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十
尹霖也感受到了这阵动荡。
刚刚这一下震动把船都晃了一下,她在外面听得很清楚,震动之后,不知从哪里出现了箫声,箫声一出,就连这崔二公子都不动了,她微微蹙眉看着,收回了卿云笔,但没有松懈下来,寻找着声音出来的方向。
而后,小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将白泽给她的符咒拿给了她。
这符咒竟然是高阶咒[三味真火]!尹霖惊讶之际,将符咒拿在了手里。
箫声没有结束之前,那崔家二公子都没有动,他张着嘴巴,口水慢慢流下,仿佛一瞬间没了神智——尹霖确定自己注意得没错,刚刚和她打斗的时候,崔二公子是有脑子的,他还带着自己作为正常人的思考,但现在,崔家二公子就不再这样了。
它空洞着站在那里,双手直愣愣地抵在腰间,尹霖一瞬间感觉毛骨悚然,这崔二公子的眼睛慢慢变成了白色,一丝眼黑都看不见,他身上的血脉也突然暴起,和之前的掌柜变化之时没什么两样。
她感到不好,退后了两步,又向下看,这次尹霖可算看到杜衡所说的洞了,那里面也布满了之前她在笼子里看到的‘怪物’,千钧一发之际,尹霖将卿云笔扔了下去,化作一个结界护在笼子的四周。
她也再度使用强力,把木板砸了个大洞,跳了下来。
杜衡差点哭出声来,腿都软了,倒在尹霖的身边,一时后怕道:“尹、尹霖……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卿云笔是尹霖的本命武器,东方易在里面化了结界,为的就是在情急之下帮着尹霖逃跑,这结界能护住里面的人,外面人没有办法看到。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这些‘怪物’一直都在,他们也出不去。
不只尹霖知道这一点,白泽也察觉了,他咳了两声,从笼子里站起来,因为太久没吃饭了,他都有些晕头转向的,揉了揉眉眼开口道:“尹姑娘。”
尹霖下意识回头看去。
里面的几个工人也明白了,白泽大概在什么时候和面前这个‘修真者’有了联系,经过刚刚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小瞧了这两个人,更别说结界外头还有这么多怪物要冲进来。
白泽问:“你觉得……它们是人吗?”
是人吗?尹霖开始思考这件事——之前的掌柜明显没有了身为人的本性,变得和彳敖彳因没什么两样了,连形式作风都像一个禽兽一般;刚刚和她打的那崔二公子,瞧着也不像是个正常人了,他的身形也如同窫窳兽,也就只残留一点身为人的本性了。
可她却也回答不上来……因为那些‘怪物’,说白了就是由人转变而来的,他们现在变成这样,然以前也是双脚直行的人类。
白泽见她不语,心下了然,使用灵力将她怀中的[高阶咒·三味真火]唤了出来,那符咒又落在他的手上之时,白泽闷闷咳了两声,只道:“他们,不是人了。”
“你为什么,”杜衡有些着急,“你怎么这般笃定呢?若是他们有一日可以恢复过去的神智呢?”
白泽只笑笑,却不说话,一瞬间,只一瞬间尹霖就明白了,她拉住了杜衡,朝他摇头道:“三昧真火,是对付‘山海怪’的符咒。”
这也是刚刚尹霖拿到[三味真火]不觉奇怪的原因,因为那时,崔二公子确实如窫窳兽一般,所以[三昧真火]说不准是有用的。
但现在,这些围在他们身边的[怪物],看上去更像……人。
这也是白泽问她这个问题的原因,若是她心中还有些期冀,白泽认为,还是趁早打消较好,不然知道了真相,反而会难过无比。
这里的人,杜衡对白泽并不了解,但他很相信尹霖的话,所以一听也停顿了下来,有些不可思议。他下意识按紧了肩上的包裹,那里面还有一本医书,他跑出来之前,师父还特意嘱托他要‘救世济人’。
白泽拧碎了手上的三昧真火,丢向了结界。
只一刹那,火烧了起来,‘怪物’们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它们还保留着生前作为‘人’的意志,有的因为被烧疼痛得打滚,有的捂住脑袋……
杜衡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尹霖按住了他的手。
白泽从笼子里出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在意自己的外貌了,此时长发悠悠在肩头摇晃着,但他也并不邋遢,看上去反而有了一抹妖冶的昳丽。注意到边上二人看了过来,白泽盯着外面的火道:“这些‘怪物’还在试图唤起你们的同情心。”
这和妖怪猎杀没什么区别。
有的就会露出自己可怜的一面去唤起别的物种的同情,它们甚至会幻化出自己讨厌的一面去获取强者的怜悯之心,现在这些‘怪物’也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三味真火烧得很快,只一盏茶功夫,这里的所有‘怪物’就被烧得灰飞烟灭,‘三昧真火’并不烧人类的建筑或是木炭,它是专门用来对付‘山海怪’的,但‘山海怪’和妖兽又是不同,前者中的大部分都是没有善心只会作恶的,而后者为妖族,现在和人族是同仇敌忾的同盟者。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杜衡也明白了,这些‘怪物’确实就是他们二人口中的‘山海怪’,它们不再是人了。
虽知道这个事实,但杜衡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心中燃起了一丝怒火,沉闷道:“这到底……这到底是谁……是谁做的?”
这些‘怪物’是由‘人’变成的,这说明那个幕后真凶杀了不少人了!这崔家,还敢自诩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他们夜间做梦的时候难道不会害怕吗?!
白泽按下愤怒的杜衡,说道:“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
“崔二公子并没有下来。”尹霖蓦地说。
她刚刚跳下来,按道理崔家二公子也应该跟着下来了,但并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吹箫的人看形式不对让它离开了——明日崔家仙船要出发了,崔家二公子必然会回到船上,尹霖不担心这个,但她怕幕后真凶还在计谋着什么。
白泽也跟着看了一眼,他依旧是那不动如山的模样,“走吧,时辰不早了。”
尹霖又收回了卿云笔,她的小人符跟着一同回了储物袋。
这次他们来得及时,还是救下了笼子里的五六个人,那些人都被饿了许久了,一个个面黄肌瘦,其中一位被尹霖拉上来的时候,同她道了声谢。
尹霖估计,这就是那个雏儿的兄长。
他也不过才二十的年纪,整个背部十分佝偻,手上布满了老茧,估计平日里也没少做活,身上的衣服是穿了很久的,已经不适合他了,整个衣袖下面空空的,只剩下一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臂。
她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假装好奇道:“你是不是雏儿的兄长?”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这人一瞬间落下泪来,睁大眼睛看向尹霖,语气中带着紧张,“雏、雏儿?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一须臾已是他这一生最紧张的时候了,他担心自己的弟弟雏儿在外头出了事,他回去就只能看到空晃晃的房屋了。
尹霖连忙解释:“不是,你弟弟没事,之前他想找那个李掌柜打听你的事情,被他们赶出来了,我正好在客栈里,看到他之后就找他聊了一会儿。”
“哼!那道貌岸然的老匹夫!”这人不屑地冷喝了一声,看向尹霖的眼睛中带了点敬重,他向她鞠了个躬道,“我叫刘草儿,我弟弟叫雏儿,这是我奶奶给我们取的,她没认识什么大字。”
尹霖对这些没别的想法,对她而言,名字只是个称呼,无关意思,她有时候还觉得有一个长辈能给自己取名也像是被记挂了一样。之前,她作为东方易的弟子也该被换为云子辈,和云梦云从她们一样有个自己的称呼,但东方易却不这么想,还是叫她尹霖。
她想,那应该也是上天想要她记得之前家门被灭的事情。
刘草儿继续道:“之前,没出这个事情的时候,崔家还是当地赫赫有名的良商,他们常常会在街头施粥给贫民们,你要是见到了雏儿也知道了,这个城镇,富人住在一起,穷人住在一起,但真正富的人并不多。”
真正富的,其实只有一个崔家。
刘草儿没有继续说下去,白泽走了过来,他刚刚吃了点杜衡白日里没吃完的馒头,现在有了些力气,又变回了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用一木钗挽了头发,手上扇着一把扇子,上面刻着一丛花,却是山茶花。
尹霖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像白泽这样的人会在扇子上绣个牡丹才高兴呢。
很明显,这几个人被关在一起这么久,刘草儿也很信任白泽了,他本想再次说这件事的时候,看到白泽摇头说:“这事不急,现下有个更急的事情。”
尹霖还以为是他们找到了吹箫人的痕迹了,赶忙问:“是崔家二公子又回来了?”
“不是崔卓立,”白泽直接喊了这个名字,尹霖猜那就是崔家二公子的真名,她又听他道,“还有个更要紧的事情。”
“什么要紧的事情?”尹霖不解。
白泽老神在在道:“先填饱肚子,这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
他刚刚就吃了一点馒头,实在是没吃饱。
这话白泽没说出来。
尹霖等人没回客栈。
按杜衡的说法,若是那店小二是崔家的人,那他一定会在客栈中等着他们回去,那里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了——所以商量之下,他们都准备去贫民窟,正好这几个人都住在那。
刘草儿回来,他们一家都很高兴,一听尹霖等人得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当下就同意了。
他们回来得有点晚,
雏儿也眼泪汪汪了好一会,夜深人静,只有昆虫的鸣叫声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会在空气中闯荡,之前下的雨都堆积着,带着淡淡的草香和泥土的气息。
他们说完话后,雏儿擦了擦眼泪,跑到尹霖面前一股脑跪下道谢,“尹姐姐,我听哥哥说了,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们,现在你们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了。”
尹霖哪里受过这样的礼,之前刘草儿那鞠躬就让她很不好意思了,她天天在昆仑山上,师父东方易都是教导她要用自身的力量去帮助弱小的人,做这事也是因为她想要找出那个冒牌昆仑山弟子的人到底是谁。
她忙不迭地将雏儿扶起来,“别这样别这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刘草儿一家都感激涕零,跑来都要给她跪下了,尹霖一时头大,不知道怎么办之时,白泽的声音插了进来,问道:“崔家人之事,你们可知全部?”
刘雏儿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刘草儿心知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擦了擦眼泪,又坐回了草凳上,一想起那些事情他就觉得恍如隔世,只能长叹一口。
“有些事情,雏儿应该和你们说了,但真正要说崔家人的事情,应该要从……崔大公子落水死去那一日开始说。”
“我还记得……那一日,下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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