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谁最可怜
江橙这一夜睡得还挺安稳。
她心脏大，遇事再棘手也不慌忙。
以前上学那会儿，蓝晓瑛就特别佩服她。
说她这种人，说睡觉就睡觉，说起床就起床。说读书就读书，说出去玩就出去玩。说爱就往死里爱，说不爱也就真放下。简直像个修到大罗道祖境界的反派，着实可怕。
其实江橙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爸妈都还在的时候，她也曾有过骄纵无虑，天真懒散的童年。
只是后来，家庭的变故让她早早立事。
不是不内耗，而是没有时间和精力让她内耗。
即使是后来遇上陈宴怀。有人说她不值，有人说她错付。
但只有江橙知道，爱的时候是真爱，快乐也是真的快乐。八年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八年。
也并没所谓的谁一定欠了谁。
手机打开，两条好友添加申请。
一条是陈宴怀的，附加消息：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另一条，唐慎骁的。
他没有通过江橙后来的好友申请，却又主动加了一次，也附加了一条消息。
跟陈宴怀的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一行字——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江橙彻底懵了。
这是……微信系统出bug了吧！
迅速忽略掉陈宴怀的请求，江橙几乎是秒通过唐慎骁的那一条。
看到系统终于提示：你与唐慎骁已经是好友，请打个招呼吧。江橙的心终于狠狠放回胸腔。
她一边刷着牙，一边迫不及待把招呼打上去。
【唐主任早啊，昨天真的不好意思，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我怎么发消息都发不过去，还显示其他提示。】
一分钟后，唐慎骁回：【并没有，是我不小心把你删了。】
江橙：……
有时候，太真诚的回应，也是一种社交上的负担。
就在江橙不知道该回什么的时候，唐慎骁又发过来一条：【我昨天值夜，今早八点半换班。】
江橙顿时来了精神，唐慎骁这个意思，明显就是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聊项目了？
【好的，那我一会儿过去找您，方便么？】
【你直接去地下车场找我，我的车你见过。】
唐慎骁回。
地下车场么？可他的车位不是就在医院门口固定的区域么？
江橙也没多想，赶紧洗漱化妆选衣服，以最自信最饱满的姿态出了门。
正好今天上午外婆还有几个检查要做，她早点过去跟唐主任聊完正事，再去病房陪外婆。
早高峰的路上略有拥堵，江橙花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
一进急诊大厅，眼前的状况令她秒懂——
唐慎骁之所以叫她去地下停车场等他的原因。
整个急诊大厅门口围了十来个医闹，捧着遗像，扶着棺，哭声嚎啕震天响。
是昨晚那个三十七岁大龄拼儿子的孕妇，因为孕期子痫加上心脏并发症。
唐慎骁亲力亲为抢救了三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没能保住母子两个。
家属不甘心，不肯签字，守着尸身在急诊这里耗了一夜。
直到今天早上行政和法务这边的人到了，才开始调解。
江橙在地下车库找到唐慎骁，他穿了一件驼色的连帽夹克衫，休闲牛仔裤，靠在车门上看手机。
江橙起先都没认出来，走进到差不多贴脸的程度，才确认没看错人。
唐慎骁的脸上挂着夜值过后特有的职场疲惫感，打招呼也是懒懒的。
“早，外面热闹么？”
江橙愣了一下，无奈笑笑：“还行，保安都在那维持秩序。所以你走地下车库——”
“因为不想挨揍。”
唐慎骁把帽子推下去，拉开了车门：“早饭吃了么？”
江橙点点头，早餐她吃的简单，就弄了一片吐司，加一根香蕉。
“我还以为你依然吃不下。”
唐慎骁打开手机导航，漫不经心地说。
江橙脑子里微微闪念了昨天急诊室里的那一幕——
捂住嘴，她骤然感觉早上刚吃的那根香蕉似乎有点不安分了。
“隔壁有家广式早茶，吐完可以再吃点。”
唐慎骁没给江橙多选择的余地，他时间也有限。
上午轮休，先补个觉回去。下午还要准备出差的东西，明天他要去外地参加学术峰会。
陶院长把最难得的名额专门留了下来。一个给了自己的女儿，神经外科的陶梦卿。另一个，专门给了他。
一方面是看在父辈交情的份上，另一方面当然也是看在“未来翁婿”的关系上。
“那些医闹，不要紧么？”
江橙有心把话题从“食物”上转移开，转移到医闹上。
这样虽然可能心里会沉重些，但至少胃里能舒服些。
唐慎骁并不以为意：“院里的行政部门会有专人处理。”
“可你都不解释么？”江橙昨天一直泡在急诊室，多少也听护士们议论过一些。
说那个三十七岁的孕妇前两胎都是生的女儿，大的七岁，小的三岁。这一胎为了婆家拼儿子，即使在得知自己已经有高血压糖尿病的情况下，依然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
从建卡开始，她就已经被列为高危产妇了。结果随着妊娠加剧，心脏的负荷也越发严重。
如今抢救不成功，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医生的锅吧？
“不想解释。”
唐慎骁专注开着车：“现在的医疗环境，都是谁死谁有理。”
江橙唏嘘感慨：“也是，毕竟人不在了，家人们总要闹一闹的。两个幼小的女孩没了妈妈，年迈的母亲没了女儿，丈夫没了妻子，总是可怜的。”
“是么？”唐慎骁冷冰冰地收了下目光，“你也觉得他们可怜？”
江橙深吸一口气，她不明白唐慎骁的意思，但话总是不敢再随便乱说的：“我是说，客观上讲，他们……毕竟都失去了亲人。”
唐慎骁冷呵一声：“是，客观上，年幼的女儿没了妈妈，很可怜。年迈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可怜。她的丈夫需要一个人带大两个幼女，也算可怜。”
所有人都可怜。就连那个跟着妈妈一起胎死腹中的小生命，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不也是非常可怜么？
“所以，都没有人觉得这个女人才是真的可怜么？”唐慎骁意味深长地说，“她才三十七岁，就死了。”
江橙的心脏微微一动，莫名的震撼，默无波澜。却像在胸腔里搅动了一团炽烈，灼灼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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