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死去的影子
向来像是一道影子的男孩小永有个好脑子。
其实从之前萧归安他们查看每年的成绩记录就能够看出一丝端倪。
要么是小永真的毫无出彩的地方，普通而平凡；
要么就是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表现，不愿意让自己被注意到。
事实显然是第二种。
哪怕是终日和小永在一起的另外的三个孩子，他们也从未察觉到这一点。
男孩的脑子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好得多。
他隐晦地询问试探自己另外的两个同伴，到底还是孩子，总是会幻想自己将来会不会好一些，能不能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不过就算离开天使之翼孤儿院，他们也要做陪伴在彼此身边的人。
无论谁将来长大以后，都要买一处大大的房子，他们可以住在一起，就像是最亲近的家人一样。
这是孩童最真挚，最郑重的许诺。
他们新的家庭的。
自己不用。
如果小乐他们的家人不好的话，那自己买的房子会永远对他们敞开大门。
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那深藏在心底的渴望，那么小永就决定要将可能变成现实。
要成为这所孤儿院中最乖的孩子，有资格去被选择。
小永开始想办法补齐短板。
小乐长大了一些，虽然现在说话不再口吃了，但是却很少愿意主动在老师面前开口，始终显得不够开朗大方。
在琴艺的培训和手工这一方面的记录得分一直是她的短板。
这两点都必须要改善，才可能有机会。
“要努力做到，我们能够做好的。”
“首先是说话的问题，你先和我们练习，之后再和其他人试着说……”
“我们可以帮你一起记老师说过的曲子，然后画格子练习……”
“手工什么的，多练习就可以了……”
现在还有时间，一切都可以改变。
小乐听着男孩一点一点地为她安排着。
其实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心中有着向往，她其实也不想让小永他们失望。
论起真实的年纪来，自己都应该是小永和小轩的姐姐呢，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三个在照顾自己。
如果自己真的被选中离开了孤儿院，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也能够有能力反过来帮助小永他们了？
那个时候，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能够去做好多事情，去很多地方玩。
如果可以，她还想着能够去一次海边，书里关于大海的描述总是那样美好，怎么可能不让人心生向往呢？
“好，我会努力的！”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在乎的‘家人’，她也会让努力做到最好的。
只是——
“小永，那你呢？”
嘴里絮絮叨叨替他们规划的男孩止住了话头，“我嘛，随便怎么样都行。”
“不过我想，他们不会选我的。”小永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就这样接受所有。
三个小伙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男孩脸上那有些诡异可怕的胎记上，又很快移开，抿着唇，没有说什么话。
身为视线中心的小永却并不太在乎这个，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胎记现在在与不在他已经不关心了。
或许他确实是一个怪胎，他不想被束缚，不想被看管，哪怕对象是被描述得很美好的家庭。
“反正我们谁去都一样。”眼神幽深漆黑的男孩说着，染上了几分极淡的笑意，他是怀着如此美好的期待，希望小乐他们能够有一个好的去处。
几个孩子走着，小帆稍稍落后，和小永并肩走着，他的腿还是不能够去进行那些剧烈的运动，走的时间长了，还是会让人看出他的毛病。
他其实和小永一样没多大的指望，不过如果能够离开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小帆也不想强求太多。
小乐和小轩他们都很好，他们将来也会更好的。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不用一直来迁就自己了，反正他的腿估计一辈子都好不了。
只要能够离开就够了。
“我们会离开的……一切都会好的……”小永半扶住身侧男孩的肩膀，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人，轻喃着。
在这之后的记忆，小永觉得他记不太清了。
他只能够记得，一切都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发展。
孤儿院里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沉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密封的黑匣子就像是梦魇一般萦绕在每一个孤儿的心头，他们每一个都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挣扎着，窒息着度过每个时刻。
唯一的慰藉就是他们终于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等到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挽住小乐的肩膀时，他们三个人都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在这之前，是小轩。
他的个子真的蹿上去了好多，虽然因为早年的不注意，导致他有些许的驼背，但是这无碍于他体育好体质好的事实。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
很幸运的，他被体育队的教练看中了，还是市里的运动队，说什么福利很好，补贴很多，以后培训以外的时间，如果想回到孤儿院来看望伙伴也可以。
最后的，还有小帆。
那一次很多家庭都来了，小永想了个办法让小帆在那些家庭面前博表现，虽然小帆说腿脚不太好，但是在综合的评分上面一直都还算不错。
所以他最终也离开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家庭，但是能够被允许来收养的，都是经过很多审核，基本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少在小永能够接触的范围里，在他被限制了有限的认知中，这已经是他所能够了解的最好的选择了。
日日夜夜，只期盼自己马上长大，然后离开这个牢笼。
他出去不得。
也不愿意和其他的任何人有什么其他关系。
小乐偷偷地给他寄了一部翻盖手机。
他们能够通过这个小小的机械屏幕发信息，小永很珍惜，他从来不拿这个手机去做什么其他事情。
在他的心底，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玩意儿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能够和不在孤儿院的小乐聊天。
现在他们都在外面，只有自己还被困在这里。
所以彼此之间，小永反而成了那个和他们联系最少的那一个。
好在虽然不在一起，但是他还是偶尔能够收到小轩和小帆写给他的信件。
可是，就在那一天，通讯断掉了。
很平凡普通的一天。
仿佛多诺米骨牌一样，一连串的反应，他再收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不知道小轩那场手术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小乐口中说的‘天仙配’是什么意思。
世界一瞬间沉寂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他。
小永就被留在了孤儿院里，慢慢地，好像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能够获得相关的信息资料，好像只能通过保安室里那一份份的每日报纸和偶尔到外去做义工的放风时间。
他在角落里翻阅着那些废报纸，希望能够从上面的只言片语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
不能够再停留下去，他应该到外面去的。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着这个孤儿院不愿意在他的身上投入任何的精力，等待着他这个残次品被剔除出这个地方。
还有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十四岁，他会等到的。
等待着——
等待着那张黑白的报纸上写着某个来自天使之翼的孤儿院跳桥自杀的新闻。
小小的照片和报告占据着报纸的一处角落，上面关于那一个跳桥的学生信息熟悉得让男孩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记得这一所学校，因为那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现在所在的地方。
“某一中校的学生据说因学习压力太大，身体又残疾自卑，最终选择了自杀跳桥……”
报道上没有学生的具体姓名，只有一个被重新赋予的姓氏，都是和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家庭对上了号。
也许都是巧合呢？
哪怕刚刚好对上这几条?
他要离开，他要去亲眼确定。
再往后的事情，好像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又好像都发生在昨天，让小永每一处细节都无法忘记。
全部都是血淋淋的谎言和欺骗，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在意的所有人，只剩下了不会再有的回信，不会再有的陪伴。
生死就这样横亘在彼此之间。
自己那所谓的自作聪明，让他也像个刽子手一般，亲自杀死了在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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