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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云端之死


1

放眼窗外,只见白云滚滚。

和户宋志在狭窄的经济舱座位上扭来扭去。飞机在九月十九日零点五分从羽田机场出发,目前已经航行了八个小时。他一觉睡到刚才,所以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东天航空810航班,飞往洛杉矶国际机场。因为是波音777客机,所以客舱非常宽敞。经济舱每排共有十个座位,为“3-4-3”布局。和户坐在右侧的窗边。

万幸的是,和户左边的两个座位和过道另一侧的四个座位都没坐人,所以他可以尽情舒展四肢。

这是和户第一次出国旅行。难得请到了长假,所以他决定去神往已久的洛杉矶走走看看。

就在他准备起身在机舱里散散步的时候——

“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忽然,乘务员的声音从身后的座位传来。和户半弯着腰,悄悄往后看,只见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日本人模样的男乘客,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一位圆脸乘务员俯身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担忧。男乘客左边的两个座位空着。

乘客貌似睡着了,不过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难怪乘务员要开口询问。迟疑片刻后,圆脸乘务员鼓起勇气,轻轻碰了一下那位乘客,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又摸了摸乘客的脉搏,立时倒吸一口冷气。

乘务员一个转身,快步离去。

摸手,把脉,倒吸冷气,快步走开——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可能意味着那位男乘客已经死了。

片刻后,机上广播响起。

“各位乘客请注意!机上有一名乘客需要医疗救护。如有医生、护士或医务人员搭乘本机,请通知离您最近的乘务员,谢谢您的配合!”

机舱内一阵骚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一位女士从机舱前方,也就是头等舱和商务舱所在的位置走来。带路的正是刚才那位乘务员。看样子,她应该是听到机上广播后表明身份的医生,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纤瘦,留着短发,精致的面容带着略显紧张的表情,大概是求助广播来得太突然了。

“就是这位乘客。”

乘务员停在和户身后,对医生低声说道。和户悄悄关注着后排的情况。

医生先测脉搏,接着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最后抬起他的眼皮,观察他的眼睛。这是在确认死亡的三大迹象——呼吸停止、心脏停跳和瞳孔放大。

然后,她开始触摸男乘客的身体各处,大概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外伤。医生还打开了男乘客的嘴,查看口腔的情况,甚至把手指伸进去探了探。想想都觉得恶心,医生却面不改色。不当班的时候都能把事情做得一丝不苟,这一幕令和户感动不已。

在医生为男乘客检查的时候,一个身穿西装、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体格健壮,头发剃得很短,眼神十分犀利。他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默默站在一旁。乘务员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以眼神稍加示意。

和户猜到了西装男子的身份——他一定是空警。二〇〇一年的“九一一事件”发生后,以美国为首的世界各国都推行了空警制度。日本警视厅也在二〇〇四年引进了这项制度。据说空警都是从防暴警察中选拔出来的,穿便衣登机。和户不在空警部门工作,所以不太了解详细情况,但据说空警会随身携带手枪,里面装有可以在客机上使用的特殊子弹。

医生为男乘客检查完后,开口说道:

“我粗略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外伤。口腔与咽喉都没有异物,被食物呛到窒息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心脏病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会死呢?”

“有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

乘务员倒吸一口冷气。

事已至此,和户必须站出来了。他对那位圆脸乘务员说道:

“打扰了,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

“警视厅搜查一课?”

乘务员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没说过一句话的空警终于开了口。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和户宋志,任职于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三组。”

“恕我冒昧,能请您出示一下证件吗?”

说白了就是,和户看起来实在不像刑警,所以人家不敢相信。

“我没在执行任务,所以没有随身携带证件。这架飞机是提供上网服务的对吧?您可以用手机拍一张我的照片,附在邮件里,发给警视厅,这样就能确认我的身份了。”

“请稍等,我们跟机长商量一下。”

圆脸乘务员叫来一位同事,小声说明了情况。同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但很快就回来了。

“机长批准了,那我拍了。”

圆脸乘务员举起智能手机,给和户拍了一张照片。

大约十五分钟后,回复来了,确认了和户的身份。空警鞠躬道:

“刚才多有冒犯。我是巡查部长森本弘树。”

“原来你真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刑侦发烧友呢。”

医生看和户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字,和户不禁苦笑。因为他长了张娃娃脸,朋友们也总笑话他说“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刑警”。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谷山朋绘,是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内科医生。”

“幸会,要不我们先把遗体抬到别处去吧?”

和户对乘务员说道。男乘客周围有很多空位,但还是有乘客察觉到了异样,投来好奇的视线,甚至有人在用手机拍照。

“头等舱上方,也就是驾驶舱的后部上方有飞行员专用的休息室。机长吩咐我们把遗体抬去那边。”

“听说经济舱也有乘务员休息室啊。从这里过去的话,离乘务员休息室不是更近吗?”

“是的,但要是把遗体抬到乘务员的休息室,所有乘务员都无法休息了,机长觉得那样不太好。抬去飞行员休息室的话,两位飞行员中的一位在客舱的空位上休息就行了。”

谷山朋绘露出钦佩的表情。

“好一位通情达理的机长。他肯定很受乘务员的欢迎吧?”

乘务员拿来了为突发疾病的乘客准备的担架。把遗体抬上去之后,和户和森本警官一前一后抬起了担架。乘务员拿着死者的随身行李,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在她的带领下,一行人从过道前往飞机前舱。穿过商务舱和头等舱,便来到了机体前部靠近舱门的地方。打开藏在墙上的门,一道通往楼上的旋梯出现在眼前。担架进旋梯会卡住,所以和户和森本警官把遗体搬下担架,直接抓着遗体的双手双脚上了楼。

旋梯走到顶就是飞行员休息室了。休息室中有两个并排的商务舱座位,后面摆了两张床。和户和森本警官把遗体安置在其中一张床上。

“您能推测出大致的死亡时间吗?”

和户询问一同前来的谷山朋绘。

“我的专业是内科,所以也不太敢确定,但应该是两三个小时前吧。”

两三个小时前,恰是客舱熄灯的时间。很多乘客都睡了,目击证词怕是指望不上了。

“另外,他的左手腕上有注射留下的针孔。也许凶手就是通过针孔注射的毒药。”

和户察看了遗体的左手腕。上面确实有疑似注射针孔的痕迹。

这时,他恰好看到了死者戴在左手腕上的数码手表。表盘显示的时间是“十六点三十分”,日期是九月十八日——昨天。也就是说,手表显示的是太平洋标准时间(美国西海岸时间)。

接着,和户打开死者的手提包,找到了一本护照。死者名叫迈克尔·冈崎(Michael  Okazaki),四十五岁,美国籍。看来他是日裔美国人。根据护照上的出入境章,他似乎频繁来往于美日两国。

“没找到注射器啊……也许是掉在座位边上了,我去找找看。”

“我和您一起去。”

圆脸乘务员说道。

两人回到死者的座位。其他乘客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不知道飞机上发生了什么事。和户蹲下身,看到一支注射器掉在地上。他用手帕轻轻裹住注射器,然后拿起来,以免留下指纹。注射器几乎是空的,只剩下了极少量的透明液体。想必它就是凶手在死者的左手腕进行注射时使用的注射器。其中的透明液体一定是某种毒药。

“能不能请您帮忙跟周围的乘客打听一下,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

和户对圆脸乘务员说道。她带着紧张的表情点了点头。

问题是,死者是在客舱熄灯期间出事的,而且他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左边的两个座位都空着,过道另一侧的四个座位也没有坐人,所以搜集到目击证词的希望十分渺茫。毕竟,就连坐在死者前排的和户都睡着了,什么都没察觉到。

果不其然,乘客那边毫无收获,他们都在熄灯期间睡着了。

2

和户和圆脸乘务员回到了飞行员休息室。谷山医生没有回她的座位,而是陪着死者。看来在飞机抵达洛杉矶之前,她是准备一直守在这里了。

和户把负责经济舱的乘务员叫来了解情况,但乘务员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经济舱的座位太多,乘务员也不可能一刻不停地盯着。

“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冈崎先生是自杀的,还是被他人谋杀的……”

和户开口说道。

“我觉得是自杀。”乘务员回答。

“为什么?”

“如果是他杀,从凶手提前准备装有毒药的注射器这一点来看,说明他是有预谋的。问题是,如果在飞机上作案,那么凶手就只可能是这架飞机上的人。而且一旦抵达目的地机场,当地警方必然会检查护照,很容易查明所有人的身份。如果这是有预谋的杀人,凶手应该有充分的时间细细考虑,那他必然能察觉到这一系列的风险。既然能察觉到,应该就不会作茧自缚。那就意味着死者只可能是自杀的。”

“可他为什么要特意在飞机上自杀呢?”

“客机在万米高空飞行,除非是宇航员等从事特殊职业的人,这就是人类所能到达的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这位乘客一定是想死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吧。等到客舱熄了灯,其他乘客不容易发现的时候,他就给自己打了针,然后手一松,注射器就掉在了地上。”

谷山医生嗤之以鼻。

“好浪漫的推论啊。可惜我不认为他是自杀。”

“为什么啊?”

乘务员眨了眨眼睛问道。

“他的手表显示的时间是十六点三十分,日期则是九月十八日——也就是昨天。换句话说,手表被调到了美国西海岸时间。如果一个人打算在飞机上自杀,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他显然是想活着抵达洛杉矶的啊。

“更何况,如果一个人因为‘飞机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这种浪漫的理由选择在飞机上自杀,那他应该会坐头等舱,至少也得是商务舱,在人生的最后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吧。如果他真是自杀的,那就说明他费尽心思把装有毒药的注射器带上了飞机。既然他想方设法要在飞机上自杀,那他应该也会很讲究实施自杀的座位吧?何必非选狭小的经济舱座位不可呢?飞机离天堂再近,坐在经济舱里死也太扫兴了吧。单看这一点,他是自杀的推论也无法让我信服。”

不过是坐了头等舱或商务舱,就能把经济舱说得一文不值。这让坐经济舱的和户颇觉尴尬。

乘务员反驳道:

“可如果是谋杀,凶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数量有限的机舱内行凶呢?”

谷山医生从容笑道:

“在飞机上行凶确实存在一定的不利因素,但有利因素也不是完全没有啊。”

“有什么有利因素啊?”

“等到客舱熄灯,大多数乘客睡着的时候,凶手就可以靠近陷入熟睡状态、毫无防备的被害者。换作平时,你根本不可能接近一个熟睡的人,除非你们的关系很亲密。然而在飞机上,人们却会满不在乎地把睡姿展现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凶手而言,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条件了。

“凶手肯定是把‘嫌疑人数量有限’这一劣势和‘能够在被害者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接近’这一优势放在天平两端权衡了一下,最后得出了利大于弊的判断。”

有道理!和户心想,真不愧是医生,脑子就是好使。

圆脸乘务员似乎也认同了谷山医生的推论。

“看来冈崎先生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人注射了毒药。对了,冈崎先生左边的两个座位和过道对面四个座位都是空的,那真是巧合吗?会不会是凶手买下了那六个座位的票,免得有人目击他行凶呢?”

“有可能,”谷山医生点头道,“不过虽说是经济舱,额外多买六张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凶手为什么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在飞机上行凶呢?除了可以接近毫无防备的被害者,应该还存在其他的有利因素,但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和户听着乘务员和医生的对话,心想华生力貌似已经起效了。面对“乘客在机舱内遇害”这一谜团,和户下意识地发动了华生力。

3

“谷山医生,您觉得凶手会是谁呢?”

和户引导医生发言。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认为凶手是乘务员。”

“乘务员?”

“没错。”

“为什么啊?”

“我们刚才讨论过凶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数量有限的飞机上作案,分析出这么做有一项优势,那就是可以接近毫无防备的被害者。这固然是凶手在飞机上作案的理由,却不是唯一的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

“冈崎先生是日裔美国人。根据他护照上的出入境章,他频繁来往于美日之间。也许他从事的是贸易之类的工作。

“那么,假设凶手和冈崎先生一样,也经常往返于两国之间呢?那两个人就很有可能错过,比如冈崎先生在日本的时候,凶手在美国,冈崎先生回美国的时候,凶手却在日本。长此以往,凶手就没有机会行凶了。

“谁知有一次,冈崎先生到日本后突然病倒,住了几天医院。得益于此,两人的日程终于同步了。一旦错过这个机会,日程又会慢慢错开……凶手认为机不可失,就在飞机上动手了。

“说起频繁来往于美日两国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际航班的乘务员啊。”

说到这里,谷山医生望向乘务员。

“乘务员可以在机舱内来回走动,留意乘客的情况,确认被害者周围是否还有乘客醒着,寻找最佳的作案机会。而且乘务员在注射毒药的时候也可以表现得非常自然,比如假装给被害者盖好毛毯什么的,所以不太容易被发现。此外,乘务员携带注射器上飞机的难度也比乘客低很多。对乘务员而言,没有比机舱更适合作案的地方了。”

“要说可疑,我觉得医生才可疑呢。”

圆脸乘务员瞪了谷山医生一眼。

“如果有乘客身体不舒服,乘务员肯定会通过机上广播找医生帮忙。万一像今天这样,有乘客不幸去世,我们也会请医生粗略检查遗体,调查死因。如果医生就是凶手,那就可以在检查遗体时动些手脚。也许机上还有其他医生,但大多数医生就算听到了求助广播,也不会站出来。所以只要在求助广播响起后立刻站出来,检查遗体的任务就一定会落到这位医生的身上。换作普通的案子,要是案发现场附近的人声称自己是医生,然后开始检查遗体,大家肯定会起疑心的,但是在飞机上,这么做的医生不仅不会被怀疑,还会受到欢迎和感谢。能检查自己杀害的死者,对凶手而言是非常有利的。也许这就是凶手选择在飞机上作案的原因。”

医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亏我听到求助广播主动表明身份,你们却因为这个就怀疑我,这也太过分了吧?再说了,检查自己杀害的死者又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医生可以给出假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那有什么意义啊?飞机一到洛杉矶,就会进行正式的尸检,到时候谎言不就会被戳穿了吗?”

“照理说是这样没错,可要是在洛杉矶负责尸检的法医是凶手的同伙呢?”

“法医是同伙?”

和户被这个石破天惊的假设吓了一跳。就连谷山医生似乎也吃了一惊,看着那位乘务员。

“没错。如果洛杉矶的法医是同伙,在飞机上实施犯罪的医生就死因与死亡时间撒的谎就不会被戳穿了。”

“如果洛杉矶的法医是同伙,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在飞机上行凶的医生压根儿没有必要撒谎啊。”

“不,万一飞机上不止一位医生,而其他医生的意见和洛杉矶的尸检结果有太大的出入,人们就有可能怀疑尸检结果的准确性。所以有必要让行凶的医生响应求助广播,检查遗体,避免其他医生插手。”

谷山医生哈哈大笑。

“要是担心飞机上有其他医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飞机上作案啊。在洛杉矶找个地方行凶,遗体就会被立即送到法医那里,不存在其他医生介入的可能,伪造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也不会被戳穿了。你知道自己的假设有多荒谬吗?在你提出洛杉矶的法医是共犯的那一刻,你的推论就成了无稽之谈。”

乘务员顿时语塞。

“是哦,您说得对。”

4

“呃……不好意思,我也想出了一套推理,可以讲出来给大家听听吗?”

森本警官迟疑道。看来华生力也影响到了这位空警。和户说:请讲。

“关键在于凶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数量有限的飞机上作案对吧?我也琢磨了一下,发现在飞机上作案确实有一个好处。准确地说,是从日本飞往美国的飞机带来的好处。”

“什么好处?”

“从日本飞向美国,需要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所以日期要往前推一天对吧?如果在穿过这条线以后再行凶,被害者就死在了‘昨天’。也许凶手是想在昨天的那个日期杀死被害者吧。”

“为什么非要在昨天的那个日期杀死被害者啊?”

谷山医生问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凶手是个占卜师,预言被害者会在九月十八日死去。谁知他的预言出错了,死期变成了第二天。于是他赶紧把被害者送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在飞机飞过日期变更线之后将其杀害。如此一来,被害者就还是在九月十八日死的。只要彻查机上乘客,看看谁是占卜师不就行了?”

医生叹了口气。

“还好你不是搜查一课的,这套推论简直漏洞百出。你说占卜师的预言出错了,死期变成了第二天,那就意味着凶手是九月十九日才下决心行凶的,可这架飞机是九月十九日午夜零点零五分起飞的啊。在凶手下定决心的时候,登机都结束了好吧。”

“还是太牵强了啊……”

森本警官垂头丧气。华生力确实能提升推理能力,却不能保证推理内容的准确性。

“不好意思,我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圆脸乘务员说道。

“请讲。”

“我刚才的推理建立在‘机上一旦出现死者,乘务员就会通过机上广播寻求医生的帮助’这个前提下。但我仔细一想,会被广播叫出来的不光是医生啊,还有空警。”

“呃……这回轮到我当凶手了?”森本警官忧心忡忡道,“我是空警,不是医生,不会接触遗体的啊。”

“不,我不认为您是凶手,而是认为凶手想通过谋杀逼空警现身。”

“逼空警现身?”

“我认为凶手是想挟持人质劫机。但直接挟持人质,可能会被假装成乘客登机的空警偷袭,进而被制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必须先查明空警是谁。但空警是穿便衣登机的,光看衣着无法分辨。所以凶手才杀了冈崎先生。如此一来,乘务员一定会呼叫空警,这样就知道空警是谁了。凶手是为了逼出空警,为劫机扫清障碍,才杀害了冈崎先生。凶手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森本警官是空警了,也知道您离开了座位。在这种状态下,劫机事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糟糕,我得赶紧回客舱去。”

森本警官顿时慌了,拔腿要走。

谷山医生叹了口气。

“别急着走啊!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啊。飞机上死了人,乘务员就不用说了,乘客也会提高警惕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做出稍显怪异的举动,都会立刻引起怀疑的啊。真有人要劫机,肯定会在动手之前低调行事,尽可能不惹出乱子的。”

和户觉得医生说得一点没错。但森本警官好像还是担心得要命,撂下一句“我还是回去吧”,便迈着匆忙的脚步离开了休息室。

“哎呀,还是走了。”

谷山医生一脸的失落。

“您还有别的思路吗?”

和户问道。

“如果你不介意多听一套天马行空的推理,我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假设。”

“哦?”

“我认为,这架飞机的机长才是凶手。”

医生对着墙壁另一侧的驾驶舱扬起下巴。

“机长?不太可能吧?机长基本都待在驾驶舱里,不会出来的。要是出来过,副机长肯定会有印象,事后绝对会被警方怀疑。”

“所以他是在不离开驾驶舱的前提下杀死了被害者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我们原本认定是凶手给被害者注射了毒药。但如果不是那样的呢?这位乘务员最开始认为死者是自杀的,仔细想想,他确实有可能给自己注射啊。”

“我还以为您反对自杀的假设呢……”

“直到现在,我还是持反对意见,但我觉得也许是凶手欺骗了被害者,让他给自己注射了毒药。”

“给自己注射毒药?怎么可能呢?”

“凶手跟被害者讲述了虚构的劫机计划——在机舱内散布毒气,让乘客昏迷或死亡,然后逼飞机迫降,抢走乘客携带的珠宝、贵金属、现金、旅行支票和信用卡。在媒体报道航班失踪、怀疑乘客已经遇难之前,用光信用卡的额度取现。但机上的共犯不能一起被迷晕啊,所以要提前注射解药。

“计划看似荒诞无稽,但如果是机长提出来的,就得另当别论了。因为机长是有能力迫降的啊。

“机长把这个虚构的计划摆在被害者面前,让他在飞机上给自己注射。殊不知,注射器里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于是,被害者中毒身亡。

“凶手之所以选择在飞机上行凶,是因为置身于机舱内这个状态是让被害者给自己注射毒药的必要条件。”

亏他们能想出这么多在飞机上作案的理由……和户深感佩服。

“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可就算是机长提出来的,那个虚构的劫机计划未免也太荒唐了点,我实在不认为会有人上当。”

谷山医生耸肩道:

“哎呀,我不过是举了个例子,说明天马行空的推理想扯多少都能给你扯出来。我也不觉得事情就是那样的啦。”

5

就在这时,乘务员携带的对讲机响了。

乘务员接起来一听,突然惊呼:“啊?”

“怎么了?”和户忙问。

乘务员一脸茫然地回答:

“是这样的……机长说,他知道凶手是谁了,想发表他的推理。”

和户瞠目结舌。华生力竟然穿透了飞行员休息室和驾驶舱之间的墙壁,作用在了机长身上。

“机长清楚事情的经过吗?”

“清楚的,他是本次航班的最高责任人,所以我们一有发现就会汇报给他。”

“这样啊……但还是请他专心开飞机比较好吧。”

“机长说,可以暂时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而且有优秀的副机长在,不会有问题的。”

这还叫“没问题”啊。

“机长不会是打算离开驾驶舱到这儿来吧?”

“不,机长想通过对讲机与各位通话。”

“哦……”

“下面请机长发表推理。”

乘务员将对讲机高高举起,仿佛电视剧《水户黄门》中高举印盒的阿格[1]。

“和户先生,谷山女士,感谢二位搭乘本次航班。我是机长香川。”

和户下意识地回答“您好”,同时鞠躬。

“本案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凶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数量有限的飞机上作案。

“先说结论。我认为凶手在飞机上偷了某种东西,藏在了冈崎先生体内。洛杉矶的法医是共犯,会在验尸时取出那个东西。在飞机上杀害冈崎先生,是为了把他的遗体用作将赃物带出飞机的工具。

“入境美国时,乘客要在海关接受细致的检查,但海关是不会检查遗体的。于是凶手决定,把遗体用作赃物的搬运工。

“想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凶手是医生的可能性了。如果凶手在遗体中藏了东西,就有可能被检查遗体的医生发现。因此在机上行凶的医生决定亲自负责检查遗体,以规避赃物被发现的风险。”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休息室的房门。另一位乘务员走进来说道:

“打扰了,飞机上好像又出事了,想麻烦和户警官调查一下。”

“又出事了?”

“对,一位商务舱的乘客说,他丢了一颗价值十亿日元的宝石。刚刚睡醒一看,发现手提包被人割开了,包里的宝石不见了……”

说时迟那时快,谷山朋绘冲向冈崎的遗体。

但她跑到半路,就尖叫着摔倒了。原来是乘务员急中生智,使出了一记扫堂腿。和户看准机会冲向遗体,察看死者的口腔。只见喉咙深处塞着一个套着白色塑料袋的东西。

“死者的喉咙里塞着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医生便垂头丧气,彻底放弃了挣扎。

谷山朋绘是谋杀的执行者,洛杉矶的法医是同伙——竟然被乘务员猜中了。只不过在机上行凶的原因并不是防止其他医生插手,方便法医伪造死因和死亡时间,所以这一推理才会被推翻。

机长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得知商务舱的那位乘客打算携带价值十亿日元的宝石登机时,谷山女士立即与同伙制订了犯罪计划,登上了这架飞机。她偷窃了宝石,并在熄灯时杀害了冈崎先生,把宝石藏在了他的嘴里。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必须把宝石推到喉咙深处,但这个动作一旦被人看到,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于是谷山女士决定,暂时把宝石藏在冈崎先生嘴里,等乘务员发现他死了,通过机上广播向医生求助的时候,再站出来检查遗体。到时候,她就能假装自己在为死者做检查,光明正大地把手指伸进冈崎先生的嘴里,把宝石推到深处。”

和户回想起谷山朋绘打开迈克尔·冈崎的嘴察看口腔,甚至把手指伸进去摸索的那一幕。当时他还为医生的敬业精神感动不已,殊不知她并不是在检查死者是否被食物噎住,而是忙着把藏在死者嘴里的宝石推到更深的位置。谋杀的最后一个环节,竟是在和户的眼皮底下完成的。

“行凶的目的是藏匿窃取的宝石,所以被害者是谁都无所谓。冈崎先生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而且同一排没有其他乘客,所以行凶时被目击的危险性最小。”

原来是这样!冈崎左边的两个座位和过道对面的四个座位都是空的,所以圆脸乘务员猜测那些座位可能是凶手特意买下的,以杜绝被目击的可能。然而事实正相反,正因为那些座位是空的,冈崎才会被凶手选中。

想到这里,和户不禁毛骨悚然。他也坐在靠窗的位置,左边的两个座位和过道对面的四个座位也没有人。换句话说,他拥有和冈崎一样的条件。被杀的完全有可能是他啊……感谢伟大的约翰·H.  华生医生保佑,没有让谷山朋绘选中自己。

机长的声音自对讲机中倾泻而出:

“感谢各位的聆听。飞机即将开始下降。现在是洛杉矶当地时间十七点三十五分,地面温度为二十四摄氏度,天气晴朗……”

[1] 《水户黄门》是以江户时代水户藩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圀为主人公的电视连续剧,描写他云游各地的故事,以惩恶扬善的情节为主。每集的高潮部分都有主角亮出印盒上的德川家家徽表明身份的场面,阿格是主人公的跟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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