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相处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周府，庭院。
周清羽一身月白色织金流云百褶裙，坐在石凳上，翻看着苏黯给她的诗稿。
月光照在她那张端庄秀气的鹅蛋脸上，显得格外静谧专注。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周清羽不自觉喃喃着这句诗。
虽只有半阙，但这句诗的意境，真的是绝美。
周清羽能想象到，她泛舟游湖，饮酒微醺，醉后仿佛空间颠倒，星河在下，湖面在上。
这种感觉，有机会一定要尝试一下。
果然是在世诗仙，周清羽心中升起些许钦佩之意，明明是同龄，她的诗词造诣在苏黯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周清羽看着石桌上的紫檀木盒，里面的诗词很多。
不过对于这种名篇佳句，她肯定不可能一口气看完，那是暴殄天物，应该慢慢的欣赏，一天看一两首。
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周清羽喊丫鬟去开门。
来人是郭璞。
“郭公子。”
丫鬟看着门外的郭璞，有些犯难，这大晚上了，按理来说，郭公子不该来找小姐，尽管他是大老爷的弟子，小姐的师兄。
“让师兄进来吧。”周清羽道。
只是在庭院，不进闺房，倒也不是那么要紧。
郭璞下午参加二皇子举办的锦绣阁会议，二皇子已经知道苏黯休妻一事，正紧锣密鼓商讨拉拢苏黯的事宜。
会议结束后又是众人喜闻乐见的节目，郭璞一时之间玩嗨了，一觉醒来睡到晚上才回来。
临走的时候二皇子传消息给他说，他手下有人看到，中午的时候，苏黯和周清羽一起从松鹤楼天字一号包厢出来。
郭璞回周府后，火急火燎赶来周清羽这里。
“师兄这么晚来找我所为何事？”周清羽将诗稿放在石桌上，看向郭璞问。
“师妹，听说中午你和苏黯一起去松鹤楼了？”郭璞宁愿相信这是二殿下的人看错了。
“嗯，我和诗诗还有苏黯。”周清羽坦然承认。
“师妹，苏黯能当初能当众扇你一巴掌，你怎么转头就和他一起去吃饭呢?”郭璞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师兄，苏黯是诚心认错的，而且诗诗恳求，我得给她一个面子。”周清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师兄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师妹，苏黯说不得就是对你图谋不轨，他能当众打你脸，对你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郭璞有些急了。
明明昨天的时候师妹还对苏黯心存厌恶，怎么现在就变了那么多，就因为昨天的文会吗?
“那个王诗诗，师妹你要知道，她和苏黯是一伙的，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什么事王诗诗肯定站在苏黯那边。”
“她牵桥搭线让你和苏黯和解，说不定就是别有用心。”
周清羽不是傻子，她不是看不出来师兄喜欢她，但她对师兄又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把他当成自己师兄而已。
师兄不想看到她和苏黯有接触，担心她会喜欢上苏黯。
这怎么可能呢。
当初他对自己做出那么过分的事，自己能和他和解就已经不错了。
而且王诗诗喜欢苏黯，她怎么可能会跟王诗诗抢男人呢，她可是自己的好闺蜜。
郭璞怎么说苏黯都罢了，全当是在提醒她，为了她好。
但王诗诗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没什么心机，郭璞诋毁王诗诗，说她坏话，这让周清羽有些不悦。
“师兄，这些事我心里有数，这么晚了，师兄还是回去吧。”周清羽不咸不淡的道。
郭璞看出了周清羽有些生气，连忙解释道，“师妹，我不是说你，我只是担心你太善良，被苏黯和王诗诗骗……”
“师兄，太晚了，我要歇息了。”周清羽语气加重了几分。
郭璞看着脸色略带冷意的周清羽，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无奈离去。
看着郭璞的背影，周清羽面无表情，她和王诗诗认识那么多年，她可是自己的至交和闺蜜，最好的朋友，关系比郭璞这个半道而来的师兄好的多。
“苏黯，王诗诗！”
庭院外，郭璞低喊着两人的名字，脸庞有些扭曲。
他并不怪周清羽赶他出来，师妹在他心里是最温柔善良的。
想起当初，家境贫寒来京城求学的他，如果不是师妹看他可怜资助钱财，他可能就要饿死街头了。
在观文学宫时，他展露出出众的术道天赋，也是她将自己引荐给当时还不是大学士，只是观文学宫大祭酒的师父。
他一直都喜欢这位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师妹。
肯定是苏黯以诗词诱骗师妹，又有王诗诗这种恶心的闺蜜从中作梗，才让师妹昏了头原谅苏黯。
……
未来几天，王诗诗每天都会拉上周清羽去神威侯府。
两女去找苏黯时，他一般在书房看书。
周清羽比较矜持，虽然她们来侯府给出的理由是找苏黯讨教诗词，但周清羽只是来陪王诗诗的，她和苏黯也不熟，所以从不和苏黯说话，就安安静静在一旁的做着自己的事。
王诗诗则抓准这种机会时不时凑到苏黯身边。
“苏黯哥哥，来，吃个荔枝。”
“苏黯哥哥，你要写字吗，我帮你磨墨。”
“苏黯哥哥，渴了吗，我帮你倒杯茶。”
王诗诗这样的行为多了，干扰苏黯看书，他有些无奈。
“诗诗，这些事不该是你做的，我自己来就行。”
王诗诗也意识到自己打扰到了苏黯，就开始安安分分看书。
一屋子三个术修，一起看书的场景看起来十分和谐。
周清羽看的出来，苏黯对王诗诗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有一种对妹妹的纵容。
反而是苏黯和苏婉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不像平常兄妹。
看来诗诗想要抓住她苏黯哥哥的心，难啊，不过她会帮诗诗的。
周清羽已经原谅了苏黯，所以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将苏黯那天要买的那几本书当作礼物送给苏黯，还另外挑选了几本她认为比较适合一境术修的书籍。
一连两三天，周清羽都没有主动和苏黯说过话。
但也算渐渐的也和苏黯熟悉起来，他没什么架子，最喜欢做的就是坐在那张靠窗的桌案前看书，偶尔会向她讨教一些术道修行上的问题。
经过这几天相处，周清羽感觉，这位世子其实人还不错。
举止有度，温文尔雅，文采斐然。
在术道求学上也是一丝不苟，比起喜欢摸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王诗诗好多了。
周清羽陪着王诗诗在神威侯府的书房，大多时间是在看术道书籍，闲暇时便翻翻苏黯送她的诗稿，鉴赏这些诗词。
《悯农》里面的“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无名诗中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青玉案》里面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蝶恋花》里面的“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以及同样是半阙诗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越是赏读，周清羽对苏黯越发钦佩。
很难想象，一个同龄人，在诗词之道上的造诣如此登峰造极。
在他的诗词中，能看到大千奇景，人生百态。
在第四天，周清羽没有忍住，主动询问了苏黯。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如此富含时空哲理的一首诗，周清羽想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来了，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思考。
面对周清羽求知的目光，苏黯略作思索，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在一个十五的明月夜，他曾经路过江畔，想起一位先贤对月饮酒赋诗的故事，而他和那位先贤相隔了无数岁月，仰望的却始终是同一轮月亮。
他就想到，明月自古有之，古往今来那么多人，谁是第一个看到月亮的人?
人的寿命终有尽时，而明月却亘古长存，随着一代代人的更迭，明月却始终是那轮明月。
听完苏黯的讲述后，周清羽陷入思索中。
每个人天天都能看到月亮，但却没几个人会看着月亮发出这样的思索。
果然天才的思维就是异于常人。
书房的门被推开，苏婉带着丫鬟送来瓜果和茶点。
这段时间周清羽经常来侯府，苏婉向王诗诗打听了周清羽的喜好，她喜欢吃葡萄，苏婉就准备了西朔进贡的葡萄，这是皇室御用的贡品，但经常会赏赐给侯府。
“谢谢。”看着丫鬟端到面前的果盘，周清羽礼貌的道谢。
苏婉身上的光环很多，京城最强的剑道天骄，大晋第一武官的嫡女。
周清羽原以为苏婉是那种比较锋芒毕露的女子，但她却十分细心，会根据她的喜好准备瓜果茶点。
周清羽是观文学宫在读学子中最年轻的二境，也有天骄之称，却始终被苏婉压一头。
苏婉送完瓜果茶点离开书房，苏黯看书看累了，也跟着出去透透气。
苏婉瞄了他一眼，她亲眼见证，苏黯成亲以后这一个多月来，越来越人模狗样，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纨绔气。
以前天天黏在司马玥身边，现在却能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领回家。
“王诗诗和周清羽，你喜欢哪个?”苏婉问。
苏婉本来觉得王诗诗知根知底，性子乖巧，也不会像司马玥那样把侯府搅得不得安宁，是最好的世子妃人选。
但是她现在觉得周清羽好像也不错，天资出众，知书达理，很有大家闺秀风范。
苏婉也想成为这样的女子，因为印象里的母亲就是这样。
可惜她修的是武道，养不出这样的书卷气。
而且苏黯和周清羽玉成好事后，还能和周府这样门第不输侯府的豪门结盟，在朝堂为父亲拉拢周大学士和周阁老这两个帮手。
这样看来，似乎周清羽比王诗诗更适合当苏黯的世子妃一点。
对不住了诗诗，苏婉在心里向好闺蜜道歉，她毕竟得站在侯府的角度看待问题。
“什么喜欢这个喜欢哪个，我一直把诗诗妹妹，和周小姐也不是很熟，这段时间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我觉得周清羽挺不错的，刚好你现在也缺个世子妃。”苏婉道。
苏黯摇了摇头，那也得周清羽对他有好感才行，自己以前做的事确实过分，要让周清羽对他产生好感，不容易。
“人家在观文学宫追求者可不少，这段时间人家天天都来找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握好机会。”
说完后，苏婉有些疑惑，怎么感觉这句话她在哪里说过。
苏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重新进入书房，坐在桌案前看书。
周清羽坐在桌案侧边的檀椅上，看书看的入迷，看着看着，顺手想拿颗葡萄。
忽然触碰到某样东西，她连忙将手缩回，侧头看去，苏黯的手还停在果盘上，刚刚她捏到苏黯的手了。
“抱歉。”
周清羽俏脸上有些尴尬。
“无碍。”
苏黯微微一笑。
他那淡然的态度让周清羽尴尬的心情稍稍缓解。
跟苏黯比起来，她还是缺少几分从容。
在观文学宫，包括师兄在内很多男子，都被她的容貌和气质吸引，经常会偷偷看她。
但是苏黯却是个例外，这几天以来，哪怕诗诗有时不在书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苏黯也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神偷看过她，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书上。
他是个正人君子。
周清羽心想。
这时王诗诗回来了，她刚刚去上了个茅房。
她往周清羽旁边的檀椅上一坐，却见看书一向专注的闺蜜，盯着书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王诗诗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没什么……”周清羽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多谢你了，我和苏黯哥哥才有机会这么长时间待在一起。”王诗诗低声在周清羽耳边说道。
这几天下来，她感觉自己和苏黯哥哥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果然喊上清羽来神威侯府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她在自己不但不会尴尬，而且还能有借口天天来找苏黯哥哥。
等她和苏黯哥哥成亲的时候，一定让她坐最里面那一桌。
“你是我闺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周清羽温婉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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