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仙女忙前帮后 神经妹胡唱乱说
雷声滚滚,大雨滂沱,不知道在向世人昭告着什么……
魂不守舍的陈会计架着酒要惊醒的吕头儿,踩着吕头儿颤颤悠悠的歩点,来到大队部。陈会计公而忘私,全然不顾自己浑身湿透,马上拿过来一条脏毛巾,露着银牙,弯腰首先给坐在椅子上的吕头儿擦拭湿漉漉灰白短发。
惊魂未定,又一个惊魂未定的胡勤跑了进来,喘着粗气,慌里慌张的报丧:“头儿,头儿,大事不好了……”
吕头儿看来没有吐净,打个酒隔带出酒味儿:“你他妈的又惹了一股子骚吧?你他妈的一天天的就那点破事儿,早晚你他妈的死不了,也得害死我……”
“头儿不是,不是,是郎琴死了……”
“什么?”吕头儿,陈会计同时惊问。陈会计马上想到一定是胡勤看到郎婵淋成落汤鸡,回家必定换衣服,他肯定是想尾随偷窥。吕头儿马上想知道什么情况,急问:“怎么死的?”
“我刚刚路过,才听说的,”胡勤不傻,马上想到给自己择清撇净,表明没有去偷看,继续说:“本来我也是怕出事,想尽职尽责,看看郎婵的表现,也好及时报告给头儿你。只是去晚了一步,就听说郎婵可能是水缸舀水,想洗澡什么的,结果一头栽进水缸,身边没有人及时抢救,死了……”
“哦!哦!哦!还好,还好,没有咱的责任。”酒又醒了不少,接着面对着陈会计,也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排兵布阵:“你们要统一口径,不可以让郎婵家属胡言乱语,借机闹事,也不可以让无知群众信口开河,惹出事非……”
然后瞪了他们一眼:“还你妈的们不赶快去看着点儿,还你妈的等雷啊?”
二人撒腿开溜,谁都怕“吕(驴)头儿”尥驴蹶子。
“回来,你们通知简怀隼等所有成员,马上立即二十四小时全部上岗,轮流看着,出现问题,严惩不贷。”稍加停顿,马上补充:“我也二十四小时办公,有风吹草动,迅速报告……”
二人急匆匆跑出。
太公村不大不小,不好不坏,不穷不富。传说姜太公分封齐鲁,路过此地,看到两岸绿树成荫,芳草铺地,野花点缀,更见河水清清,蒲苇丰茂,锦鳞嬉戏,不觉技痒,便坐在一棵大柳树下垂钓,条条锦鲤让太公笑开了花。太公高兴,便在此驻扎一段时间后,依依不舍的离开……
后来有人认定此为风水宝地,便在太公驻扎地方定居,取名“太公村”,太公垂钓的河,取名“太公河”。几千年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地的种地,打渔的打渔,经商的经商,相安无事,各得其所,其乐融融!
雷声轰隆隆的逐渐走远,大雨慢慢变得淅淅沥沥。
简怀隼躲在通往四间青砖包皮无瓦房的路口,黑黑着脸心神不定,右手抚摸着被张义虎木锨刺伤的左胳膊,来回踱步,也许懊悔这次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分了,好在神不知鬼不觉,想弄清楚也不是轻而易举的,边走边看吧。对侧另一个路口的胡勤更是心慌意乱,双手洗了又洗,生怕带来悔气。李卫公右脸青紫了一块儿,但无大耐,依然悠然的叼着小烟儿,吐着小圈儿。其它人都各司其职,躲在角落里恪尽职守。陈会计冒着小雨,不知道是潜入侦察,还是为了什么,自己偷偷找了一个空档,悄悄的溜进郎琴家中,干嚎了二声,磕了四个头,摘掉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流着过河的鼻涕,露着那颗幽亮的银牙,低声对冯革放窃窃了几句话,然后默默的匆匆出屋。
“叽叽陈会计呀,叽叽我求你点事。”怕什么来什么,陈会计越怕遇到人,偏偏有人还喊出自己。陈会计懊恼啊,本来进院子前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犹豫再三,确认确实没有人的时候,才想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留下丝毫痕迹。进屋后还很庆幸,只有冯革放腰缠一根白布条,头顶一个现缝制的白孝帽,趴在躺在门板上的死人旁,偷眼四下无人,才行的大礼。现在忽然被喊,实在没有地缝可钻,只好僵硬原地,银牙也潜伏入嘴。
“叽叽陈会计啊!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你看人都死了,连个帮忙办丧事的人都没有,太看不过去了。叽叽如果不是我帮着冯革放,叽叽死人都撘不上挺尸板……”
陈会计已经听出来是大仙女。
大仙女只是被叫做大仙女,其实她不但不美丽,相反却很奇丑。年轻时候就不爱洗脸梳头,穿衣打扮,一双线样的又小又细又长的眼睛,时常挂着眼屎,一张又大又薄又瘪的嘴巴,总是留有饭渣。下巴尖尖的翘翘着,罗锅着瘦骨嶙峋的腰,罗圈着枯干弯曲的腿,横着脚巴丫子,随着年龄增长,特点愈发明显。生产队的农活什么都可以跟着干,什么也干不太好,一有空闲就喜欢这家串那家转,说东道西,询长问短,仿佛奉上天之命到人间化疾解苦。早先被叫大仙女其实就是起外号,讽刺加挖苦,后来当然就是他陈会计的推波助澜了。有二年陈会计写春联,给她家大门、二门都是写的“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加横批“槽头兴旺”和“肥猪满圈”,大仙女家当时都不识字,这样的对联加横批一贴,自然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仙女”,连“弼马温”“猪八戒”都带上了。
陈会计稍一愣神,没有回头,并且想继续开溜,没有料到大仙女喋喋不休着撇拉的还挺快,已经凑到跟前:“叽叽陈会计你是大好人,叽叽就算我们求求你,你和头头儿说说,大队帮着料理料理后事,怎么也得帮着埋了吧?”
“哦哦哦,好好好……”陈会计头也不回的溜之大吉。
大仙女见陈会计走了,傻傻看了几眼,忽然如梦方醒,回头问冯革放:“叽叽冯梦个小鬼丫头子呢?”
冯革放欲哭无声,不哭还抽搭:“她可能吓坏了,应该在场屋子躲雨了,我还没来得及找她……”说着簌簌落泪。
“叽叽我找她去……”大仙女说着披上用过的湿拉拉的尼龙塑料袋子,撇拉着走出,只剩下了一个趴着的难受,一个躺着的享福……
大仙女气鼓鼓的向场屋子撇拉,但一路泥泞,不几步鞋子就被黄泥沾掉,只好猫腰拔出来穿上再撇拉。正重复着撇拉着,忽然被人从侧后抱揉了一下,同时被蹭了一下屁股,吓得“妈呀”一声躲开,细看是胡勤。
“你个死不了的缺德鬼……叽叽你就缺德吧?”大仙女张口就骂:“叽叽快替好人死了吧……”
“嘿嘿嘿,嘿嘿嘿,下雨下的地太滑了,差点摔我一跤。不就要摔倒扶了一下你吗?装什么装,你丈夫死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胡勤嘿嘿嘿的笑着,眼睛里喷出悠悠绿光,又凑近大仙女:“嘿嘿嘿你别不知道好歹哈哈?小心你同情帮助郎婵这样的坏女人的罪行?嘿嘿你如果肯和我米西米西,到时候我……”胡勤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态……
“滚你奶奶那个揪儿的,缺德鬼,叽叽不是人的畜生……”一边骂着,一边急急的撇啦着躲开。
其实大仙女永远忘不了,前年夏天放电影《南征北战》时,发生在她身旁的一件可笑和一个可恶的事。可笑的是电影里的张军长一出场,呆傻的张义虎“腾”的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挡着她好半天都左闪右挪,才可以看到屏幕上的人。可恶的甚至恶心的直吐的却不能说,说也说不清楚,估计就是这个缺德鬼胡勤干的。张义虎好半天才坐下坐好,大仙女刚刚塌下心,专心的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屁股周围湿漉漉的,回头看到胡勤穿着大裤衩,红涨着脸装模作样的看着电影。
大仙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什么都没有说,赶紧回家脱衣洗了又洗……回回遇到这个缺德鬼,胡勤都是嘿嘿嘿的笑着往前凑,大仙女都是避而远之,能躲多远躲多远,越远越好,恨不得老死都不见。
心里独自想着,不知道提拉了多少次泥泞掉的鞋,不知不觉来到了打谷场……
谁知道神助还是天助,被雷劈的一角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张义虎早已经又直直的坐在门前的方木凳上,深邃的双眸盯视着前方、远方,如石狮子。冯梦看着常道宽脸上、身上、手上的泥泞,喊着“泥猴子”,顽皮的忘我的哈哈哈的大笑,全改了昔日的矜持与扭捏。常道宽看着冯梦灿烂的脸上尤其是鼻尖有块较大的泥巴,想帮忙弄下去,忘记了满手的泥泞,结果越鼓捣泥巴越多,不禁也悄悄的偷笑……
“叽叽,你个小死鬼丫头,你妈妈死了,你还在这里疯,在这里笑……”大仙女一边撇拉着,一边喊叫。
“我妈妈?……我妈妈……”冯梦大眼睛忽闪着,左手中指食指轻柔着微皱的额头,狐疑的自言自语。然后傻傻的问:“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
大仙女紧撇拉几步,握住冯梦的右手腕叨念:“我是谁,叽叽你说我是谁,玩疯了吧你,这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叽叽真是玩疯了……”说着拉着就走。
“你拉我干嘛?我不认识你,我不走。”说着挣脱开,跑向张义虎搂着微微发怒:“谁也别想分开我和我的兵郎哥……”
“叽叽你奶奶那个揪儿的,越长越回去,还兵郎哥?”大仙女吧唧着大嘴,撇拉到冯梦面前:“你奶奶个揪儿的,你这不是混蛋了吗?你妈死了你都不哭,叽叽你还是人吗?”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妈妈呀?只知道我妈妈曾经做过不少坏事,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冯梦眉头又皱了皱,好像绞尽了脑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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