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花开连枝(四)
第350章 花开连枝(四)
凌天霖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迎亲队伍,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一样。
他的小厮有些欲言又止,“世子……”
凌天霖抬了抬手,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一大早起来,他的小厮就想方设法地不让他出门,一会儿说父亲找他,一会儿又说他的母亲身体不适,想要他在床前陪着。
他知道为何。
今日是那个人出嫁的日子,他们不想让他触景伤情,所以才会千方百计阻止他出门。
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一眼。说句实话,回京之后得知了蒋家两位姑娘互换亲事一事,他的心里曾一度十分不平。
她那样好的姑娘,若是嫁给芝兰玉树的顾世子倒也罢了,可嫁给顾安域那个浪荡子……后半辈子不就毁了吗?
这让他怎么甘心,又怎么能够放心呢?
可母亲哭着说他和蒋姑娘没有缘分,求他忘了她。
姐姐也说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东西,焉知蒋家姑娘不是真心想要嫁给顾家二公子呢?
他不信蒋二姑娘是真心想要嫁给顾安域的。
但他也知道,他之前搞那样一出把家里给坑惨了,好不容易姐姐成了王妃,家里的情形总算是逐渐回温了,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退一步来说,蒋家二姑娘现在嫁的人是宫里端妃娘娘的亲外甥,若是他再去招惹蒋清漓,不是继得罪了惠阳长公主之后,又得罪了端妃娘娘和谨王殿下吗?
目前宫里的局势本就错综复杂,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现在都缩起脑袋过日子,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打上“某某党”的标签。
他姐姐的夫君孝王殿下是个不太张扬的性子,若是他现在任性妄为,一旦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来,势必会被那些人过度解读。
到那个时候,他不仅会害了自己的家族,还可能会牵连原本一心想低调过日子的姐夫。
他不能这样自私。
几经思索之下,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了退让。
可说句实话,他心里一直对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一事耿耿于怀。
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有些释怀了。
马背上的这个男人,据说是在卫国公府的不管不顾下,像野草一般自由长大的。
可比起他身后,真正天潢贵胄的谨王殿下,以及顾家嫡系出身的公子顾安然,他居然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甚至因为他今日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衣,看起来比那两个天生的贵公子还要多几分耀眼夺目。
这样出众到让人难以忽视的男人,已经不能只用出身来评判他了。
凌天霖眼睑微颤。
他的目光又转向顾安域身后的大红花轿上。
那轿子看起来极其奢华精巧,轿身是用稀有名贵的沉香木打造而成的,轿子顶部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四个檐角则坠着价值连城的红色宝石。
红色的纱帘被微风轻轻吹起,一个盖着红盖头的人影若隐若现。
凌天霖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涩。曾经让他一眼心动的姑娘,终究还是与他错过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看眼前的场景,她没有被忽视,她是被人珍而重之的。
这样也好,他应该也能够放下心底的那点执念了。
……
隔了一条街的某家临街酒楼上,顾望正坐在窗前,双眼看着花轿后面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
据说,蒋家将安域送过去的聘礼全部返了回来,又另外准备了实打实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远在河东的裴公夫妇,也专门让人为自己的小外孙女送来了好几大箱的贺礼。
甚至就连宫中的皇后娘娘,也特意赐下了头抬嫁妆,为嫡亲的外甥女撑腰长脸。
人群中有些人感叹道:“这个顾二真是交了好运了,虽然亲爹对他不管不顾,但他现在有了这样得力的岳家,以后还怕没有前途吗?”
“可这也架不住他自己不争气啊!有大路不走,偏要去经商开店铺,整日在脂粉堆里打混着,让人看着都替他着急……”
“也许人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呢?他可是一个人在外面长大的,完全六亲无靠,能有这样一份养家糊口的营生,想来心里更踏实一些吧?”
“这么说起来的话……这个顾二公子其实也挺可怜的……”
“以后就不可怜咯!娶了妻、生了子,就有完整的一家人了。”
“是啊!以后就不稀罕顾家认不认了……”
人心总是很奇怪的。
之前看到顾安域整日在大街上晃荡,就觉得他是个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纨绔,难怪卫国公不肯认他。
可现在看到顾安域娶了高门贵女,却没有靠着岳家使劲往上爬,反而靠自己的劳力勤勤恳恳赚钱养家,大家又觉得,这挺实在的一个孩子嘛!卫国公不肯认他,真是没眼光。
当然,这中间肯定有顾安域成为蒋家女婿、裴家外孙女婿的光环加持,但更多的,是他低下身姿去当一个小店主这件事情,让人下意识地觉得卫国公薄情,惠阳长公主寡义。
甚至有知道过往旧事的人,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认真说起来,这个顾二公子的出身真的不差。
生父是卫国公顾望就不说了,生母是先镇北将军的嫡长女,这出身不可谓不高,可惜,半路被人横插了一杠子,生生把他变成了一个不光彩的私生子。比起嘲讽这个不是自愿出生的孩子,难道不是那个毁了他父母姻缘的人更可恶一些吗?
当然,这句话也就是在心里随便想想罢了,可没有人敢直接诉诸于口。
顾望听着周围人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他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怔忡不已。
他的小厮顾有紧张得小腿肚子都快要抽筋了,可主子不说话,他也不敢贸然开口。
顾望突然开口喊了一声,“顾有。”
顾有连忙应了一声,“哎……国公爷,您有什么吩咐?”
顾望停顿了许久,他迟疑般地开口问道:“你说,安域他……有可能原谅我吗?”
啊?
顾有为难了。
呜……这样艰难的问题,为什么要抛给他一个下人啊?
他可不敢回答这样的问题。
刚才那几个人不是说了吗?人家已经娶妻了,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难道还差体验父子感情的机会吗?
可他毕竟是顾望的小厮,自然知道他心里介意的点在哪里,因此他缩了缩脑袋,不敢实话实说。
顾望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再开口问他。
他自言自语道:“是啊!他凭什么原谅呢……”
在他最弱小,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现在他的身边。
现在他强大起来了,身边也有了爱人的陪伴,凭什么会允许他这个所谓的生父再闯入他的世界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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