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主,很挤。
听闻越庭欲昨夜宿在宫中,天色一亮,君岁宁便穿戴整齐去了长清阁。
长清阁位于前廷,越庭欲是帝王心腹,常常处理政事错过了出宫的时辰,遂这处荒废的宫殿便赏赐给了他。
君岁宁到时,越庭欲正在院中用早膳。
长清阁的内侍正在为是否要阻拦而做挣扎时,她已经几步跑入院中,越庭欲闻声抬头,只见少女孤身闯入,站定在他面前。
“你为何骗我?”岁宁毫不掩饰情绪,直接问道。
昨夜她后脚刚离开南三司,南司卫便传信于他,庭欲面色如常,放下了手中的玉筷,“公主若信奴才,又怎会昨夜偷跑出宫,私自去见了犯人。”
“你强词夺理,是你骗我在先。”岁宁面带愠怒。
越庭欲看她那副势必要个说法的模样,他眸光深了深,说出的话带着些疑惑,如寒冰初化般凉凉——
“自六公主落水后,对待奴才的态度便有巨大转变,何故?”
“难道是因为奴才救了你,便让你觉得奴才要忠诚于你?”
“倘若那日奴才知晓会有公主纠缠,就不会救公主了,太麻烦。”
君岁宁本是想要个解释,却等来了他的冷言冷语,心中一沉,声音有些发闷——
“我并非要你忠于我,我只是……”
话说一半,没了声音,越庭欲不由地再次将目光落在她的脸色,只见她小脸上尽是纠结之色,半晌后好似下定了决心般,继而又听她道——
“我那日与你说的梦中人,是你。”
越庭欲的眸光中异色闪过,仿佛是很不解,声音发沉,“梦便是梦,公主不可当真。”
“我不当真,”君岁宁破罐子破摔,径自坐落于石桌的另一侧,与他相对而坐,随后朝着一旁的宫女道,“再拿一副碗筷来。”
岁宁想通了,她却不该用前世的思想来判断现世,既然如此,她便不再纠结于越庭欲的态度,她脸皮厚些追求他就是了,终有一日能令他敞开心扉,到时他便不会再欺骗她了。
“作何?”越庭欲见她顾自坐下,眉头轻皱。
君岁宁抬头与他的目光对上,笑容中还带着一丝腼腆之色,“我还未吃早膳呢。”
……
一旁的宫女很快取来了碗筷,君岁宁用筷子夹着桌上颇有食欲的水晶饺,而她对面之人却许久不见动作。
“九千岁怎么不吃了?你可得多吃些。”君岁宁一副体贴的模样。
越庭欲神色淡漠,低头看着碗中越叠越高的食物,生硬道:“吃不下。”
“那怎么行?”君岁宁蹙起秀眉,眸光认真,“你会饿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着自己嘴里塞东西,赞叹着说道——
“你这儿的早膳竟比我宫中的好吃!”
“……”
越庭欲眉眼不耐地看着少女进食,最终无奈地重新拿起筷子,将铺满食物的碗推到一旁。
宫女见状,很有眼力见地迅速取来了一副新的白玉瓷制的碗筷,放置在越庭欲的面前。
君岁宁见她为他所夹的食物都被放置在了一旁,敛下了眼中的一丝落寞,面颊露出了笑意,伸手将碟子里未动的小包子往前推了推,低声细语道——
“你吃这个,我没动过。”
越庭欲垂眸看着被推近的包子,他似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委屈,不易察觉的呼吸重了几分,沉吟道“公主,我……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少女望过来的盈盈目光,他紧皱双眉,将方才推开的碗重新拾起,在她的视线下,夹起碗中的水晶饺,放入口中。
还未细细咀嚼,就见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扬起了更深的笑容,小脸的两侧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这一口饺子,他不知嚼了几口,仿佛是很难下咽。
最终艰难地咽下,越庭欲看着少女的神色复杂,放下了筷子,低声道:“公主慢用。”随后起身而去。
“你去哪儿?”君岁宁正嚼着嘴里的肉馅,见他突然离去,含糊不清地急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公主殿下,每日辰时皇上下了朝,九千岁都要去御书房议事。”宫女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岁宁点了点头,此时院内也没了越庭欲的身影,当门外苍灵的声音传来,她也起身走了出去。
苍灵面露焦急地站在长清阁外与守门的内侍虚与委蛇,内侍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直到苍灵看见自家公主走了出来,她才松了口气,小声说道:“公主,你这这……来这儿做什么呀?”
看着苍灵后怕的神情,岁宁不禁觉得好笑,带着她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你怕什么?”
“公主,奴婢方才看见九千岁出来了,他那脸色真难看,奴婢是真有些害怕,公主要不还是不要喜欢他了,九千岁是惹不起的呀!”苍灵脸上的恐惧之色还未淡去,她一如既往地劝说公主放弃目标。
君岁宁忽地停下了脚步,“他脸色很难看吗?”
“公主,这不是重点,九千岁他脾气一直不好。”苍灵汗颜。
“待会宫门一开,你就冲出去,”君岁宁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郑重其事地说道,“去坊间买几本书,那什么追夫攻略啊,撩男人的一百种方法……你懂不?就那种书,藏好些,别叫侍卫瞧见了。”
这话飘进苍灵耳朵,她似是听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话,小声惊讶道:“公主!你能不能矜持一些呀!”
“现在就去吧,乖!”岁宁拍了拍苍灵的肩,一副器重她的模样。
苍灵认命般地点了点头,转身时的背影仿佛即将舍生取义般,那脚步格外沉重,走起路来踏踏踏的。
……
御书房外。
一位年迈的大臣身着朝服从里走出,他的身形略显佝偻,但仍然保持着一股威严气势,两鬓斑白,沧桑而典雅,文人的仙风道骨在他身上完美体现。
君岁宁看着他步履沉重,心中微微讶异,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大臣。
一旁的李大监跟随顺元帝多年,对她格外关怀,快走几步到君岁宁的跟前,笑容和蔼可亲,“公主怎的来了?陛下与九千岁在里头呢!奴才去禀报一声!”
“等等,”君岁宁斟酌着问道,“魏大人可遇到了何事?”
那位年迈的老臣,名魏巡,任职礼部尚书。
魏氏百年书香清流,在顺京中地位不低,魏氏一族入仕者不计其数。
而君岁宁对魏氏印象深刻的原因,却是魏巡的三个女儿。
魏巡嫡长女,便是父皇原配嫡妻,孝敏安元皇后,可她在父皇还是太子时便因病逝世,岁宁并未见过。
魏巡次女,乃是庶出,在顺京中名不见经传,直到嫁给威名远播的镇北侯,众人才知魏氏还有那么一个女儿,而她就是越庭欲的母亲。
镇北侯夫人,也是早逝,遂越庭欲年幼时就失去了母亲。
魏巡第三女,便是十二年前被父皇收入后宫的魏贵妃,只是魏贵妃一向厌恶交际,常年不出宫殿,甚至有传言称她也活不了多久。
“公主有所不知,德妃娘娘昨夜替大皇子请旨,想让陛下赐婚于魏家呢!”李大监并无隐瞒,大方说道,“魏老舍不得将孙女嫁入皇室。”
说完,便替君岁宁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从里头走出来,“公主请进吧。”
不远处,年轻貌美的华服女子娉婷走来,从身旁侍女手中拿过托盘,柔声询问:“李公公,陛下可在里面?”
“陛下还在处理政事,下了令不见美色的。”李公公身为皇帝最贴心的内官,最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带着淡淡笑容婉拒,“真是不巧了,白美人请回吧。”
“可这银耳是妾亲自炖的……”白美人一脸的忧伤。
“或者白美人将银耳留下,奴才替您呈上去。”李公公一脸无私。
白美人无奈之下,只好将东西留下。
若是从前的岁宁定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可现在的她大概是害了那名叫爱而不得的通病,见那美人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寂寞,便有了恻隐之心。
“我替她端进去吧。”君岁宁从李大监手中接过银耳羹,端着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内,顺元帝正与越庭欲谈及赐婚之事——
“魏氏好歹是你外家,你怎的不发表一点意见?”
亲和闲聊般的语气,倒不像是君臣,反而更像是父子。
君岁宁微微挑眉,父皇待那些皇兄皇弟们,可都没有这般好的脸色。
“宁儿还端了什么好东西来?”顺元帝将目光移至缓步进入的女儿身上,见她端着托盘,心中生出好奇。
君岁宁在两人的目光下,将银耳羹轻轻放在御书房的桌案上,笑眯眯道:“父皇,这是白美人亲自熬的,儿臣借花献佛。”
“呵,我道是宁儿何时这般有孝心了!”顺元帝瞅了瞅那碗中银耳,又瞥了眼沉默的越庭欲,“朕今日要吃独食了。”
越庭欲仍旧是坐在桌案左手边的位置,头也不抬,“奴才已经用过早膳。”
“宁儿可还有事?”顺元帝舀了两勺银耳,忽问道。
听着意思,仿佛是要赶人。
岁宁连忙找了条椅子,在顺元帝的左侧坐下,殷勤地细语,“我为父皇研磨。”
“你近日是愈发有孝心了,”顺元帝很欣慰,他右手执起毛笔,忽然意识到砚台是在右侧,“宁儿不如来右边,更方便些。”
“儿臣就坐这里,还可以帮九千岁研磨。”君岁宁坐落在两人中间,坦然地道,仿佛没有一点私心。
顺元帝听闻,欣慰的表情还未收敛,僵在脸上愣了一瞬,“你倒是想得周到。”
君岁宁见父皇也没什么意见,便悠然自得地磨起墨来,时而看看左边,时而看看右边,看似很忙的样子。
她十分享受目前的状态,父皇也在她的身边,阿欲也在她的身边。
岁宁的脸上洋溢着真心的笑容,这笑容还未持续多久,便听左侧传来男人低沉的音色,言语中尽是不满——
“公主,很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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