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香火不断情已断 委屈成全谁能全
短短月余,大盆已到朱根家三次,也是探望,也是催促杨英快去采取措施。
“杨英啊,出月子了,身体恢复了吧?”大盆露出黄白小牙,缓缓的笑问。
“主任你放心吧,我身体再好好,我就主动去找你。”杨英明白笑里的刀,直截了当:“你不用老催,我采取不采取措施,都肯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看你没有老人照顾,特意来看看你有没有用我帮忙的?”然后又嬉笑二声,继续笑道:“你可千万别认为我逼你采取措施,我还和乡里段忠义主任说好几回好话呢?告诉他们你们家男人是教师,是国家工作人员,是拿国家俸禄的,肯定不会做出傻子才做的事情的,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谁会放着铁饭碗不端,去受苦受累的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啊!呵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哈哈哈……哈哈哈……谢谢你了!可是你都没生过孩子,还不越帮越忙啊?”杨英理解朱根,也是为了过平顺日子,才对朱根没有办法,对付大盆的阴阳怪气,可是纵横捭阖,游刃有余,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哈哈哈主任别拐弯抹角了,你直接提醒我更好,我也请你大放宽心,朱根受教育那么多年了,读的书比咱们全村人见过的书都多,思想觉悟不是你我可以比的,绝对不会违反国家号召的,我们家你就别费心了,肯定不无事生非的,一个孩子还嫌多呢?哈哈哈……哈哈哈都象主任你一样,没有孩子才最享福了……”
“不过我听说朱根对于生女孩不太高兴?”大盆丝毫不理会杨英话里的话,笑中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瞎胡唚就够了,怎么又生出来个瞎胡唚呢?”杨英大笑着拍拍妇联主任肩背,然后握紧她的四个黄白的纤纤玉指,诡异道:“现在的人瞎胡唚的太多。我和你说真话吧!没有一个不疼自己骨肉的,朱根回家总是弄一大盆温水,好大一大盆啊,肯定比你家大盆要大,哈哈哈……哈哈哈,给闺女洗,逗闺女玩儿,晚上总是把闺女搂进他的被窝,又是亲又是嘬的,跟你说你也理解不了,你自己要不生一个,多用用你家大盆,你就明白了,清楚了哈哈哈……”
大盆本来知道干部职工都不敢违反政策,相信杨英说的是实话,应该可以放心。只是听着这话别别扭扭,酸不溜丢,在耳边打转,不顺畅,不顺流,只好暗暗盯防。
一月一小查,二月一大查,三月一彻查。后来杨英不愿意总被折腾来折腾去,无奈的采取了措施。
绝望的朱根教学不再激情,群书不再博览,偶尔构思诗文也被悲观与愤怒牵着鼻子。每次回到家中,杨英都会凑上前去,笑脸相迎。“今天累吗?学生听话吗?”,“渴了吧?我给你晾好水了,快去喝几口……”,“饿坏了吧,饭已经熟了,我已经拾掇好了,你先吃,我洗洗尿布再吃……”
朱根耷拉着脸,不说话。
有时候杨英也会借抱着的孩子说事:“朱丹啊!看看你的外国鸟青稞腿麻杆腰爸爸回来了,叫你外国鸟爸爸抱抱,我炒菜去……”
“我不会抱。”朱根没有好气。
快一年了,他没有抱过一次孩子,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孩子,女儿仿佛不算他的骨肉,不是他的根苗,朦胧的双眼里好像只有泪水和被泪水湮灭了的香火!只有半个月前周日,杨英又被叫去检查,朱根才破天荒的和女儿互动了一次。女儿已经咿呀学语,嘴合不拢,总流口水。朱根严厉的喝一声:“坐好,闭嘴,不许动。”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懂事,朱丹紧闭着嘴,眼里含着泪,直直的憋了三个多小时,等妈妈回来才哇的哭出声来,从此再也没有流过口水。
天长日久,朱根总这样不近人情,好言好语好劝不行,难免引发杨英二半彪子假小子的本性,自然也经常有了激烈的争执。
“王八羔子玩意儿,别给你脸你妈的不要脸,生不出儿子赖谁啊?我看都赖你,是你没有那个种子?”
“我没那个种子?我的种子籽粒饱满,一切俱佳,是你土地不优……”朱根语调虽然比不过杨英高亮,但是细语中透着坚定。
“你妈的我地不行,我你妈的土肥水美,没有好种子还赖你妈的地……”
“盐碱地里长不出好庄稼,光长碱蓬稞子黄荠菜,饱满的好种子发不出芽,干瘪的坏种子才长的出来。你到盐碱地种种芝麻,看发不发芽?可黄荠菜不种也疯狂生长……”
“放屁……”杨英显然争论不过可能已经深思熟虑的朱根,只好动粗:“别放你姥姥没味的屁了……”
“你才放屁……你放狗屁……”朱根也不再追求与众不同,咬文嚼字,故作斯文。
接着是无休止的吵闹,多数时候往往是杨英骂二句无关紧要的闲街,不置气的躲开朱根,哄自己的孩子。少数时候是朱根阴沉着脸,杨英默默落着泪,冷战几天后杨英投降。个别时候是二个人怒火中烧,满城风雨,雷电交加,砸盆子摔碗。
说来也怪,在如此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杨英竟然乳汁汩汩,朱丹竟然健康茁壮!
左等生儿子不成,右等生儿子还是不成,想尽千方万计,就是没有可以生育儿子的理由条件,争争吵吵家常便饭,别别扭扭习以为常。看着村里有能耐的翻门路,找关系,编造理由,请客送礼,生育了儿子。没有能耐的空了房,丢了地,溜之乎也,躲躲藏藏,抱回了香火。全都破涕为笑,放鞭吃面,杜绝了绝户,只有朱根依旧愁眉苦脸,香火难续。总自己打架吵闹不是办法,还是杨英计划好了破釜沉舟。
夜深了,不知道是被乌云笼罩还是也已经睡去,星光早已不见,昏暗的月影仿佛也拉上了帘纱,朦朦胧胧。杨英哄睡了孩子,侧转身捅了捅依然愁苦的朱根,做贼似的悄悄说:“朱根,没有儿子你真活不成啊?”
朱根长长的、长长的吁了一大口气,没有说话声却听到了珠泪滴落。
“我问你,是不是必须要儿子?”
“你说呢?”朱根脑海里九十九个必须要儿子的理由,如同九十九个儿子,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呼啦啦啦,齐刷刷刷的乱七八糟的集合一团,没有大小,没有高矮,没有胖瘦,没有黑白,没有……
“如果因为要个儿子,你被开除了公职,怕不怕?那可是你的人生和事业……”杨英从来没有过的语调低沉,空气已经凝滞。
“无法两全,我心意已决!”柔弱的哽咽,被坚定所取代。
“看来你已经深思,决心已下,真不会后悔吗?”
“头可断,血可流!”
“那样你去找钱吧!我前些天打听到我老家有个诊所给偷偷摘环,不过至少要八千元,现在家里总共有三千三百元,我和我妈妈还有其他亲戚说好了,可以借到二千五百元,你明天再找二千二百元。我和诊所约好了,后天就去摘环,然后我把工作也辞掉。”杨英分析者敌情,布置着作战任务:“前天才大检查的,应该二个月内盯的不太严。二个月后,无论怀孕与否,我都必须躲起来,如果检查出采取的措施没有了,我们就露馅了。另外,我也不想株连亲戚朋友,别有意外时候叫别人跟着咱受牵连。我已经通过我信赖的人在比较偏远的村找好了住房,如果怀不上,你就得辛辛苦苦上下班来回跑,如果有了,你自己住家住校随意,尽量别因为来来往往的看我路出马脚,被人发现。好在你爸妈都没有了,不会被牵连了。如果大盆等人来找你,你就说我们俩打仗我跑了,正要起诉离婚,你什么都不知道……”
朱根错愕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唯有静静的听。
“将来儿子出生了,也不急着回来,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再采取措施。到家跟人们说儿子不是我们的,可以说我三哥、三嫂都在农业银行上班,无法照看儿子,咱们帮忙照看的。孩子可以叫我们姑姑、姑父,即使叫爸爸叫妈妈也不怕,就说是胡乱叫着玩的,等孩子大了,也就不怕了。这样也许可以保住你的一切,还完成了你的天大想法……”
杨英停顿了好半天,才又慢慢的又和朱根硕:“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尽力了,如果不如意、不理想,你不要后悔,更不要怪罪我。朱根,你明白吗?”
其实,朱根未必完全理解到了杨英最后的问话的全部内含,但是却被饱含的感激所淹没,抹了抹眼泪,深深的答:“我知道,我知道!”
人民教师还是有信誉度的,借点钱自然不难,何况还有五个姐姐。朱根的主要精力其实又用到了生儿偏方,心想这次是自己的最后拼搏了,一定要完完全全,一点不落的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一切的生儿秘密要素都做缜密,都做到位!甚至连他爸爸埋小泡猪都谨慎的完好的重复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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