤,盛一碗给你尝尝。”
丛容看着厨房里的背影,低头揉了揉眉心。她是个神经纤细敏感的人,又怎会体会不到他的用心良苦。她和温少卿相处,时间不长,心情尚可的时候,温少卿便腹黑又毒舌地逗她;心情低落如今晚,他却温柔又体贴。那股温润的气质从指尖到眉梢,满满地笼罩着他,总体来说这个温姓还算没姓错。
瓷碗里的白汤带着点滴的油星,在翠绿的佐料和橙红的胡萝卜的衬托下却并不让人讨厌,暖汤入胃,丛容舒服地轻叹一声,“医生果然是懂得养生啊!”
冬季的夜晚,喝上一碗热汤,真的很享受,由此可以看出温少卿确实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生活品质很高。这对生活上能凑合就凑合的她来说,是望尘莫及啊。
丛容摩挲着瓷碗的边缘,心里默默地问自己,被这么好的人喜欢的那个人会很幸福吧?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说话的时候,让一让就蹭在温少卿脚边,大概许久没见他,特别亲昵乖巧。丛容看着温少卿抚摸着让一让安抚它,忽然指着让一让开口:“怎么你一回来,感觉它忽然就长胖了?”
“刚给它洗了澡,吹风机吹的,毛比较蓬松。”温少卿说着把让一让往前推了推,“现在不怕它了吧?你也来摸摸它。”
丛容缩了缩身子,“其实我也不是单纯怕它,我是受不了摸上带温度的毛发的那种感觉,心底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浑身起鸡皮疙瘩。”
温少卿忽然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在让一让的背上摸了几下,“其实也没什么恐惧的,对吗?”
丛容呼吸一滞,浑身又僵了一僵,半天才想起抽回手,可却没抽出来。她偷偷瞄了温少卿一眼,它是没什么恐惧的,恐怖的是你,你比带温度的毛发还恐怖。
温少卿忽然建议,“我们拍个合影吧,认识那么久好像还没有拍过合影。”
不是没有合影,她连他的照片都没有一张。有的时候丛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长情的人,没有联系、没有照片、没有任何消息,仅仅凭着当年匆匆见过的一面,她就可以喜欢一个人这么久。
说完温少卿没留给她拒绝的时间,很快举起手机,迅速调整好角度,按下了拍摄键,拍好之后点开照片还满意地点点头,又把手机掉转了个方向给丛容看。
照片上的两个人正弯腰抚摸着地毯上的让一让,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看镜头,可能灯光太温柔,连带着她露出的颈部线条看上去都柔和优美了许多。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让一让身上交叠的两只手上,他竟然也没看镜头,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微微侧身似乎是在看她?就只有让一让很配合地看着镜头,极有镜头感。
丛容静静看了一会儿,猛然惊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这次终于摆脱了温少卿,可同时……手里多了一撮毛。
她看看手上的白毛,又看看让一让,僵硬着把那撮毛放回到让一让脖子上,看着它小心翼翼地道歉,“不疼,不疼……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说完恶人先告状地转头向温少卿投诉,“它碰瓷!”
温少卿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笑得不可自抑,“没事,它最近换毛,掉毛很正常。”
外面的风很大,冬日的夜里,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丛容看着眼前的笑脸,又想起刚才照片里带着温柔笑意的那张侧脸,忽然觉得这才是她一直渴望的温暖。明知他有喜欢的人,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贪恋着这份温暖。
温少卿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开口:“你看,你也不用老躲着我,我们也可以像大多数邻居一样和平共处,聊聊天,开开玩笑。”
丛容看着温少卿,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邻居”这个词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自认不是贪心的人,可想拥有温少卿是她有过最贪心的念头。几年前见过一面就想拥有,几年后多看几眼发现那个念头一直在心底,每多看一眼那个念头便会加深一分。
丛容以为她对温少卿已经不存幻想,可每天晚上临睡前和早上清醒前的一刹那,那种想要拥有的感觉强烈到她自己都会被吓一跳,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原来不管过多久,她还是想拥有那个男人,一如既往。
可他说他们是邻居,是啊,因为林辰的关系,他们大概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丛容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其实温少卿并没有她所想的那层深意,他今晚的说辞完全是为了稳住丛容,免得她一看到自己就跑。邻居?这大概只是他的第一步,他劝降招安的第一步。邻居到朋友就简单多了,从朋友再到他所期望的那层关系,那就是自由发挥了。
温少卿从小和萧子渊一起长大,行事作风深受这个表哥的影响。当年萧子渊追随忆的时候,随忆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声划清界限的“师兄”,萧子渊每每听了便冷脸,可温少卿却觉得师兄怎么了,师兄很好啊,防火防盗防师兄啊,师兄和师妹自古以来便是有一腿的高发群体,随忆这是在暗示萧子渊啊。
由此可见,论腹黑程度温少卿大概比不上他表哥,但他却比萧子渊流氓。
脚边的让一让安静了一会儿便耐不住了,蹭着温少卿开始闹得欢腾。丛容看着温少卿笑着和让一让打闹,忽然觉得能对宠物都这么好的男人,内心该是温暖干净的吧。
她转头看向进门处的照片墙,墙上挂满了他跟让一让的合影,从幼犬时期到现在,他笑着抱着让一让的,让一让在他旁边跳的,一人一狗在嬉戏的,他欺负让一让的,满满当当地挂满了那面墙。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今天进门的时候又发现那里多了一张照片,看衣服应该是今天才拍了挂上去的。
她盯着角落里的那张照片,轻声问:“你为什么想要养它?医生不是有洁癖,不养小动物的吗?”
温少卿抬头看了看丛容,总觉得她今晚情绪有些不正常,低头看了让一让一眼,很正经地回答:“刚开始是因为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便想着养个宠物一起吃饭。本来是打算养边牧的,边牧聪明,养起来也省事,可去宠物店看过几次,总找不到合眼缘的。看到合眼缘的就它了,又发现不是边牧,后来想不是就不是吧,它也很聪明,不挑食,又听话,白天看家,晚上陪我散步,看书的时候还可以当脚垫,没什么不好。”
丛容抬眼看向他,“你相信眼缘?”
温少卿一笑,“我为什么不信?”
丛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本来想找边牧,却没有遇到喜欢的……遇到喜欢的了,却发现不是边牧……”丛容低声重复了一遍,一脸兴致缺缺。
爱情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他相信眼缘,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他们没有缘分?
她掩藏在淡然无谓外表下的那点点卑微在漫长寒冷的冬夜毫无预兆地汹涌而至,就那么脱口而出,“所以……你说喜欢那个人,也是因为合眼缘?”
温少卿一怔,“什么?”
丛容一鼓作气,“钟祯说的,你告诉他,你有喜欢的人了。”
“哦,你说的是这个。”温少卿忽然笑起来,然后半晌才摇着头回答,“不是。”
丛容不死心,“那是因为什么?”
温少卿却不再答了,而是反问她:“那你呢?你喜欢我是因为什么?”
被撩了一晚上的丛容终于恼了,一团火从心里烧到眼底。他是什么意思?明明有喜欢的人了还三番两次地来撩她,当她是什么?
丛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温少卿看着她从面无表情一秒钟便愤怒了,气呼呼地涨红了脸还怒瞪了他一眼,心里叹气,再理智冷静的女人也终究是女人啊,说翻脸就翻脸啊,这么想着便拍了拍让一让,“去把她拦住。”
让一让很快冲到门口,挡在丛容身前,难得露出凶狠的模样。
丛容本就怕它,现在更是不敢往前走,退了几步转头怒视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温少卿,“有宠物了不起啊?!”
“要不你也养一只?”温少卿一脸正经地建议,“我来想想什么动物没有毛啊……啊,有了,猪!你养头猪吧!”
丛容气结,“你快让它让开!”
温少卿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凉凉地开口:“你自己跟它说啊。”
“温少卿!你这是非法软禁!我要给你发律师函!”
“你为什么每次在谈到喜欢我这件事时就这么暴躁呢?”
“我没有!”
“看吧。”
丛容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着情绪,心里不断暗示自己。
丛律师冷静一下,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最忌讳丢了冷静,别生气,千万别生气。论吵架,你的实战经验绝对可以甩温少卿八条街,他就是个屠夫,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她很快回头,冲温少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开口:“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以为那种感觉就是喜欢,现在想来,不过就是那个瞬间忽然心跳不正常了,我就误以为是心动了。温医生是专业的,偶然的几秒钟心跳不正常这应该也属于正常的生理反应吧?再说了,过了那么久,什么感觉都淡了。温医生也有喜欢的人了,以后我们还是做好邻居吧?”
说完之后她又故作轻松地加深了嘴角的笑容,然后静静地看着温少卿。
温少卿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懒懒地抬眸扫了她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吧?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丛容看到他眼底的那抹笑时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明明还是那张脸,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可当年让她感觉干净温和的笑容此刻却让她觉察到这个男人深藏的腹黑。这些日子的种种,让她渐渐觉察到他并不如当年她认为的那么温和简单。
他这次很快开口:“让一让,让开。”
让一让摇了摇尾巴,果然让开了门。
丛容很快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在即将关门的时候,温少卿忽然叫住她:“丛容。”
丛容眼角一跳,顿感不妙,“干什么?”
他的视线投了过来,久久落在她的脸上,最后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开口:“下次再说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记得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看着他的人中,这样至少看上去……会有些诚意。”
说完又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的胸有成竹和调侃,让丛容只觉得血气上涌得厉害,想也没想便吼了出来:“温少卿,你浑蛋!”
她话音刚落,让一让忽然冲她吠了两声,吓得丛容马上关上门逃离,还不忘加上一句底气不足的挑衅,“有宠物了不起啊!”
丛容惊慌失措地跑回家,坐在沙发上吐槽着温少卿。当年自己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什么雅人深致啊、温润谦和啊、温柔细腻啊,全是用来唬人的!一定是他当年在那顿饭菜里下了迷魂药!
丛容想起刚才让一让冲她叫了几声,她就气势全无地落荒而逃,想想就气得脑仁疼,她拿出手机给钟祯打电话。
“你帮我去买一个最大号的玩偶熊,明晚送到我家来!不许拒绝,否则下个月零花钱减半!”
钟祯正在绞尽脑汁地写文章,听了一蒙,“玩偶熊?谁要过生日?”
“没人过生日,我要养!”说完便挂了电话。
钟祯看着手机皱了皱眉,女人到了一定岁数还没男人,是有些不正常,明天还是去医院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表姐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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