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苏静
今天总归是睡了几个钟,但仍被恶梦惊醒。梦里许柏洋扼住我的咽喉,眼底平静,和先前他掐我的神情一样,漠然。
我曾病态的贪恋那份窒息,空气稀薄大脑缺氧颅内充血的濒死感,比什么都让我来得轻松。
“要真的能杀掉你就好了。”
他这样说过,“不过还不太舍得你死”。
苏静,我一生多克制清醒,少有的放纵皆砸他身上了。我本就是赌一赌,想着最后的光景还未试过如此赤诚热烈的去爱一个人。我认为爱一个人不是放弃自己,所以我总是用我的罪源同他交流。在他面前,我将自己伪装得冷血淡薄,虽我本性也薄凉,但不至如此。我曾说不肖想他同行者的位置,只需后五英尺,非我不懂他的所思所想,只是不敢盼。先他半步为师,肩踵同行为侣,在他身后而非拾他牙慧趋附应和,只因我愿包容。包容,无下限的包容,苏静,你同我认识多年,何曾听过我说这样的话。我自认少年时也自命不凡,心高气傲,天下事有几件是我实实在在说一句“服”的。我爱一个人,也不会是折弯自己的脊梁。我常因他痛苦,但痛苦的不是我爱他,而是他所让我个人价值观念的冲突挣扎。比起爱而不得,我更害怕这份丢失自我的恐惧。我晓得我一点点看不清路了,但仍借着前些年的光亮烧灼自己,这是痛,阿静。
提到那个姑娘,我更痛心一些。她的一生平安顺遂,父母疼爱身体康健。心爱之人常伴左右,人也漂亮善良。她的安稳人生,不该是我去破坏的。所以当她问起,我愿意替他圆这场谎。如果能替他为她织一张华丽的梦,我也算尽最后一点心。可是苏静,我是呕着心沥着血去讲那些话的。我一遍遍打破她的疑问,一遍遍复述他对她的爱。我编织了“许柏洋”这样一个故人,说他是他的影子。倘若真有这么个故人就好了,但我说过,他是天下独一份。“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我爱你”,这句话在我这里却变成了,“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他爱你”。苏静,其实我也是人,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也才十七岁,我不问“为什么老天如此待我,为何偏偏要抢走我的母亲,为何偏偏是我经历这样的人生,为何偏偏是我要生病我要流血我要天天焦虑生死迷茫未来”。这天下最大的应该只有活该,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我无怨,但我一生都在忏悔。我常劝你为自己撑伞,但我何尝不是也替旁人挡过雪。我的话说得那样毒做的事那样绝,何尝不是断我自己的路。我的人生已经烂得捡不起来了,可她不一样,她是被保护着长大的孩子,我不会做那个戳破那层膜的人的。苏静,把我当做自私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在铺我下辈子的福路。
可他烧了我的名字,他在折我的寿。
他要我的命。
春蚕到死丝方尽,苏静,我再吐不出洁白的丝了,我的茧早被血污了厚厚的一层痂,再破便不是羽化成蝶,是泯成一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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