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香火不断情已断 委屈成全谁能全

　　拜年的不再拜年，串亲的不去串亲，纷纷围拢，挤满堂屋，趴满外窗，站满庭院，你推我搡，抢好位置。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你猜我疑，有说有笑。杨英哭笑不得，抱紧朱丹，听天由命。

“这这这，这真是缺洋德了，杨英啊！俺看你家朱根是上了撞客了……”热心的侉六婶偷眼瞧着朱根，回想着自己和瘸三娘悄悄话时朱根暴怒的样子，就转过身，躲开朱根，费力挤到杨英面前，斜斜布满血丝眼，吧唧着蛤蟆嘴，猜疑着神秘的说。

“撞客个屁，我看是装蒜，他个王八羔子的心思我知道，就会装神弄鬼……”杨英仿佛看透了鬼神的实质。

“我感觉也象，我懂点，让我看看……”瘸三娘从人群后拐拉出来，细细的嗓音，窃窃的说着凑近，撩开朱根上衣，从身后把手伸了进去，喊道：“我抓到胳肢窝这个大疙瘩了，肯定是撞客……”

“呼呼……呼呼滚开，敢惹我们仙家……”朱根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她和侉六婶的诬陷自己的污言秽语，用力一挥胳膊，瘸三娘一个趔趄，滚落一旁，跌坐在地。

“大老爷们儿劲头大的快过来，使劲抓住他身上冒出的疙瘩，黄鼠狼刺刺猬就老实了……”躺地的瘸三娘一边滚趴，一边大声喊叫着。

“嘻嘻我天不怕，地不怕……”朱根怒目圆睁，脸如黑风，仿佛要大开杀戒，人们没有靠前，倒向后退却。

瘸三娘费力滚趴着站起，说着“我去找人来，非治治你……”，愤愤的拐拉着出了屋子，心有余悸溜之乎也。

群魔继续乱舞，一直接近中午，看劲谈兴全都不减，看客热情，表演精彩。朱根干脆又蹦又跳，又唱又闹，甚至拉长声调，一行鼻涕二行泪满嘴涎涎垂流到地，表演起了哭功：我的个儿呦，你怎么还不来哈，叽叽菩萨把你送哪里去了哈，你快来家里呦，你爸爸等着你快来哈……我的个大地呦，你怎么还不来啊，呼呼急死我这个瞎帐爹了呼呼，我的个儿呦，你快点家来呀…………

“咚——”一声巨响，巨雷在炕洞里爆炸，朱根激灵灵灵一哆嗦，瘫软炕中，如同一滩死泥。不知情的也是一激灵，嗷嗷乱叫，往外疾跑。

“哎呦喂，那个缺洋德的，吓死俺了，缺洋德了，缺洋德了……”侉六婶捂着耳朵打转转，又急忙凑近杨英，抚摸着吓的大哭的朱丹的脑袋顶，口里念念有词：“抚摸毛吓不着，抚摸芯吓一阵儿，朱丹哎，快回来吃饭来喽……抚摸毛吓不着……”

赵二楞手里提着一根二米长的打兔子土枪，枪口冒着袅袅的细细烟雾，急急的解释：“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我听说朱根上撞客了，就对着灶口放了一火枪，怎么样黄鼠狼子刺刺猬都震跑了吧？我听老人们说特管用……”接着对杨英说：“对不起啊杨英，我原先不知道朱根病的这样厉害，吓唬着拍打过朱根几下，对不起你们啊！……”

人们缓过神来，正要给赵二楞挑大拇指，庆祝胜利的时候，只见朱根缓缓的在炕上蛇爬后坐起，又恢复了哈欠连天：“呼呼……呼呼……呼呼，哪个臭缺德的，呼呼……呼呼吓唬我白老太啊？……”随后站起一瘸一拐：“吱吱找不素净的东西，我叫你们全家倒霉……”然后手舞足蹈：“嘻嘻我天不怕，嘻嘻我地不怕，嘻嘻就怕张老头子那一下……”

常道宽来过几次，都是干搓搓手，无从插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悻悻得到来，悻悻的回，希望上苍眷顾，帮助朱根。

不知道是冯梦还是红狐，实在憋不住了，前来看了看，把杨英教导一旁，悄悄的说道:“我们仙家历来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本来仙家事情，我是不能出手参与的，但是我实在看不惯了，就曾经几次出面，私下约见各位仙家，想沟通解决，但是各位仙家都很顽固，不听我劝，不听我话，仙家之间是不能轻易大动干戈的，这是天规，何况各位仙家也都是上千年的修行了。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吧……”

本来天不怕地不怕，风风火火的杨英迷惘了，无奈了。

连续多天了，朱根随时耍闹，不分白天黑夜，不论闲忙愁苦。时间一长，看热闹的少了，好心的村民们纷纷出力，用过朱砂，贴过黄符，烧过黄纸，喝过香灰，扎过鬼门十三针，糊过替身小纸人等等，等等，全都如隔靴搔痒，春风轻轻吹过耳畔，没有丝毫作用。杨英时时听着人们的忠告，看着人们憨厚的尽力，嘴里虽然念叨着骂着“王八羔子只为要儿，就会装疯卖傻，装神弄鬼……”，心里不免也犯起了嘀咕：王八羔子是真的神经了，还是装神弄鬼真的想离婚啊……

一天傍晚，杨英又是忙忙碌碌了一天，身心具疲，在外屋正准备抱柴烧火做饭，忽然眼冒金花，精神恍惚，几近昏厥。朦朦胧胧的听到一个甜美圆润，嫩嫩的，缓缓的，任何人听了都一定热血慢润，遥想美丽魅力到绝顶程度的美妙少女才可能发出的声调：“叽叽杨英呀！你辛苦了，叽叽先休息一会儿，我们说说话好吗……”

杨英猛的一惊：没有进来过女孩儿啊？声音怎么这么美妙悦耳呀？此音只有天上有，农村绝对听不到的啊！听“叽叽，叽叽”的应该像大仙女，但是今天的语调怎么这样轻柔动人啊？

“叽叽，请进里屋来吧！叽叽，就是我唤你呀……”一句话又如一股清醇甘泉，杨英醉的要晕过去了，迫不及待的掀帘进屋，快速巡视四周，只有朱根仪态大方，曼妙婀娜在自己面前！

“嘿嘿……哎呦喂朱根啊朱根，你个活冤家坯子唉！我服了你了，你可真能耐呀？也太能装了，连你妈妈的‘叽叽，叽叽’都不放过啊，你不就想离婚再生儿子吗？我成全你……”杨英苦笑着，不住的，无奈的摇头。

“叽叽杨英你莫要嗔怪朱根，都因为我回天庭后，近一段时间仙来仙往，应酬太多，耽误了时日。我是九姑，是咱家的家仙，叽叽也是你们戏谑的大仙女。我之前在人世间的不雅摸样是我专心变化了，就是为了在人间苦苦修行，经受洗礼。叽叽不说这些了，这么多天没有保护好你们，对不起你们了……”说着慢慢低头，浅浅弯腰，身段太美妙了！杨英瞪大眼睛惊讶，优美的声调真的从朱根嘴里发出：“叽叽进入在天庭修行，看到咱们家中一切，我很是难过，很是自责，你们受苦了，希望你们谅解我……”说着又是浅浅一躬！

杨英情不自禁也随之点头猫腰。

“叽叽好在我回家还不算太晚，仙家们我已经有所安抚，本来新年三十了，几位仙家饮酒吟诗作歌，朱根的嚎啕大哭惊扰了仙家，影响了修行，仙家们也是酒后失控，逗玩过当，失了身份，惊扰了凡人……”

“您真的事大仙女？是九姑？是我婆婆？”二半膘子假小子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叽叽这才别去几天，你就忘记我了，不过你可能都是幻觉，我是上仙，来佑护着你们的。”轻柔细语，说话语调实在有别于大仙女。

“您既然是大仙女，肯定不希望朱根执迷不悟。您说实话，您说的仙家都是什么仙呀？我怎么感觉就是朱根装神弄鬼呢？……”杨英仿佛将信将疑怯怯着问，信的是希望有这样奇好的活家仙，或九姑，或大仙女护佑，不信的是自己真真的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神，任何仙的啊？

“叽叽杨英啊杨英，你真是好稚气好憨敦呀！也不愧是二半膘子假小子，你愣把仙家当朱根胡乱数落。白仙，狐仙，黄仙，长仙们的道行都修行了上前年呀！好在多数仙家都在附近修行，了解你脾气急，性格直，爱说笑，没坏心，更加上仙家也无心害人，经我详加解释，都已说笑而回。只是家里尚有害人的阴魂鬼魅邪气进入，需我费力治理。叽叽杨英你取二支针来……”杨英想象着家仙九姑怡人的举止，听着曼妙的抑扬顿挫，一点都不像大仙女，正在痴迷犯傻，听到自己名字，激灵灵醒过神来，美妙却在心头脑际萦绕……

“大仙女九姑！给您！只有这缝缝补补的针，您看可以吗？”杨英也许是佩服，也许是相信，说话语调不自觉的谦逊柔和了……

杨英糊涂了，不明白是朱根还是大仙女九姑轻转半身，右臂略弯胸前，环状中指拇指，轻轻一弹，一支银针的一半镶嵌入屋顶东北角的芦苇把子中。随后一个深度的侧弯腰，也是环状中指拇指，轻轻一弹，另一支银针的一半镶嵌入屋顶西北角的芦苇把子中。

“叽叽我已经封闭了邪气门和阴魂门，你放心吧！朱根慢慢会恢复好的。唉！叽叽只是朱根传宗接代，香火延续思想浸透骨髓，我现在别说是大仙女九姑，我就是她妈妈，也实在无法扭转……”轻言漫语迟疑了一会儿：“唉！有损于任何人的灵丹妙方，我大仙女也好，九姑也罢，都不会去想去做的，还是你们凡人自己慢慢解决吧……凡人朱根的真气也不可损耗太多，我也要归去了，我永远会遥祝和佑护你们的……”

“九姑等等……”杨英忙不迭的喊道。

“叽叽还有何事？”

“九姑啊！我想问点事，您能告诉我吗？”

“叽叽请讲吧，只要不是天机，我自然告知……”

“这些天说啊唱呀闹的，是朱根还是真有神仙？”

“呵呵，是仙家，叽叽但是也脱离不了凡人……”

“九姑，我想问问朱根是不是真想和我离婚？”

“叽叽一切虽然天定，但是我要告诉你，他浸透在骨髓里的传宗接代思想，叽叽什么力量都难以改变，应该说无法改变，因为那是他的根……”

“那么我该怎么办好？”

“叽叽不害人，不害己，一切随缘……”

“哦！我明白了，放心吧！我结扎了，但是我不会不给他机会的……”

沉默了一会儿，杨英嘿嘿一笑：“大仙女九姑！以后我人走出了朱家，但是我的心不会离去，因为我有姓朱的女儿。所以我想我也供奉您这样美好的家仙，希望您分出精力也护佑我，护佑朱丹，可以吗？九姑，大仙女……”杨英痴痴的企盼着。

“好人自有好报！我法力有限，但会尽心竭力……”

“九姑你那么温婉慈善，长的一定好看，能叫我见见吗？哈哈哈我可不想再看曾经的大仙女……”杨英一片虔诚。

“呵呵仙人是不可以打扰凡间的……天有天规，仙有仙律……呵呵你是好人……叽叽也许……”说着抿嘴微笑，打了一个哈欠，轻轻侧躺炕边儿，沉沉的睡着了，屋里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杨英如梦如醒如幻，影影绰绰眼前飘过一位绝世美女，乌黑长发，淡黄彩裙，莞尔一笑，飘然而去。太美了，美的自己心慌意乱，不敢描述，不敢想象，怕破坏了心中大美……

没有人知道朱根是在糊里糊涂中，还是在他的精心表演中，和杨英协议离婚。

“朱根，即使你是为了要儿装神弄鬼蒙骗我，我也不怪你，我也成全你，我更祝你心想事成！也请你放心，我会活出个样来给你看，给朱丹看，给太公村人看的！”这是杨英留给朱根的最后一句话。

熬过了阴郁压气酷夏，终于迎来了天高气爽金秋。

杨英在冯梦常蓉劝说下，在常道宽，李忠多人的帮助下，在紧靠场屋子东侧垛建了一间泥土房，搬了进来。并且悄悄在北墙上供好红纸写的“大仙女九姑之仙位”，然后又用年画张贴表面，会心的咧开了大嘴，露出了一排大大的白牙。

从第二天开始，杨英委托场屋子人特别是冯梦帮忙照看朱丹后，想起逗笑大仙女当初捡拾破烂，就早早出发，携带二个蛇皮提包，登上往返附近大城市的客车，收购破铜烂铝，开启了希望征程！

朱根也在浑浑噩噩，神经兮兮中，梦想着香火的重新点燃。自己明白自己现在落魄的窘境，打算娶个不论黑矮胖丑，不管穷乡僻壤，不分呆傻瘸蔫，只要还允许生孩子的就可以。然而人们都知道他没有了工作，又没有养家糊口所需要的体力，还患过神经病，好长时间了，连个介绍的都没有。姐姐们一边嗔怪，一边四处张罗，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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