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官署
暮云笑而不语，寒古丽绕着她跳起舞来，眼神流转之间还在观察她的反应。
胡姬的舞蹈果然动人心弦，连她一个女子都不由感叹，想起之前自己在宫宴上的随性一舞，也是仿了当时在西市看到过的胡姬舞蹈中的几式。
“你也是。”她轻飘飘地回了句。
寒古丽蹵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待人都散了我们找个清闲的地方说话？”
暮云心中虽有疑惑，但却未开口应答。她独自下了高台，方氏母女围了过来，一边问她方才胡姬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一边称赞杂耍团表演的精妙。
她随口谎称是身体不适先回云记，街上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席翩翩，先前她说过随母回乡探亲想来已经一月余未见。她被婢女牵着下了轿子时面色有些凝重，暮云离得不远，唤了一声“翩翩”。
席翩翩一愣，回头看了一下，目光终于寻到声音所在。她甩开婢女，急忙走了过来。
街上行人众多不方便说话，两人上了茶馆好一顿嘘寒问暖。
一月余未见，席翩翩清减了些，先前的鹅蛋圆脸已经削薄了一圈，大綦朝崇尚丰腴美，她一直都是个中美人。
“外祖父已经故去了，从小到大他最疼我。我和娘亲本想过了七七才回来，爹爹急信让人来接，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席翩翩说到外祖父眼圈泛红，用帕子掩了掩泪。
暮云轻拍她的手安慰，“可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近来朝中为立储之事俨成几派，其中支持者最多的就是二皇子和五皇子，爹爹身为国子监主簿平日掌管文书，他曾言二皇子李愔阴险狡诈串通钱氏母族弹压政敌迫害官员，此人若成了太子必会动摇国本，钱氏一党的威势在朝中将无人能与之抗衡。爹爹因支持五皇子近日被人参了一本，他是个有气性的人知道其中缘由仍不松口支持二皇子，我和娘亲坐立不安，恐怕哪天就要大祸临头了。”
席翩翩越说越是害怕，低头啜泣了起来。
暮云听完心都揪在了一起，想起李愔上次对她的所作所为心里就泛起了恶心。他是钱皇后之子胜算应是最大，以他的性格若真成了太子估计那些支持过其他皇子的官员都会被其报复。暮云对政治不感兴趣，但还是疑惑为何这些皇子们在朝中争斗的事皇帝居然冷眼看着不动声色？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席翩翩，她身为官家之女相比自己有更多的无可奈何。
“翩翩，近来可和张世子相见？不如我们一起和他商量下对策。”暮云道。
“我回乡时他曾来相送，说是被调任去了泸州边防。你也知道，张国公已经不理政事他本就是个挂闲的爵位，培雲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我们。”
暮云心口一紧，心想这该如何是好？她想到了如今裴衍也在朝中做事，或许能开口请他出面疏通一下。但他虽在外置了官邸但常住官署，自己联系他不易。平时还能由陈平传递消息。但近日也有几日未见，可见朝中的政务很忙。
“翩翩，你先别急，我……我来替你想想办法。云记现在领了皇差我也偶尔能进宫，若是见着了皇帝我必会向他陈情。”暮云心中有些忐忑，只得先满口安慰下席翩翩。
席翩翩讶然抬头，“我也听说了云记如今领了皇差的事，但是暮云你不能为我涉险，云记是你的心血，若是得罪了二皇子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心想自己早就惹上了李愔这个麻烦，只怕哪天就落入他的手中。再多一桩麻烦又有何惧。而且她已经有了对策。
“翩翩，我跟你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云记我打算找个时机身退，如此为人挚酎实在是令人不快，要是有一日我不见了你也别难过，我会在别的地方过得好好的。反正人在哪都得活着，我有手艺终归是饿不着的。云记虽然可惜，但是我会让它换了名头东山再起。”
席翩翩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稍安，她重重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管你在何处，最好跟我报个平安。”
两个女孩依偎在一起相互安慰了一番，心中各有心事。
待回到了云记，方氏母女也早已回来了。她要设法联系上裴衍，但是心中也有些担忧涉足此事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犹犹豫豫地出了云记，只见寒古丽已换上了中原人的服饰倚在柱下冷眼看着她。
暮云皱起了眉头，惊讶道：“你居然能找到这来？”
“你可让我好找，要不是我先前问过那几个妇人，还不得费些时日呢。”寒古丽笑得轻松，她倚在柱下也不知多久了，起来时整理一下衣服上的被压出来褶皱。抬头看了一眼云记的匾额，补充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把手艺。”
她不明白寒古丽的意图，暮云交叠着手，面色冷然：“找我？我们非亲非故的，你找我做甚？”
“啧啧啧，好凶好凶啊。别冷着一张脸嘛，你先前救了我，我这人呢好心，别人帮我我是会报答的。”她换了之前那口蹩脚的发音，现在开口说的官话和寻常中原人无异。
暮云笑出声，“报答我？你先前在西市还想扒我钱袋子来着，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寒古丽脸色一变，看暮云端着已一眼看穿自己的神态于是也呵笑出声，“你倒是敏锐。”
暮云有急事得赶紧打发了她，寒古丽总透着一股让她看不透看不穿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绿眸只盯着自己的时候总让人无法放松警惕。
“报答就不必了，救你本是一时兴起，我本来也没想要大发善心。”
寒古丽听罢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至她的面前，侧过头对她道：“先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是席家的小姐吧？听说她家里招了事，以你的身份能做什么？”
暮云大惊，“你让人偷听我们说话？”
看暮云露出惊讶的神情，寒古丽笑得开心，“再见了，云记幕后掌事，哦不，暮云。你若想见我，就去西市先前的那家胡姬酒肆。”
于是，洋洋洒洒地离开了。
暮云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她定了定神，往先前陈平说过的裴衍的府邸赶去。
他果然不在这里。府邸只留了一位老管事看守院子。
暮云往后靠在门板上，脊背贴着冰凉的门板，问那老管家，“果真没有别的办法能联系上裴廷尉大人么？”
这个老管家得了裴衍命令，每月只有一个固定的日子陈平会出来传话平常也是联系不上的，他为难道：“沈姑娘，老朽也无法。裴大人不住在府邸，如今连陈大人也不往府邸来了。”
暮云深叹了一口气，她辞别了管事就要离开。那老管家看着她有些不忍给她指了一条路道：“先前，我看到五皇子的随从往官署去了，他的府邸就在隔壁街市，你不仿去前面探探门路？”
“老伯你是糊涂了不成？五皇子的随从怎么会让人随随便便去官署？”暮云别别嘴。
那老管事抚须，淡淡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随从平日里看门子油水捞的少你使上几个银钱，他们能帮你探个门路也未可知。”
暮云半信半疑，真的就往隔壁街市去了。她立在街口犹豫了两下往五皇子的府邸去了，问口三两个随从，她看到一个扛轿子的人，上前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去官署的路怎么走？”
那随从平日负责扛轿子，见面前这个穿着云锦外衣素色抹胸的美人凑在跟前说话，雪白的脸盘眉目精致声音也软和，有美人跟自己说话心中怎会不欢喜？
“你这小娘子，官署可不是平常人能去的，尤其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随从眼神一直打量着她。
暮云笑了笑，“我过去找人，方才听你们说要去官署送什么文件，不知能否捎上一程？我跟在后头也就是了，远远的不耽误你们的事。”
她心想若是自己去，没靠近官署门口就被那些人撵走，跟着那些个随从去还能托他们进去传个话。
此时，只见那个在宫道上捉住百灵的男子也在门口和随从说话，两人目光对视，李潼有些讶然，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暮云暗叹原来他就是那个五皇子，那他还说自己是什么侍卫原来是骗人的。两人目光对视都有些尴尬，最终还是李潼先开了口，“门下那个人，上前来。”
她仰着头朝他笑笑，上前行礼，“参见五皇子殿下。”
李潼眉头一凛，她倒是挺识趣。“你怎不能说是来找我的吧？”
“方才经过五皇子的府邸，看着巍峨的匾额不由入了神，没想到五皇子从里头出来了。”暮云忙笑道，她要去官署之事怕会引人非议，先找个由头压下去。
李潼歪头看了府邸上烫金的匾额，上面是皇帝亲自提的字。他这座府邸还是先前三皇兄的旧府邸，他被为衡山郡王后，皇帝便将此处赐做他的了。
他招来先前的那个随从问了几句，再看向暮云时复一笑，“你方才说是去官署寻人，是要寻谁？”
暮云看了一眼那个随从，知道瞒不过直得谎称道：“是我的远房表兄，他在官署做个小差使，我过来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李潼正好有些文书要送去官署，见她就这样立在那里不觉莞尔，“那倒巧，本皇子正好有事要往官署去，沈司衣随本皇子一道去吧。”
她喜出望外，连忙“欸”得一声应下。也不客气地跟在马后，笑容有些掩不住。
李潼有一时的失神，这女子看着冷清，但一笑出来犹如群芳绽放。
他不坐轿子，独自驱马在前，暮云身量高脚程也快跟在后头也不吃力，终于到了官署，李潼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侍从，头也不回地进了官署。
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李潼停住脚步，朝后面的走过来的暮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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