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棋子
暮云让凤仪宫的女官进去回禀，她要进宫去探望钱皇后。
沿着这座巍峨的宫殿金黄色砖墙，象征着一国之母后威仪的宫门牌匾依旧熠熠生辉，钱后大概是个规矩极严的主子，即便是一连病了数月，在院中亭台楼阁常年擦拭灰尘的宫人依旧不敢懈怠。
暮云想起了裴衍出征时自己和他说过的话，她在他面前展现的是新婚妻子的婉约柔情，待进到这座充满权利争斗的宫廷内后，她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她想起昨夜自己亲自服侍裴衍穿上盔甲的情景，除去不安就是不舍。
“战事未平，受苦的终是黎民百姓。唯愿此役能还天下以太平。”暮云道。
裴衍看了看暮云，“你要留在内宫？你当知道这很危险？”，他对于暮云这个决定此时却无法像以往一样坚定。
“我无法像一名战士一样在阵前拼杀，也没有谋臣之能，那么也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你安心征战我会稳住后方，待你凯旋归来。”暮云轻笑道。
裴衍要挟着李愔南下与宁远叛军战，然而密谋多年的钱丞相一党在朝中虎视眈眈等着钻这个空子，皇帝这次能不能挨过去已经没指望了，京中空虚群龙无首江山改朝换代并非是痴人说梦之事。他们都知道，此时即便裴衍多一双胳膊多一双腿也分身乏力。
“我读国历，大綦建国三百年到你父皇是第五任国君，权利争斗之下除了获胜都没有第二种选择，对于你是最优秀的守成之君这个想法我从来不曾怀疑，所以大綦江山不能断送在一群糊涂虫之手，尤其不能交到那些心怀叵测的奸人手上。我既已决定与你甘苦与共，那么作为你的妻子此时稳住内宫是我的本份，你对我没有信心？”
相识一载，其中经历许多，或许她真的不是一般柔弱的女子。裴衍心中暗道。
他拍了拍她的手终于点头道，“如此，一切就托付给夫人了。”
“你放心。”
凤仪宫的几个亲信宫人守在朱红色的宫门前面，见暮云过来，连忙上前迎道：“皇后娘娘口谕，大病未愈恐过了病气，还请六皇子妃先行回宫吧。”
说完之后，还偷偷抬头看了看她。虽然此时还未正式册封，皇宫中人对于她是裴衍的皇子妃的事实已然达成了共识。
暮云招手让人宣读旨意，“本宫奉六殿下之命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尔等阻拦就是不从命令，罪责可要自行掂量清楚。”
拦在身前宫女太监顿时面面相觑，昔日指掌六宫之权的钱皇后已经被皇帝厌弃她又一直病着，那些服侍的人本就是见风使舵的人，将来的主人是谁心中如何还不能了然。
“请六皇子妃注意台阶。”先前还坚持的宫人顿时换了一张嘴脸，他们立刻闪开一条通道来让暮云进去。
赞丽忍笑，和暮云交汇了一下眼神，然后搀扶着她进了内殿。
进入殿中果然闻到了浓重的药味，钱皇后面容枯槁地躺在贵妃榻上，火盆中燃烧者熏艾的烟雾。
“是你？看来传闻非虚，本宫面前的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六皇子妃了。”钱皇后用一个怪异的姿势歪过头来，语气讥讽道。她在殿内已经听到了宫门前的异动，奈何她本就缠绵病榻爬不起来。
“皇后娘娘不好奇我此时是为何而来？”暮云目光一凌微笑道，钱皇后都变成这样了但消息依旧灵通，可见前朝与后宫勾结有多深。
赞丽扶她在一旁的软榻前坐下，然后用手拨了拨面前氤氲的烟雾。
“你是要耀武扬威来的还是想替你的夫君把爪牙伸向皇帝的内宫？别忘了，陛下还未将江山拱手交到那个妖妃之子的手上，本宫依旧是皇后，你敢造次就是自寻死路。”钱皇后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恐吓她。
“可现在自寻死路的不是我，而是皇后娘娘您的亲哥哥钱丞相。六殿下与二殿下南下讨贼，钱丞相近日很不安分煽动群臣要立自己为摄政王，还缴诏罢免并杀了几名直言敢谏的忠臣，此为裂土窃国之举，大綦已经有一个反贼了，钱丞相这是要做第二个吗？”暮云道。
钱皇后一想到李愔在仪正门前逼宫失败，现在自己这个唯一能倚仗的儿子被裴衍以联合亲征之名挟去阵前已经要气疯了，钱丞相要做什么她很清楚，但她却无法反抗钱氏一族的野心和哥哥的滔天权柄。
“陛下与本宫此时皆缠绵病榻，钱丞相是本宫的哥哥是大綦的国舅，裂土窃国的是你们，陛下虽然在仪正殿前给那妖妃之子恢复了皇子的身份，你们休想以此奸计残害忠良！”钱皇后大喝道，她伸手一扇把一旁的药碗掀了开去，就差几秒滚烫的药汤就要泼在暮云身上。
赞丽看着主子被忽然袭击还险些中招顿时大怒，她是西域人不惯綦人女子纤柔作风，忠诚侍主的她上前把钱皇后一扯差点没把她从软榻下带了下来。
“皇后娘娘何故如此激动？动了气就不好了。”赞丽冷笑道。
暮云捂住胸口，向赞丽投去一个感谢和赞赏的眼神。
“放肆，放开本宫，你这卑贱的奴婢狗仗人势，沈暮云，你让她放开本宫。”钱皇后疯狂地在空中抓挠，赞丽躲得飞快闪到一旁。
“皇后娘娘有这样的力气想必已经无恙了，如果您还不能冷静下来，我只能让人把你固定在椅子上坐着。”暮云已然有些愠怒，她看着面前像疯子一样抓挠的钱皇后也同样头疼。
钱皇后喊累了，又气又急。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几个宫人在殿门那里一个都不敢进来，她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十分悲凉。
“你还想做什么？你还敢杀了我不成？啊？”钱皇后大喊大叫道。
“不杀你因为杀你没有价值，我来就是向您讨个主意，娘娘究竟是心向着大綦还是心向着钱家？”
“你想做什么？你想借本宫的手除掉自己的亲哥哥吗？哈哈哈哈哈哈，本宫是不会认的，钱丞相一片赤胆忠心我不会听起你这个妖妇之言。”钱皇后眼神飘忽，她不愿意相信钱丞相居然会做得如此出格。
“那么，我来替娘娘做吧。钱丞相趁朝中空虚意图窃国，此举形同谋反。皇帝陛下昏迷前留下口谕，意图窃国者五马分尸，九族阖诛。”她把已经列好的罪证证据“啪”地一声猛然摔到钱皇后面前。
钱皇后抖动着双手将成册的证本一条条看着，原来钱丞相做的还不止这样，给皇帝下毒还是他和李愔做的。
“给陛下下毒的那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关在大狱里，钱丞相百密一疏指使他给陛下投毒后打算让人杀了他，可惜此人被陛下的御前太监王公公及时发现，此人为了保命投奔了王公公，娘娘还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摆架去大狱看看，他还是娘娘您的故人呢？”暮云拍了拍手，王公公走了进来。
“故人？”钱皇后本想一口咬死就是他们的奸计不承认，但她还是疑惑问道。
“见过娘娘，用皇子妃说的句句属实。此人投奔咱家之时本想咬碎牙缝里的毒吞毒自尽，咱家用手死死的扼住了他的下巴才没得逞，他的供词已签字画押还请娘娘过目。”王拙冷着脸，将一份供词的副本呈上前去。
钱皇后一键签字的那个名字顿时也惊呆了。
此人本是已故多年的御史大夫之子姜升，与钱丞相是三十年的故友，暮云抽丝剥茧对于此人的身份也震惊了。姜升还是钱皇后在出阁前曾经与她有过婚约的人。
“你们胡说，这都是你们编造的，姜升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即便他曾经与本宫有过婚约，但都是三十年前本宫的父亲和哥哥做下的决定，在本宫成为天子妃嫔之时他就已经死了。”钱皇后瞬间变了脸色。
暮云对着赞丽耳语了两句，赞丽应声去办。
“他没死，那是钱丞相和您已故的父亲骗你的，他不仅没死还被前丞相以家人相逼让他去给陛下下毒。”暮云道。
很快，姜升就被人带了进殿。他在大狱中受刑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此时披头散发，看着惨败不堪，但是抬头时钱皇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故人。
“玉言。皇后娘娘，这都是钱丞相逼着我做的，他说我若是不从就把我儿子和孙子杀了，我这都是被逼无奈啊，求求你救救我吧，看在我们曾经也有过婚约的份上。”姜升伏地哀求的。
钱皇后已经傻了，“姜升，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姜升这才停止了哀求，脸上浮起了恨意，他苦笑道，“这都是您的父亲和哥哥一手操纵的，当年他们退婚的时候说你会成为最尊贵的太子妃，哪里还看不上我们姜家的门第？我虽与你只有过数面之缘但是父亲作为与你父亲几十年的好友却受不了这样的退婚羞辱，他被气死的那一晚钱丞相给了姜家一个承诺，只要我从此假死销声匿迹，他就让我的叔父一族平步青云。这三十年来我已娶妻生子连孙子都有了，却被他逼着做这样的事情。”
钱皇后猛地咳了起来，眼睛中都是红血丝瞪着暮云问道，“你想怎么做？”
“娘娘要做的很简单，钱丞相手握兵权你会亲拟一份懿旨请他今晚进宫陪你用膳。”
钱皇后冷笑，“然后呢？你们是要生擒他还是要杀他？”
暮云不言，她转而莞尔，“娘娘半生为人棋子，难道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你们本来盘算着毒杀了陛下之后，钱丞相就会扶持二皇子李愔登基为帝。以皇后娘娘对自己哥哥的了解，果真会如此吗？二皇子手上的兵权全仰仗钱丞相，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扶持一个傀儡当皇帝，而是要自己做大綦之主。不然，二皇子怎么会不顾计划在仪正殿前就作出那个举动呢？”
钱皇后咬破了下唇，她最担忧之事终究还是抵不过人性，身处内宫争斗多年，若是钱丞相夺取了帝位必定会杀了李愔。
暮云继续施压道，“此次是娘娘行大义之举，于国于子都有个交代。”
钱皇后向她投入了一个恨入骨血的目光，她难以置信面前这个从前看着柔弱与世无争的女人如何滋生出这样的羽翼？她是要借自己的手除掉钱丞相这个哥哥和钱家。
“你跟那妖妃之子是同一类人，同样的阴险狡诈。”钱皇后怒而反笑。
暮云会以微笑，“与娘娘给有孕的赵淑妃下毒最后还杀了她等桩桩罪行相比，我们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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