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众人齐闹打谷场 红狐惊遇兵郎哥
天际边黑幽幽的云脚簇拥着白亮亮的云头,滚滚涌动,风雨欲来。
“吕头儿,集合的基本完毕,您看您是不是该公开偷写情书事件了?后面可能还有活动呢?浓云天边滚滚来,倏忽间恐怕欲雨……”陈会计弯腰屈膝蹀躞到吕头儿身旁,咬着文嚼着字嗫嚅着问,然后似笑非笑的露出半口发黄的牙惠,只有一颗镶银的右上门牙闪着白白的光亮。
吕头儿依然歪靠着木椅子趴在靠墙的破桌子上,响着抑扬不匀的呼噜声,一动没动。
陈会计稍等片刻,便提了提气,直了直腰,壮了壮胆,舔了舔银牙,提高了一个分贝,慢慢轻喊:“吕头儿……”
“别你妈的又催命,还基本完毕,下次少跟我汇报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狗屁话儿……”吕头儿说着抬起红润润的大脸,撩起大眼皮乜斜一眼瘦小枯干的陈会计,慵懒的伸了伸粗壮大腰,高举粗壮的双臂打了个长长的大哈欠,喷出一大口酒糟的酸臭。
“嘻嘻,嘻嘻,您不可以为了工作,忘记保护好您尊贵的身体啊!”陈会计笑眯眯看着吕头儿,心想“吕(驴)头儿”又要尥蹶子,便又毕恭毕敬谨慎道:“自古佳酿有杜康,能舒血化瘀,活跃气氛,增进感情,但是也伤肝伤脾胃嘻嘻……”
“谁你妈喝酒了?我是这几天忙这个情书征人事件太累了,闭闭眼养精蓄锐。快你妈的头前开路。”没等陈会计露出的银牙闪光……吕头儿劈头斩断,立马叫停。
陈会计迅速转身,小步急行,溜出门外,瞥一眼天天双目冷冷凝视远方,双掌扶膝直直僵坐在门侧方凳上的石狮子张义虎,抖擞一下精神,撇撇嘴呵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看你的场子,好好等着改造,胆敢造次,小心你的历史问题……”
张义虎纹丝不动,依然故我。身板方正宽大,直直挺挺,双手搭在双膝上,目光炯炯,深邃阴冷,一双鹞眼注视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战神或是恶神回味着硝烟跟烈火,成败和荣辱,英姿与老朽……
秋日的斜阳挂在高高的树顶,不冷不热的照耀着太公村,照耀着太公河,照耀着议论纷纷热闹非凡的打谷场。
吕头儿颤颤悠悠,仿佛踱着方步,又好像学着杨子荣打虎上山。陈会计小步紧走,微弯右臂,手掌朝前,手心向上,笑咪咪引领到简陋会议桌后。吕头儿踮了踮大脚,晃两晃大脑袋,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准备讲话……
“扑棱”一下,站在会议桌前的近五十岁白白胖胖穿着洋气的郎婵,不知道是站累了,还是什么原因,几乎瘫软在地。正在转场的简怀隼不慌不忙的走近,看着稍一愣神的李卫公和胡勤,各自提拉一条臂膀,只是胡勤腾出右手温柔的抚摸着郎婵的肉肉屁股,仿佛担忧蹲伤尾骨,扶着站起。
吕头儿再次干咳两声,清了清嗓门儿,慢条斯理的喊道:“啊……啊……想必咱们大家都知道了,啊……就是前些天在大队部门口,还有这个场屋子的前面啊……,发现了写情书征婚啊……写情书征婚可不是小事,啊……啊……这关系到村风,啊……家风,人风啊……歪风邪气啊……这样的歪风邪气啊……会腐蚀我们的思想啊……肌体……灵魂啊……被这样的歪风邪气毒害和麻痹……啊……就会腐朽啊……就会堕落……就会啊……就会丧失积极向上啊……啊……的决心和意志啊……啊……”吕头儿在“啊”“啊”不断和酒糟味儿乱窜中,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起来……
简怀隼红丝的一双单眼皮小眼儿逡巡着,尤其时时扫瞄着留着小平头圆鼓轮墩矮不拉几的“臭土匪”李忠,防止他无缘无故不宣而战,当看到他母亲在她身边时,就放心了。李卫公悠闲的吐着烟圈儿,仿佛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胡勤两只虾米眼滴溜溜围着大姑娘、小媳妇、半大老娘们三点乱转,大山峰小山峰,只要是山峰就绝不放过。打谷场里有坐矮凳的,有合伙坐捆玉米桔的,有依靠着谷子垛的,有站着的,有溜达的……,嗑瓜子的嗑瓜子,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偷偷说笑的偷偷说笑,等等,等等,各种各样,千姿百态。陈会计总是远离火口浪尖,早就眯起来,不知道算计什么去了。
不知道吕头儿讲了什么,讲了多久,忽然提高了嗓门,少了一些“啊……啊……”,脆生生喊道:“啊……关于郎婵偷写情书征婚,勾引良家妇男一事,以我为代表的调查工作已经结束,啊……”说着拿出两个半张的印着红格的信签纸,展示的信签纸上写着的字,一字一字的念着“征婚启示:我肤白貌美全都好,如虎芳龄,多年寡居,欲与君情浓意浓,请君凌晨小树林见。”念完紧接着又啊道:“啊……啊……这是多么的歪风邪气和猖狂腐化啊……”说着,拿出没有用过的十九张红格信签纸,比对着说:“啊……大家看看这信签纸绝对是一样的吧?这十九张纸就是在郎婵家拿来的……啊……另外咱村如虎年龄的啊……又识文断字的啊……也只有郎婵吧?啊……”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片刻近前的人们都齐声喊:“绝对是一样的……”
吕头儿停了一下,继续道:“啊……再有通过多天观察和走访,发现郎婵啊……这些天啊……总是天不亮就偷偷进入小树林,啊……大家想想就明白了吧?啊……啊……”
吕头儿打了个酒隔,严肃起来:“现在事实就摆在这了,郎婵这种歪风邪气,我们就是要进行严厉批判,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啊……当然对无可救药的,啊……”
简怀隼黑黝的脸流露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凑近道:“你个老不正经,看看你还奸坏损不奸坏损?老老实实的说明白你鼓捣这些歪风邪气的过程和目的吧……”
“真的不是我干的……”郎婵意识到了点什么,但是说又说不出来,说了也许结果更坏,只能瑟瑟嗫嚅:“我没有写过,我们家的信签纸好久没有用过了,我到小树林是……是……”
“是什么?”
“是嫌茅房蛆虫太多,我……我……我蹲不下……”
“放屁,还敢狡辩……”说着用力戳点几下肩锁骨周围几下,郎婵心里明白自己私下说他不做好事,净干奸猾、混账、阴损的勾当,名字应该改成“奸坏损”,引来报复了。
郎婵意识到了说也说不清楚,只是嚷嚷着:“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叫你嘴硬,不信你铁嘴钢牙……”简怀隼和胡勤又教训了教训……
简怀隼古怪的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这个事情先不说,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说说你的家庭出身,以及你腐朽肮脏的资产阶级丑恶思想……”
这些情况以前都说过,虽然有过错,但是也不寒碜,郎婵背诵似的述说了起来:“我吧是海天市里人儿,我爸爸,我妈妈都是吧那个资本家,自家弄的一个纱厂吧,有几百个工人儿,我家吧从工人身上榨取油水儿,剥削工人阶级,榨取剩余价值。我那时候吧还小,反正就天天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住的是洋楼儿,用的吧都是洋人玩艺儿。反正天天吧就是吃喝玩乐,长大了上了几天学儿,也没吧好好学习,也不太吧懂事儿。我现在吧才知道当初吧犯下了滔天大罪儿,我也才明白自己从小喝工人阶级的血嫌没味儿,吃工人阶级的肉儿还不吐骨头儿,我为生长在这样家庭可耻和害羞,也为我家犯下的罪行感到对不起人民对不起……”
郎婵滔滔不绝背诵,吕头儿可能几乎都知道了,反正恶心上涌,差点一口喷将出来,急忙双手使劲一捂,从坐凳上猫腰颤颤悠悠的跑向了谷场边玉米秸夹的茅房……
简怀隼对着胡勤挤眼一笑,胡勤会意回一鬼脸儿,“嘿嘿嘿”的冷笑着,声音不大不小的狡黠道:“嘿嘿嘿,不说这个了,还是老老实实说说你小资产阶级大小姐,解放前如何勾引男人,怎么样干男盗女娼的吧?……”
尽管人们对流氓恶习的胡勤没有好感,甚至深恶痛绝,但是仍然有不少好逗凑、爱热闹、喜欢别人出丑的一批人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着,男男女女的紧接着起哄乱喊:
“嘻嘻,让她说说怎么样发嗲的,咱也见识见识……”
“哈哈哈让她交待交待与多少男人有染过,所以现在还贼心不死……”
“最起码得说说结婚前生过孩子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不行,必须交待清楚她说的年轻时见了好看男人就迈不开步,到底是嘛意思?”
“你怎么知道她说迈不开步的事,是不是你和她也有一腿哈哈哈你也得交代交代……”
…………
人们立即都想起来郎婵偶尔一时兴起说笑过的茶余饭后笑料,现在都被端了出来,傻哈哈的逗笑,乱哄哄的瞎闹,心呯呯的急跳,血热热的烧燎……热闹的众人什么情况,什么状态的都有,只有郎婵羞的想钻地缝儿……
“哈哈哈还是交待交待缺德……缺德……把你的家伙儿撅折……撅折……”不知道是谁也学着海天市方言,喊出来的以简怀隼为首的看青寻夜时,可能偶然听到的两口子的悄悄话。
简怀隼可能是怕引火上身,也许是其他原因,急忙高喊:“咱他妈的别乱七八糟的瞎想胡闹了,让她自己说……”
大家静了下来,郎婵此时才感觉了巨大无比的压力,抖得更厉害了,真如筛糠似的。郎婵不知道是汗还是尿,反正裤兜湿透。胡勤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悄悄去摸,不知道摸到了什么,郎婵剧烈一哆嗦,彼此好像都吓了一跳。郎婵不敢出声,可能是懵圈了,低声颤抖,结结巴巴:“我不好,我不好,我是臭流氓坏分子扫把星,我上学时有个老师文静儒雅,戴着眼镜,留着锃亮背头,我就总找他问问题,结果有一次他凑近我,我吓死了,他用手摸我……”
“呵呵摸你哪里了?”好几个嘎小子喊叫逗凑玩儿。
“摸我胸部”低着头低声嗫嚅。
“还怎么样了?”又有人逗凑喊。
“还摸了……摸了……”
“交待最后最重要的……”简怀隼继续追问。
“最后……最后……最后我迷迷糊糊的就不知道了,大概就是你们想的破了鞋了吧?”
简怀隼嘿嘿一笑:“看看你这些资产阶级丑恶行径,还敢说不是你写的歪风邪气的纸条?接着说……”
“后来搞对象时,多数男的都耍流氓,我当时想反正吧我已经破身了,你耍我也耍,就腐朽变质了……”
“你们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吧,她是不是资产阶级思想的破鞋?是不是得给她展示展示……”简怀隼话音刚落,群众粉粉响应。
“这有一只……”
“我也有……”
“这还有……”
人们喊着,一只只不知道哪里来的破鞋抛向郎婵十多只。
胡勤和李卫公一块赶紧拣拾。
“臭缺德鬼,怎么把我穿的鞋扔过去了……”说着跑过来好几个男的女的,有光大脚丫子的,有穿一只的,有手拿一只的,把鞋抢了回去,全都说着笑着闹着……
李卫公,胡勤把没人要的又脏又破的二只破鞋,用铁丝穿好,挂在郎婵脖子上,胡勤手忙脚乱的有意无意的碰碰郎婵两胸,郎婵吓得只是哆嗦,心里怒骂但不敢出声,想想被这样的下三烂占便宜,恶心透顶,感觉了奇耻。胡勤不知道什么原因,脸红脖子粗,心跳也加快,赶忙猫腰撅腚,强咽唾沫,悄悄低身向会场外开溜。临近走出会场,还不忘贴近早已经瞄好的大仙女,凑近时,想贴身蹭过,大仙女急忙躲开,心里暗骂“快替好人死了吧,缺德鬼,臭流氓……”
简怀隼面朝郎婵,背向热闹众人摆一摆手说:“说说你怀孕生孩子,以及看见漂亮男人就迈不开步是怎么回事……”
“我可能是得了病,只要一看到好看男人,就迈不开步,就想干点什么……”
“哈哈哈想干什么?”
“快说干什么,是不是想入非非?”
“我看就是没羞没臊,欠揍……”
…………
接着又是一片槽槽杂杂,胡数乱骂……
郎婵仿佛傻了,也仿佛没有了羞耻感,交待的也流利的,声音也大了,滔滔不绝……
胡勤不知去向,简怀隼,李卫公忙着维护秩序,台下众人是大笑的大笑,逗凑的逗凑,害羞的害羞,胡闹的胡闹,乱成一片,尤其是一些不知道是义愤填膺还是占便宜找乐子的一小部分人一涌而上,扔脏物的扔赃物,吐痰的吐痰,骂几句的骂几句,打一下的打一下……真是闹翻了天。
“啪“的一声炸响直冲云霄,紧接着 “噼里啪啦”的连续的“枪声炮声手榴弹声”响成一片,可能是引怒了浓云上的天神,一个闪电直捣打谷场的谷子垛,“咔啦啦……”的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炸裂天河,大雨狂泄,于此同时,仿佛有人高喊“日本鬼子来了,冲啊……杀啊……”
众人全都惊呆,却见正襟危坐的张义虎眼睛一亮,雄狮般跃起,抄起身旁的木锨,标准的做出军姿,眼球瞪出眼眶,冒出血丝,高声大骂着“小日本,王八蛋,冲啊……杀呀……”飞奔闯进会场……
“他又犯神经病了,都快趴下……趴下……快趴下……”陈会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喊,大银牙熠熠放光。
简怀隼、李卫公等几个青壮骨干,急忙上前想制服张义虎,急眼的老兵大概是尽显当年风采,左挑右杀前刺,十来个青壮蛮力庄稼汉,在曾经可能真正驰骋过杀场的雄狮面前确如败草,木锨闪过,躺倒一片,哀嚎翻滚。好在此枪非彼枪,否则定有重大死伤。其余人听着陈会计的嚎喊,离得远的不知道是躲避雷雨,还是逃避冲杀,撒腿就跑。离得近的哪管地上泥水,纷纷抱头趴地。张义虎木锨翻飞,如狂风扫落叶,冲杀过会场,赤目圆睁的看到燃烧的谷子垛和可能放火的“小日本”,怒火更加喷发,破口骂着“小日本王八蛋……”冲了过去……
原来郎婵的儿子冯革放,一直躲在谷子垛后,用一双无助的眼睛仿佛记录着一切,担忧和愤恨搅扰的他头发根根竖立。身旁不远是他妹妹冯梦,梳着两只俏皮小辫子,一双天真无邪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看哥哥,再看看妈妈,茫然一片,一片茫然……
忽然身后不远处响起了鞭炮声,冯革放回头看见高瘦的常道宽紫红着脸,手提半挂鞭炮,边跑边嚎叫“日本鬼子来了,冲啊……杀啊……”,又见他燃放的二踢脚第二响引领闪电钻进身旁谷子垛,引起熊熊火苗,更见从谷子垛里蹿出一只火狐狸与冯梦撞个正着,随后又蹿出猪獾、黄鼠狼、刺猬等等,慌不择路,纷纷乱窜。
常道宽看到谷子垛起火,好像如梦初醒,知道闯了大祸,正不知所措,眼见火狐狸撞向了冯梦。常道宽激灵灵呆愣一下,吓得要喊出声来,待定睛再看,却见冯梦立刻变了个模样,她一改平日里的傲娇淑雅活泼天真,变得披散着长发,袒露着胸脯,赤裸着双脚……,转身跑进小树林。大柳树下相互背书的孙富贵和朱根正在避雨收拾书包,惊了一下,没有来得及阻拦,爬上树冠玩耍的杨英“嗖”的蹦了下来,张开双臂,想拦住冯梦。杨英是练体育的出了名的“假小子”或“二半彪子”,出手相拦应该不成问题,然而不知道冯梦哪里来的邪力,单手一下扫开了杨英,径直跑向身旁的太公河,纵身奔赴进去……
常道宽一边喊着,一边紧追,她知道冯梦不会游泳,随即跳入,与几乎一块赶到的杨英,合力稳住了冯梦的扑棱挣扎。好在没有进入深水区,两人半抱半托着冯梦回到岸边,此时杀兴正酣的张义虎端着木锨迎面冲到,虎目圆睁,端“枪”要杀……
忽见冯梦眼睛一亮,接着似喊似念:“兵郎哥……我的兵郎哥……”声音尽管不大,但好像对张义虎的触动惊天动地。张义虎皱皱眉头,一片朦胧,仿佛有所知,又仿佛无所知,他呆住了,端着木锨傻傻的变成了十足的雕像……
冯梦挣脱开常道宽和杨英,不顾一切奋力向上向前,狂奔几步,紧紧抱住张义虎,冤屈的眼泪伴着倾缸的大雨一发不收:“兵郎哥,你没死呀!想死我了……”说着嚎啕了起来……
杨英浑身湿透,低头看看自己长大成人了,抿嘴一笑低头跑回了大槐树下。常道宽随即也跑上来,理解多年神经疯傻的张义虎变成呆傻雕像,但是无法明白冯梦的疯傻言行,只能怀疑冯梦被吓出神经病了,悔恨为了解救她母亲少受侮辱,而害了自己挺喜欢的女孩儿,欲哭不敢,欲说无话,变成了枯干的树枝插在了那里。
“丢人现眼,还嫌不够……”本来头发根根直立冲冠的冯革放,已经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怒发哪里还能直立?她跑过来拉开妹妹冯梦,依然火气不小:“快跟我走……”说着拉起冯梦转身要跑。
“你是谁?拉我干什么……”冯梦拼命挣脱不成,张口咬向冯革放拉她的手腕,嘴里叫喊:“以后谁都别想分开我和兵郎哥……”
冯革放一疼一哆嗦,撒开了手,怒吼一句“一会儿回来我再抽你……”,自己疯一样的跑到打谷场里。众人早已散去,只有母亲郎婵,可能是刚才被张义虎的冲杀,或者是巨大的雷雨吓傻,更或者是交代的无脸见江东父老。反正蜷缩一团,满身泥泞,体如筛糠。冯革放看了一眼,脸上的怒火被雨水和泪水瞬间浇灭,她什么都没有说,附下身背起母亲,踉跄着跑向家里……
常道宽拉起冯梦要跑去场屋子躲雨,冯梦却一折身,喊着“兵郎哥”,牵起木偶张义虎的手,跑进了张义虎“家”——场屋子!常道宽庆幸着大雨浇灭谷子垛大火,但还是心神不定,五味杂陈,一片飘忽,狐疑一片,更不敢想自己的余罪怎么样收场,只好紧随其后,躲进已经挤满了避雨人群的角落里面。
落脚未稳,听到陈会计上气不接下气的尖声嚎叫:“快躲开,快躲开,让头儿进去,让头儿进去……”满身泥泞踉踉跄跄的陈会计,架着颤颤悠悠浑身屎尿的吕头儿,也挤进了场屋子,一股吐酒后的酸臭夹着茅房里屎尿的恶臭,弥漫了整个空间。人们赶紧躲离,有的吸入两口,欲吐无吐,冒着雷劈雨淋跑了出去。
冯梦紧紧搂着张义虎胳膊,浅浅笑着寸步不离,两个酒窝儿里装满了甜蜜蜜,张义虎两眼直直,依旧木偶雕像。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偷偷写征婚,一个这样……”
“臭味儿相投,都是骚狐狸……”
“比咱们头儿身上的味儿,还骚还臭……”
“和她妈一路货色,见了男人就……”人们低声窃窃私语,张义虎木偶,冯梦似乎听不懂,也好像没有听。角落里的常道宽却一改平日的高傲,憋得脸更加紫涨通红,低沉着声音,仿佛怒吼:“谁在放屁?憋不住屁的滚出去放,别人放狗屁,毒气熏天……”
场屋子立时一片宁静,人们一般不惹常道宽,他平时不擅与人来往说笑,身体纤长却又天天练打通臂猿猴,在本村没有出手过,听说与海天市几个流氓混混儿切磋过,打得对方落花流水;没有文化却又特别喜欢学写毛笔字,读书吟诵等等的附庸风雅。应该是文不成武不就,多半瓶没有,少半瓶不到,在太公村也算绝无仅有。
忽然,一个贼亮的闪电,紧接着一声振聋的巨响,场屋子的西北角“轰隆”一声坍塌,近旁的一棵白杨树也随着齐刷刷中间裂开,倒向东西。躲雨的人们妈呀一声,嚎叫着没有了踪影,只有冯梦依旧紧紧抱着张义虎一动不动,常道宽稍一哆嗦,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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