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决裂（上）

　　“十八路诸侯齐聚虎牢关讨伐董卓，哪一个不是当世枭雄，袁家四世三公，曹操更是刺董英雄，唯有刘关张三人，草莽绿林都算不上，刘备只是个编草鞋的，连联军看守城门的人都瞧不起他，曹操却质问看守，你怎知今日眼里的无名小卒，将来不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大人物。”

　　吴达抽了口烟斗：“纵然你人微言轻，不如那些名校背景的人出身好，也不要妄自菲薄，人生不是只活二三十岁，你老师我，也是将近不惑之年，才当上的MD，更是到了知天命的时候，才披甲为帅，执掌中龙集团的投资银行部。”

　　江禾沉默了。

　　“你总是急功近利，输赢怎能看一时得失，我为什么将你放逐到二部，就是怕你在这个关键时期，失去了判断，做出了错误决定！”吴达掷地有声。

　　“你以为严炜让你来争揽这个项目是为你好？他会那么好心把机会送到你的眼前？”吴达冷笑一声，“天下掉馅饼的时候，不要总想着眼前的馅饼多诱人，你给看看馅饼下面有没有吞掉你的深渊！”

　　“我知道，”江禾咬了咬牙，“但我不想跟老师一样，忍了二十年，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才坐上那个位子！”

　　这句话，让吴达整个人轻微的一颤。

　　江禾抬头直视吴达两鬓花白的头发：“我知道严炜是把我当枪使，当一颗棋子，可即便是真做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也未必没有改变棋局的能力，老师不是也说过，化身为棋，胜天半子！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试一试，说得好听”吴达心底起了火气，“甲壳虫金融这个项目你了解过它的本质嘛？中龙资本种子轮投了30个亿，短短八年，经过资产证券化的手段，形成了上千亿的借贷规模，撒到了社会上，这里面的杠杆多高，不是几倍，十几倍，而是几十倍！”

　　江禾皱了下眉头：“只是高杠杆而已，现在哪个项目没有杠杆，老师你只是杞人忧天，考虑得太多了。老师您说过，慈不掌兵，在资本和市场的竞争里，一将成名的代价，往往是踏过无数白骨，这是无法避免的。”

　　“我看你是利益熏心，掉在了钱眼里！”吴达一掌拍在了身前的桌子上，愤怒的指着江禾，“你是要背弃师门，另投他人了！”

　　江禾梗着脖子：“老师也知道我是你的徒弟，那试问哪个老师会把自己的徒弟丢进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总监！我只是想成功，我有什么错！”

　　吴达连说三声“好”，怒极反笑：“你埋怨我没有帮你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坐上MD那个位子，重要的不是你有纵横捭阖的能力，也不是你倾城倾国的长相，更不是你权势滔天的家庭背景，是态度，可态度，你有么！”

　　吴达愤怒的咆哮：“这几年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为了完成业绩，为了往上爬，你帮那些科技巨头并购了多少技术导向性的中小企业，那些创业者只是因为没有能力反抗资本，就要辛苦的割让自己一手创立的技术与公司，我说过你多少次，可你改了嘛？别人恭维你一句‘行业并购’女王的话，你就真把尾巴翘到了天上，我说过，如果你一天没有明白，大总裁这个位子上的责任与态度，那你就永远不可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

　　江禾死死咬着牙关，转身就走。

　　吴达瞧着她的背影，说道：“你既然执意要做甲壳虫金融那个项目，那你也就不是我吴达的徒弟，以后你我再见，便是对手，是敌人！”

　　江禾整个人浑身一颤，脚步却没停，走出了吴达的办公室。

　　外面汇聚了不少人，都听到了吴达在办公室里传来的怒吼，所有人噤若寒蝉，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瞧见大吴总如此的雷霆震怒。

　　仅仅一廊之隔的严炜办公室里，他听着吴达的怒吼，脸上浮出抹浅笑，转动了手里的红酒杯，空气里飘过激昂的《命运交响曲》。

　　行政秘书赫峥捧着邮寄过来的快递盒，走进了吴达的办公室：“吴董，这是给你修好，送过来的皮鞋。”

　　说着赫峥将盒子放在了茶几上。

　　吴达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坐下来，打开了盒子，瞧着这双自己穿了很多年的皮鞋，不疾不徐的说道：“她是觉得师父我老人，人老了就会生出许多顾虑，开始畏手畏脚了，是不是？”

　　赫峥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吴达轻笑了下：“这双鞋我穿了八年，每次坏了都去南锣鼓巷找那个修鞋匠的老师傅补，不过今年他也退休了，回了乡下，临走的时候，他请我了喝了顿酒，他说他用十五年修补鞋子的钱，给儿子在老家买了套房，我说这是好事，可我很难过，因为以后我鞋子坏了，就只能扔掉了！”

　　说着吴达举起了锃亮的皮鞋：“修鞋匠的手艺好，干得是脏累的活，但他们的心灵并不比你们这些搞金融的差，这个社会里，是什么样的人支撑着这个社会，又是谁对社会真正做出了贡献，400年来，金融危机来了又走，债务危机始终不断，有人写了本书，把这些称为经济杀手，资本掠过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承受代价的却是普通人，有个北大教授问我，经济学家是否应该有道德？”

　　吴达放下皮鞋：“他说经济学家不需要道德，这些可以影响国家经济政策制定者只是一群专业的机器，没有道德和良知的时候，我当时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寒而栗。所以面对甲壳虫金融是否该上市的决策时，我不是没有仿徨，不是没有犹豫，可我拿自己当圣人，不能让整栋金融巨塔里的人都当圣人，他们终究是一届俗人，利趋重、害取轻，舍不得拥有的，更想要浮华的未来，那就只能在灰色地带里继续挣扎，直到泯灭最后一丝良知。”

　　赫峥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问道：“那江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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