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暮霭沉沉，飞鸟归巢。
最后的日影停驻在椒房殿的红墙金瓦之上。
规制堪与仪元殿相比的椒房殿，雕梁绣柱，画栋飞甍，金碧耀目。
殿中坐满了或清雅或浓艳的后妃。
皇上自病后，这是第一次在暮礼来凤仪宫见见他的女人们。
满殿的人比平日更拘谨了几分。
卢才人全身上下都是簇新的装扮。
她瞅着皇上在前面说话，紧张地正了正回心髻上的八宝攥珠飞燕钗。
“昭信宫拖了这么久，总算完工了。
朕打算改昭信宫为未央宫，正殿为柔仪殿。
择吉日让莞妃搬进去。”
甄嬛敛裾起身谢恩。
“知道你喜欢莲花，皇上特意在未央宫开凿水池，种了数百朵白莲。
雕栏和中道的汉白玉洁白细腻，和紫宸殿前的同出一矿。”
皇上冲皇后摆了摆手，“这些算不得什么。
若不是前朝大臣沸议不休，嬛嬛值得更好的。”
“皇上的心意总要让莞妃知道。”
皇后抿唇一笑，“从前莞妹妹的椒房盛宠，如今柔仪殿依旧。
就连温昭妹妹那，也是前两年，皇上惦记她自诞下予泓后久久没有孕信，为了好意头才涂以椒墙的。”
甄嬛跪地，“臣妾以废妃之身回宫，还能得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庇佑，实在诚惶诚恐。”
皇后宽和夸赞，“莞妃谦虚恭谨，不恃宠而骄，堪称后妃典范。”
她转头对敬淑妃身后的傅如吟继续道，“傅更衣与莞妃有缘。以后要多向莞妃讨教，再不可做错事。”
傅如吟不服气。
勉强应是后，她阴阳怪气地说，“嫔妾即便和莞妃娘娘有几分样貌上的相似，也不敢称有缘的。
嫔妾是蠢笨了些，旁人两句好话就听信了。犯了错被皇上罚也是活该。
但嫔妾对皇上的心是真真儿的。”
一双妙目从甄嬛的面上刮过，随之翻了个白眼。
“不像某些人，一面享受皇上的恩宠，一面跟外面儿的情夫生孩子。”
椒房殿顿时寂静。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循规蹈矩的宫妃们一时转不过弯来。
皇后一掌拍在百鸟朝凤紫檀浮雕的案几上，呵斥道，“傅更衣，不得信口雌黄！”
皇上不错眼地瞪着傅如吟，吓得傅如吟脸色青白。
“你如今是宫嫔，不是可以胡乱嚼舌根的婢女。
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准再犯！”
皇后亦道，“岐山王前几日才进宫请过罪。
傅更衣别因胡言乱语，带累王爷不说，还辜负了皇上对你的恩宠。”
傅如吟强撑着爬到对坐的两边嫔妃中间。
“皇上、皇后娘娘，嫔妾粗俗，但从来不说谎话。
嫔妾要是说了一句没影儿的瞎话，就叫嫔妾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死了也没全尸，扔到荒山里头，让狼、让狗叼了吃！”
徐贵人轻咳了一声。
“皇上，自莞娘娘回宫，流言蜚语太多，难免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傅更衣心思单纯，听多了轻信了，也未可知。”
傅如吟冷哼一声，转身指着徐贵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甄嬛要好。
她帮你见了几回皇上，你就当她是好人了。
你眼瞎心盲，你身边的宫女可不是！”
皇后向皇上小声道，“傅更衣言语中像是知道什么。
徐贵人说的是。若真有以讹传讹的事，不借此机会说开，会有损莞妃的清誉。”
皇上瞥过甄嬛。
至始至终，甄嬛未发一言。
等皇上略一点头，皇后肃然问，“你既说莞妃与人私通，那奸夫是谁？”
傅如吟得意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
“奸夫就是清河王！”
甄嬛面色不变，端起凤仪宫的茶盏抿了一口。
被贬后沉寂许久的灵小媛姚氏恍然大悟。
“这就对上了。
我还想，清河王好歹一王爷，当初在甘露寺的时候怎么就看上了碧才人。
原来碧才人不过是个幌子。”
一些新入宫的嫔妃不知道碧才人是谁。
灵小媛解释道，“是莞妃的心腹宫女，听说是爬床当上的小主。
莞妃不生气，没离宫前还十分抬举呢。”
甄嬛语气冷冽，“灵小媛慎言。
王爷与碧才人相见是受冲静元师所托。
那日皇上亲在，怎能由着你颠倒黑白？”
她忽然莞尔，笑问，“灵小媛原本是从四品芳仪。
因为不满傅更衣专宠，被贬为从五品小媛。
怎么？灵妹妹忘了前尘旧怨，和傅更衣和好如初了？”
灵小媛讷讷，“嫔妾就是随口一说。”
傅如吟接话道，“莞妃不必挑拨谁。
灵小主实话实说，颠倒黑白的不知是谁呢。
况且皇上在顶什么用？
他又不会跟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欣贤妃“啧啧”，小声道，“傅更衣的话也忒难听了。”
宠爱的嫔妃浅薄粗鄙，皇上又有什么脸面。
帝后同心，知道皇上尴尬，皇后提醒傅如吟，“傅更衣，再无实证，想想你发的毒誓。”
傅如吟紧忙说，“嫔妾进宫晚，不知道什么甘露寺。
不过嫔妾想着把当时在场的小主娘娘们都叫过来对一对当日发生的事，总能找出端倪来。”
恬容华不满道，“端贵妃娘娘和胡小主已逝。
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都在呢，你还想叫谁？”
她起身行礼，“皇上，皇后娘娘，温昭娘娘有孕在身，因身体疲乏，每日都要多睡几个时辰。
皇后娘娘体恤，免了温昭娘娘的晨昏定省。
嫔妾出长乐宫时，娘娘已经睡下了。
这等糟污事怎好叫娘娘和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听到？”
皇上点头，“不要惊动容儿。”
他又忍不住道，“不要告诉朕，你的证据要朕自己去查！”
皇后劝慰，“事关重大，仔细些也是好的。
淑妃和贤妃妹妹可还记得什么？”
敬淑妃摇头，“这都多久的事了，臣妾不记得。”
欣贤妃亦附和。
“看来，只能请莫嗔师太和甘露寺的主持问一问。”
皇上的手掌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对皇后的提议未置可否。
傅如吟察觉他的动摇。
“皇上，臣妾虽不知甘露寺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件事不止嫔妾看到，连徐贵人和她的贴身宫女都看到了。”
“除夕家宴那天，清河王带侧妃进宫逛倚梅园，结果逛到了棠梨宫前。
清河王支走了侧妃，在棠梨宫的墙角上留了一支梅花。”
徐贵人身边的鲜衣宫女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
“回皇上，傅小主说的不假。
当日清河王说陪侧妃看梅花，但在棠梨宫周边来来回回不肯走。
王爷一个外男，这般行径也太显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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