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正如步骘所预料的一样，步协拿着张飞人头去到校场的时候，刘备随行的三千兵马根本不见半分悲戚之色，也没人有要暴动的意思，甚至有人朝着他的人头淬口水，骂道：
“匹夫，你终于死了！”
“就是，抽了老子八十鞭子，你该死啊！”
“这...张飞死了，那刘备呢？我们是不是不用再去跟曹军打了？”
毕竟是爱兵如子张翼德，他一死，围上来的军士都在宣泄着被他欺凌过的仇恨。
也有人关心是不是不必去送死了，得到了步协肯定的答案后，大伙高兴的像过年一样。
说到底，这场战争是不是正义不谈，就算是，也只是你刘备的正义，他们不过是群寻常的百姓，为的只是一口饱饭罢了。
他们非常干脆的选择了乖乖放下武器，加入到步家的阵营中去。
另外一头，从睡梦中醒来的刘备已经被人五花大绑了。
哪怕他是独臂，哪怕他的武艺远不如张飞和关羽，可步骘丝毫不敢大意，选择了最高规格的路子来招呼他。
当刘备被人押到议政厅内的时候，坐在帅椅上的步骘有些感慨。
一日前还是刘备坐在帅椅上，他站在那里禀报，一天的时间，位置就换了。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被绑着押上来的刘备竟然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目光如同炙热的骄阳让步骘不敢直视。
刘备不是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下场，大难来时，人心难测，即便是心中秉持着扶持汉室的理念，但他知道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这样。
步家，说到底是一方世家，世家由来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自高祖以来到王莽篡汉，即便被位面之子刘秀凭借着天选之运平定了内乱，使得历史长河留下了两汉之名，世家却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他们的手，伸到了庙堂的每一个角落，脚下踩着的是不断吞噬百姓而获得的土地。
这样的人宣之于口的礼义仁智信不过是一套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的说辞，他们的心中，根本没有大义可言。
等了许久不见刘备开口，哪怕是他想过无数次的谩骂之言也没听到，步骘倒是有些坐不住了，干瘪瘪的说道：
“皇叔，非我不仁义，你...”
迎上刘备凌冽的目光，步骘顿了顿，选择不看他，继续道：“当今天下，人尽皆知魏王已得大势，你为报兄弟之仇，却要拿交州子弟兵送上战场，他们也是有父母妻儿的，你的仁义又何在。”
酝酿了一个晚上，想要跟刘备就仁义这个问题辩论一番，好让自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终归是给世人一个交代。
可刘备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冷冷看着他。
步骘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坐姿后，干咳了一声说道：“此时我若要杀你易如反掌，可你毕竟是我旧主，我也不想留下一个弑主的骂名，我愿你一同前往荔浦，亲自面见朝廷司徒郭大人，是此是彼，由他去定夺吧。”
原本准备了一番激昂的陈词，现在说起话来却有些坑坑巴巴的，步骘觉得有些尴尬，挥了挥手，示意军士把刘备押下去。
“我三弟呢。”刘备终于开口了。
事到如今，他什么也不关心了，只想看到张飞。
就算是死，也希望能死在一起，不负当年桃园之约。
“你乃当今皇叔，又是我等旧主，我们不能杀你，可是张飞那厮，无端打骂将士，不把下面的兄弟当人看，弟兄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啖其血！”
说到张飞，步骘不需要准备词汇，文思如泉，越说越激动的他站了起来，怒视刘备骂道：“你身为他的兄长，对他的恶行却不加约束，终于遭来了恶果！
若非是他我也不想将你交给朝廷的，你今日光景，一多半是拜他所赐！”
“我问你我三弟呢！”刘备挣扎脱左右甲士的束缚，歇斯底里的质问道。
步骘瞥了他一眼，低沉道：“昨晚就死了。”
刘备定住了，充满怒火的眸子变得呆滞，嘴巴一张一合，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是啊，早就该料到了，三弟如果在，他们怎么敢摆开架势动手呢。
三弟，三弟休矣...
眼泪，无声的滑落。
刘备这辈子哭了多少次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关羽和张飞二人的死，却是他哭的最悲戚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旁的甲士也有些不知所措，在步骘的眼神示意下准备上前再次押走刘备的时候，后者终于爆发了。
他拼命的扭动，大喊着：“三弟！三弟！三弟！”
刘备在做不可能的试探，他多希望张飞能听到自己的呼救，从厅外跳出来镇压住这群卑劣的世家子们。
可惜，他的呼喊终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最后，被绑缚的他跪在地上，弓着身子放声痛哭，像个无助的老人一样，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平心而论，这一幕确实触动了步骘。
刘备是否虚伪他不去评论，但是对于关羽张飞的情感，却是世上最真挚的。
他叹了一口气，从帅椅上站了起来走向刘备，蹲下身子后低沉道：“皇叔，我会厚葬张飞的，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古人认为，如果一个人无坟无牌，就会成为孤魂，也不会有下辈子了，所以步骘认为，他这样做已经算对得起张飞和刘备了。
刘备依旧在恸哭，他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头磕着地，所以步骘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身子一阵一阵的抽动，整个议政厅内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最后，不知是力竭还是过于激动了，刘备身子一挺，直接昏死过去了。
步骘作势要搀扶，最后却停住了，站起身子后朝着刘备身后两名甲士扬了扬头，二人便会意的将刘备押了下去。
“父亲，现在是派人把刘备送去荔浦吗？”步阐走上前来问道。
步骘没有说话，而是回到帅椅上，铺开一张干净的帛布，奋笔疾书后将它合起递给了步阐。
“派快马将此信送往荔浦交给郭嘉大人。”
叹了口气后，又补充道：“传令下去，两万三千大军后日一早启程，前往荔浦，还有你大哥，还有...还有婉儿。”
说罢，他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出了议政厅。
清晨的朝阳照在他的身上，他抬起手来捧起一抹光辉，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赢了吗，如果是，自己又赢得了什么。
不管自己做的再周密，张榜张飞打骂军士的恶行，指责刘备因公废私的不义，可是他心里知道，自己终究是做了卖主求荣的事。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道德准绳，有些事情做完之后才会清楚的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愿，郭嘉不要负了自己的付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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