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年
车上空调默认温度高,穿大衣太热,谭铮一连调低了几度。
任昭远的所有动作和言语神情都在他脑海里反复打转。
任昭远说,新年快乐。
开出小段后谭铮踩下刹车,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还是静不下心,开门下了车。
不是继续拒绝不是否认推离,是新年快乐!
雪停了,只偶尔有几片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零星白色。
不拒绝就是同意,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路上铺满了平整的白,除了谭铮驶过的车辙没有其他痕迹。
谭铮在车旁踩出几个脚印,又挪动方向踩出一个尖,然后沿着想象里的弧度凹陷,踩出一个饱满的心来。
任昭远喜欢他!
谭铮跺着脚把心形中间的部分全部踩实,又蹲下在旁边画了个圆,捧起圆圈里的雪团成球朝远处的树用力扔出去。
雪球砸中后散出一片白雾,留下小块雪粘在树干上。
谭铮自己都没察觉脸上的笑有多舒展,和平时的每一次笑都不一样。
乍落乍起的波折和意料之外的惊喜让胸腔盈满了难以表述又亟待释放的情绪,好像有股用不光的力气,想跑,想跳,想喊。
偶然回头才生生刹住,谭铮在仍旧亮灯的窗里看见一个影子。
是任昭远。
只是落了窗帘,影影绰绰的,不知道是恰巧在窗边做什么还是在向外看。
谭铮看了一会儿,犹豫着朝那边挥了挥手,等了几秒见没什么反应才回到车里。
又忍不住笑出来。
谁会在向窗外看的时候不拉开窗帘?
还好没看到。
谭铮舒出一口气,伸手拍拍脸。
太幼稚了。
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窗里的人影一直没动,谭铮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又往前滑找出任昭远生病在设计园输液那次偷拍的睡颜,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锁屏后又解锁看了会儿,任昭远电话过来的时候谭铮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喂咳,昭远哥?”
“车坏了吗?怎么还没走。”
谭铮猛地转头向后看,动作太急听见颈椎“咔”地一声响,看不见什么才想起来看后视镜,接着又推门下了车。
窗帘拉开了一截,任昭远就站在落地窗中央,正向这边看。
“真坏了?”
“没、没有,”谭铮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扒出点沉稳来,“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看了会儿新闻,正要去睡,想看看雪停了没有,没想到你还在。”
“停了,”谭铮答完又说,“准备走了。”
任昭远还在那里站着:“慢点开车。”
“好,我到了给你消息,记得关静音。快睡吧,晚安。”
“晚安。”
谭铮又看他一眼,坐回车里后先发了条消息。
【新年快乐】
任昭远没回复。
这本身就是谭铮回复给任昭远的。
到达机场的消息也没回复,谭铮猜他睡了,编辑了一条【好梦】发过去。
起飞前和落地到家也分别发了消息,都很简短,没多说什么别的。
知道谭铮天不亮回来,家里门没反锁,谭铮放轻手脚进门,洗澡收拾后正碰上谭母。
“回来就洗澡,不累啊?”
“妈?不累,”谭铮专门选了离父母房间远的浴室洗,没想到还是被听见声音了,“吵到你了?”
“醒了差不多有半小时,年纪大了觉少,开始听见有点声音还以为是谭清呢,后来一听水声像洗澡就知道你回来了。”
谭铮拿了条毛巾擦头发:“你才多大年纪,耳朵这么灵,就隔一道墙谭清都没听见。”
“她睡得比小猪还熟,”谭母说着看了看谭许清的房间,又问谭铮,“饿不饿?我去给你煮水饺,睡前新包的。”
“不饿,就有点困,我补个觉。”
“那快睡去吧。”
“你不睡会儿了?”
谭母摆手:“睡不着了,去听会儿新闻。”
谭铮弯了弯嘴角,点点头,回房间掀开被子躺下,点开和任昭远的对话框,想到谭许清花里胡哨的聊天背景,搜索了怎么设置后把空白的聊天背景换成和桌面壁纸一样的,没再发消息,握着手机就睡了。
没睡多久就被一连串发音差到离谱的英文朗诵叫醒,谭铮眯着眼看了看大亮的窗外,又把视线转到紧闭的卧室门上。
“谭、清,”谭铮皱着眉拉开没上锁的门,把她手里的罪恶源头抽走,“我给你请了个假外教?”
“保真保真,”谭许清笑嘻嘻地把书拿回去,“快收拾吃饭了,咱妈让你吃完再睡。”
洗漱完就不困了,谭铮擦干手看手机,消息列表红点铺满屏幕,可惜滑到下面的任昭远安安静静的。
“你把任老师置顶啊!”
谭铮被她吓了一跳,沉脸看她。
“我没故意偷看来的”谭许清小声辩解完,自己都不信,于是理直气壮盘问,“你和任老师怎么样了啊?爸妈还等着你把人领回来呢。”
“你和爸妈说了?”
“没——哎呀,你们都单独出去过夜了,我想着肯定八九不离十啊,就不小心说漏嘴了,”谭许清食指和拇指比量出点距离,“一点点。”
谭铮在她脑门点了下:“小孩一个脑子里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小孩”谭许清捂着脑门跟着谭铮转,“到底怎么样了啊?我下次见任老师是不是可以叫哥哥了?今年能收到双份红包吗?
“消停点吧,”谭铮怕她去找任昭远瞎聊,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那次是任老师病了送他去医院,没定没成没红包,别给我捣乱。”
谭许清撇撇嘴:“不成器”
“你说什么?”
谭许清没想到谭铮去而复返,一个激灵:“我说再接再厉!”
谭铮把手机放在她面前:“怎么置顶?”
谭许清只点了两下耗费一点五秒就完成教学任务,顺便表达深深的鄙视:“但凡研究研究都能知道吧,你就从没按住不松手试试吗?”
“我闲的没事做了研究这个。”
谭许清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翻完白眼还是忍不住巴巴跑上去求八卦。
可惜她哥是个纯纯锯嘴葫芦。
“啊——”谭许清忍不住吐槽,“你太烦人了!”
谭铮抬手把对联贴正按了按,扭头看跟了自己一上午的谭许清:“到底谁烦人?”
“你!”谭许清问不出东西来,忙也不帮了,边跑还要边损几句,“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难怪任老师不和你好!”
谭铮作势抬手,谭许清一溜烟跑没影去找妈妈了。
贴完之后各角度拍了些照片,选了张鲜亮的发给任昭远:【你贴对联了吗?】
【谭清怨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不能哄你高兴,没办法讨你喜欢。】
任昭远过了小会儿回复:【已经贴完了】
谭铮笑了笑,又问:【现在忙吗?】
【不忙】
任昭远以为谭铮有什么事要说,没想到消息刚回复过去谭铮的视频邀请就弹出来了。
他们还没用视频联系过,任昭远在手机屏幕里看见谭铮,有点说不出的微妙感。
“怎么了?”
“没事,”谭铮移动了下手机角度,说,“给你看我写的对联。”
任昭远意外道:“你写的?”
“对,”谭铮把摄像头换成后置给任昭远看,“只有这一门是我写的,今年谭清去买的对联福字,开始贴才发现有个房间门少,刚好家里有红纸还有谭清书法课用的毛笔之类,就自己动手了。”
“你也学过?”
谭铮把摄像头转回来,说:“没有,练着玩临了几年字帖,自己家看没什么,拿不出门。”
任昭远不知道谭铮是自谦还是实话,但就他这个外行人来看,工整流畅,顿挫有力,已经写得很好了。
“挺好的,”任昭远回房间找出耳机,“练着玩能坚持几年也很不容易。”
“书法能静心,心浮气躁的时候会拿出来练,不知不觉时间就长了。”谭铮笑着晃晃手机,“任老师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虽然是个半瓶醋,但领进门应该没问题。”
任昭远也笑了笑,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
“你不是在s城吗?”谭铮好奇问,“有人放鞭炮?”
任昭远到窗边探身向外看了看,几个男孩在路边打闹,有几个穿着舞蹈服的阿姨正在广场排练,鞭炮声已经变成了有节奏的音乐。
谭铮大概听明白了,任昭远没多解释,让谭铮看了看。
“太敬业了,”谭铮不禁感叹,“大年三十还要演出。”
“听说这边有除夕汇演。”
“难怪,我还在想禁燃都多少年了,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任昭远应了一声:“嗯,确实很多年了。”
小时候过年家家户户的鞭炮从除夕到初一整夜不歇,吵得耳朵疼,姥姥会买那种用白棉线穿起来的小烟花,绕圈搭在晾衣服的铁丝上面,他去点燃引线,然后就小跑回姥姥旁边,揣着手看小烟花一圈圈从西炸到东。
任昭远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谭铮小时候居然也玩过。
“后来没再见过,还以为从我小时候就停产了。”
谭铮说就小时候第一次能自己保管压岁钱的时候,跑去小商店买鞭炮,结果被推销了一大堆,压岁钱花得干干净净,拖回家的一大袋里就有任昭远说的这种。
任昭远因为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忍俊不禁:“你爸妈没打你吗?”
“没有,”谭铮说,“那时候还没有谭清,我还受宠。”
任昭远又忍不住轻轻笑开。
谭铮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这边能放烟花,晚上给你看。”
到晚上再开视频,任昭远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谭铮没再有白天时微妙的不自在。
习惯了。
谭铮身后近处没有建筑,看着像在河滩。
他在略高的位置坐着,身后的喷花焰火一个接一个被点燃,燃烧起来足有两三米的焰火光亮映在他脸上,明暗闪烁间衬得五官愈发深邃浓重。
安静看了段时间,任昭远问:“你用引线连起来了?”
谭铮笑着应:“任老师真聪明。”
任昭远笑了下,没回他这句打趣的话。
良久,身后焰火渐弱时,谭铮那里传出一声按动火机的响声。
摄像头调转,几支手持烟花被谭铮拢成一束捏在手里,绽出耀眼的金色光亮。
“许个愿吧。”
任昭远一怔:“嗯?”
屏幕里看不见谭铮,只能听见他笑着催促:“快许愿,这种很快就烧没了。”
任昭远太久没许过愿了,好像许愿已经成了天真烂漫的年轻人的特权,他一时做不出什么动作,也想不到有什么愿望要许,只笑着说算了。
“那我来许了?”
“好。”
烟花燃至一半,不断炸出雪花的形状,此起彼伏,像一小片璀璨的金黄雪景。
这样的雪,似乎很好看。
“新的一年——”
“希望任昭远顺遂平安。”
谭铮停顿几秒,看着屏幕里的任昭远笑了笑,轻声补充:“希望谭铮,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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