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放弃规则——猎杀者（下）
望江市长湖区公安局，楼梯间。
眼前的世界渐渐收紧，秦云礼身子一软，踩空了一级楼梯，差点没摔下去。短暂的停留后，他吃力地撑着身体，缓缓挪向通往下一层的台阶。一阵脚步声传来。几秒钟后，邵临和苏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目光相撞的一霎那，苏荷呆立在原地。发生在她身上的悲惨之事，穿过心魂的罅隙，无法遏制地在头脑中聚集起来，盘旋不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秦云礼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腐蚀她的身体，直至啃啮之痛蔓延全身；直至她化作一滩烂泥；直至她的世界再无一点光亮；直至全世界所有的角落都是他的气息。那些挥之不去的不堪，在此刻变得更加不堪。她带着无限放大的恐惧，在无尽无休的黑夜里沉沦，最终，坠入永久的黑暗。
6月1日，晚上8:00，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病房内。
邵临与李华年靠窗而立，凝视着尚在昏迷状态的苏荷。傅译侧卧在另一张病床上，向坐在床尾的狄志杰交代循环里的种种经历。
“第十一次循环……我说大哥快点儿挪一挪，你头上有个马蜂窝。树挪死，人挪活。”傅译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白酒里浸了浸，接着，一边嚼一边说，“大哥说我咒他，给我好顿骂，后来我俩都被马蜂蜇进医院了。”
被时间覆盖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这种吃法，邵临曾经见过。
“你不是说你在自习室学习吗？”狄志杰诘问道。
“那也不能一直学呀！我出去透透气，总可以吧？”
“继续说。”
“第十二次循环……她说她叫小黄鹂，问我要不要特殊服务。我不知道什么是特殊服务，就要了。”
狄志杰变了脸色：“你pc。”
“没有。”傅译急得坐了起来，“当时我就拒绝她了。”
“说重点。”李华年从旁插言道。
傅译一本正经地回答：“重点是我清白之躯，岂容她轻易触碰。”
听他这么一说，邵临笑道：“有这种好事儿，你会拒绝？”
“那个大姐比狄志杰岁数都大，换成你，你也得拒绝。”说完，傅译将视线转向狄志杰，“不知道为什么，大姐死活不让我走，非要跟我聊天。我怕我聊不好，就又拒绝了。大姐说：‘聊不好，还聊不坏吗？’她强烈要求，我强烈拒绝。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给她上了一晚上的就业指导课，一直上到循环结束。”
狄志杰沉思良久之后，问傅译：“这次循环，抢劫德安银行的犯罪团伙，为什么没有出现？”
傅译大叫一声：“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吗？”
“你出现的时间点，令我不得不怀疑。”狄志杰郑重非常地说，“这样吧！你把抢银行那伙人抓住，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人家是黑社会，人家有枪。我有什么？我用《五三》砸死他们吗？”傅译用比平时快两倍的语速说，“你们就是给我一把冲锋枪，我也不敢去啊！我没有跟黑社会作斗争的经验呐！”
狄志杰瞟了邵临一眼，别有意味地说：“冲锋枪没有，有炸弹。”
“那颗炸弹，是我去码头散步，碰巧遇到的。”邵临冷冷地说，“狄大队长可别冤枉好人。”
“凭什么就怀疑我，不怀疑他呀？”傅译指着邵临，不服气地说，“他出门散个步都能碰到炸弹。怎么？他跟炸弹有缘呐？”
“你是不想去、不敢去，还是不能去？”邵临这话大有逼迫之意。
傅译故意放慢语速：“我没空。祖国的花朵就要高考了，高考多重要啊！”
“你要是不去，我就在高考那天把你劫走。”邵临强调道，“你考一年，我劫一年。”
“你是人吗？”傅译的脸色转成铁青。接下来，病房里回荡着他的抗议之声。
6月1日，晚上9:00，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楼顶。
头顶是周而复始的星辰，脚下是永无止休的人间。即便是游离于生死之外的循环者，也难以从此间逃脱。
李华年换了好几口气，才使情绪平复下来。“离苏荷远点儿，我不许你自毁前程。”
“尚未盖棺定论，有什么好急的？”邵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既然怀疑她跟孟千寻同父异母，那就做个半同胞鉴定。”
“一旦查出她是毒枭的女儿，你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首当其冲就是苏珩。”李华年圆睁双眼，气势逼人，“别人躲都躲不掉，你还上赶着往前凑。”
“毒枭的女儿，未必是毒枭。”
李华年大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彭羽没有培养过她？一家子在一起过日子，她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下一秒，邵临移开视线，表明不想再交谈下去。
“你总要为你爸考虑吧！你娶了毒枭的女儿，别人怎么看他？”李华年以商量的口气说道，“你们的婚姻会成为他的污点，到死都抹不掉。”
“有些人连生前的名声都不在乎，你还指望他能在乎死后的？”
倏然间，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李华年脸上的表情难看到极点。
邵临打量了李华年一阵子，突然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娶她，我嫌她脏。”
这时候，傅译穿过冥冥夜色，悄然现身，说了声：“苏荷醒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听到这个消息，李华年突感一股夹杂着狂怒的悲凉感掠过心头。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他迈着机械的步伐，向出口走去。
阵风吹过，只留下两人眼神凝注。傅译稍稍移动身体，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狄志杰让我找你要炸弹。”
“你不怕吗？”邵临嗓音低沉。
“你在害怕？”傅译反问。
邵临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他不敢将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想得太透彻。“十八湾码头，二号仓库。”
“你陪我去一趟吧！码头那么大，我怕迷路。”
“那是你的问题。”说完，邵临迈开脚步。
傅译朝着邵临的背影问道：“你现在还怕猫吗？”
邵临身子一怔，脑袋里阵阵耳鸣。思索了两三分钟，他终于按捺不住，冲过去一把薅住傅译的衣领，问道：“你到底是谁？”
“别这样，我好怕呀！”和说的话相反，傅译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邵临拉着长音，又问了一遍。
“怎么？想打我？”傅译哧哧笑道，“我是布敲门唯一的血脉。打我，你敢吗？”
空气似乎变得沉重了，邵临感觉到无法呼吸。
傅译露出本相，轻吐一口气，说道：“物竞天择，智者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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