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幺蛾子（一）

第二百零四章幺蛾子（一）

三小姐和六小姐被晾在一边，萧氏只能带着她们和屋中其他的世家夫人们寒暄起来。

董老夫人先对着陆家曾老太太文氏夸了一句，就拉着锦棠小声说起话来：“什么时候回的京城？走的陆路还是水路？董家在曹邦有线路的，你下回要是再坐船，不必再顺着运河走，跟着董家的线，能少走不少弯路，节省很多时间。”

锦棠笑着听董老夫人唠叨，神情确有一些恍惚，仿佛看见外祖母拉着她的手，也是这样嘘寒问暖。

董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所想，看着锦棠，目光更加慈爱，“我与你外祖母手帕之交，纵然现在她已经不在京城了，可是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还在，你只管将我当成亲外祖母，我和她一样疼你。”

锦棠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看着董老夫人，露出腼腆的笑：“能得您的青眼，是锦娘的福分。”

董老夫人忍不住揉了揉锦棠的头顶绒绒的碎发，叹道：“傻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我知道，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锦棠一愣，眼中渐渐蓄起泪来，她紧紧的捏着董老夫人的手，感受到她手中传递过来的丝丝暖意，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眼中的泪水瞬间收了回去，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不委屈。让您牵挂了。”

董老夫人见她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的情绪，心中不禁暗自感慨，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她如她这般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一份坚忍。但看她的表现，也知她并不是什么随意让人捏扁搓圆的小白花，心中略略放心了些，宽慰道：“好运、歹运，早晚过去。”“您说的对，总会过去的，再坏的运气，也终有出头之日不是？”

“正是。”董老夫人眸子闪了闪，用更低的声音问道：“方才，你见着我那三个孙子了吧？”

锦棠一愣，明白过来董老夫人何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无奈的点点头：“没打照面，只在侧面避开了。”

“足够瞧个大概了！你觉得如何？”语气颇像在问自家地里长出来的萝卜白菜长势如何。

锦棠回忆了一番，其实她没有太注意董府的三位公子，她的心思，当时可全放在萧湛身上了！

董府的三位公子——是那个穿着杭绸直缀还罩了曾绡纱的那位？

锦棠的眸子闪了闪，这个穿法，并不常见，可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回过神，笑道：“二公子成熟稳重，三公子正直，六公子天真烂漫，老夫人好福气。”

董老夫人也没指望锦棠夸出什么花样来，毕竟嘛，哪个正经的小娘子见了小郎君迎面走来会仔细的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一遍的？

她叹了口气，发自内心的发愁：“诶，说什么福气——”一想到那几个半大小子至今还没说上媳妇，她感觉鬓边的银丝都又多了几根。

锦棠但笑不语，董老夫人感觉到一旁频频探过来的目光，眼风一扫，便知是陆府的三娘子，她这才拍了拍锦棠的手，道：“你头一次来做客，待会叫清蓉带你们四处逛逛，去年小二从波斯那边引过来一种什么菊的，花期能从四月开到九月，没想到今年竟然活了，开的还不错！你们一会可以去看看。”

这怎么行！三小姐坐在一旁听见了董老夫人的话几乎跳了起来，若是董老夫人的丫鬟跟着，她怎么有可乘之机对锦棠下手？！可是她到底也知道些轻重，强忍着没跳出来，看了看仰着头天真的奶声奶气的说着童言童语的话——指望不上，只能见机行事了。

“得了，我们这群无趣的老婆子掬着你们这些小人儿有什么意思！清蓉！你带着陆家的几位小姐去园子里逛逛！”

清蓉从外头挑了帘子进来，将锦棠锦柠和锦柔三个引了出去。

水榭内才隐隐起了交谈之声，有议论陆府六小姐单纯可爱天真烂漫的，也有议论陆府三小姐稳重知礼，进退有度的。当然，议论最多的，当然是陆府五小姐得了董老夫人青眼这件事，并且暗自揣测是不是陆府要和董家结亲了？

水榭外，望春楼咿咿呀呀的传来玉堂春的曲牌，刘妈妈拿着本子进来，低声道：“请老夫人点戏。”

董老夫人却谦道：“我点戏却是托大了，这戏折子还得给文姐姐看——老姐姐，您给瞧瞧？”

文老太太却又将折子本推回到董老夫人面前，笑着道：“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来个打的，看着也痛快些。”

董老太太笑着展开折子本，“老姐姐和我却想到一处去了！”说罢，拿起朱笔在‘三岔口’的曲目上，划了个圈。

三小姐跟着清蓉在院子里逛，只见越走人越多，她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正揪着帕子，毫无兴致的听着清蓉指着一处清脆掩映道：“这里是绿波回廊，是我们二少爷五岁的时候——”她的话音还未落，前方的凉亭里便传来一阵欢呼声。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一个发若乌丹，螓首蛾眉，凤目狭长，眼角却有一颗血红的泪痣的女子。

见到这人，三小姐的心中迅速有了算计，眸子闪过一丝兴味。

那个如同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央，让四周时不时爆出一声喝彩的女子，正是张阁老家长房长女，张阁老嫡亲的长孙女，张汐。

锦棠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看见那张脸，只觉得这女子的长相过于凌厉了。

清蓉笑着解释道：“众位小姐大约是在玩什么竞技游戏，中间那位是张阁老家的长孙女张小姐，她旁边那位穿着樱草色罗裙的，是王翰林家的女儿，穿粉色衣衫的是白编修家的孙女，大红衣裙的那位是余通政家的女儿……”

锦棠的世界，仿佛一阵惊雷惯过，迅速在她的头顶劫掠过去，清蓉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的耳边只能听见一个声音，那是张阁老家的长孙女……

她的心情有一丝复杂，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用什么样的眼光观察着她，只是她知道她的心口一揪一揪的，一会是愤恨激怒，一会又是如释重负。

若不是她，萧湛不会那么快要自己的命，自己若是没死，便不会有这重活一世的黄粱一梦，若不是他，或许到现在她还和他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

“五妹妹、六妹妹，咱们去看看？”三小姐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发现了宝。

锦棠不置可否，六小姐大眼无辜，三小姐也只自己突兀，不过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张阁老的长孙女张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过却及笈了还没议亲。原本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在花宴上施展才华，广播自己的才女之名，好引起‘他’的注意。

因此她在一种小娘子的鼓动下，挥毫泼墨，展露了她震动京城，被奉为才女的水墨舞的绝技来。原本这水墨舞源自金陵，原本是白荷、小云雀几个红妓自创的，可是又因为其舞风雅，一时为广大闺阁千金所效仿。

张汐事事都想高出旁人一头，在家里养了十几个舞娘，每日陪着练，才有了后来她轻松舞出，震惊京城的事。

三小姐远远的走过来，看张汐脚步蹁跹，又穿着拽地广仙裙，便明白过来，她这是刚跳完舞。再看纸上，却是红梅点点，张扬肆意的展开倾虬的吱呀，远远地走过来，却似落英缤纷。

张阁老的长孙女，又岂会是胸无点墨的废材？

三小姐稍稍讶异了一下，很快便定下心神，在一群赞叹的人群中，对着张汐道：“早听说张姐姐极擅长水墨丹青，没想到，这水墨舞跳起来，画技竟也丝毫不受影响，瞧瞧这开得正盛的梅林，妹妹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了！”张汐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心中却有些惋惜，可惜男女不同席，不然，若是让‘他’看见，又是一桩美谈了……

忽然有人提议道：“今日赏花，可不能没有诗文，不如，我们拟几个题目，击鼓传花，以题做诗如何？”

话音一出，知道有人在暗处观察她们的闺秀们有的面带自信跃跃欲试，有的眼神闪躲畏缩的摇头。

三小姐转了转眼珠，笑道：“击鼓传花，拟题作诗倒是不错！只不过，若是赢了，可有什么彩头？输了又有什么讲究呢？”她知道，锦棠最擅长的就是刺绣，最不擅长的，却是诗词——本来嘛，人的精力有限，若是一心一意扑在刺绣上，哪还有时间看诗词？

王小姐面带自信的笑了笑：“陆三姑娘说的对，咱们玩闹归玩闹，可是毕竟是比赛，奖惩还是要有的！”她爹爹是翰林院的王翰林，她自幼跟着哥哥们在一处开蒙，自认为文采不错。

白小姐祖父同在翰林院，也是从小诗书不缀的，不过她却道：“不过是小姐妹只见的玩闹，王姐姐未免认真了。”

王小姐脸一红，她方才只顾着自己能出风头，却忘了还有张小姐，有她在，她们抢了风头自然要被记恨的，于是顺着白小姐的话头借坡下驴，道：“白姐姐说的也对，不如，还是老规矩，怎么玩儿，咱们就听张汐姐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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