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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我知道,你是舍不下这雾凇院


林莺娘哪能看不出谢夫人的意图。

她垂着眼,只拣无关紧要的答了,旁的便抬眸看向谢昀。

他只开始同谢夫人说了两句客套话,后来谢夫人和林莺娘说话,他便坐去桌边悠闲饮茶,恍若个局外之人,连林莺娘投过来的眼也忽视不见。

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帮她的。

林莺娘没法子,只得自己应付着。

谢林两家有亲,这是谢夫人也知道的事。

她拉过林莺娘的手,慈爱地轻拍她手背,“原先我就听说过林家里养了两个标致姑娘,只恨这金陵和江州山远水远的,总不得一见。现在可好,你来了金陵,好歹是叫我见着了。”

她的手极凉,也不知是在这亭子里等了多久。

林莺娘方才用过手炉,手心正是暖和的,叫她这凉意惊得眼睫一颤。

她掩下眸去,微微笑着回话,“爹爹平日里也总与我们姐妹说金陵城里的哥哥姐姐们,我与云瑶妹妹都惦记着,只是苦于不得相见。”

她顺势问谢子慎,“这次三鹤山遇袭,多亏了子慎哥哥护着莺娘。我自来了金陵城便未见过他,不知子慎哥哥如今可好些了?”

她突然提起谢子慎,倒是提起了谢夫人的伤心事。

她想起自己的儿子是因着面前人才落得如此模样,脸上有一瞬间的崩塌,握着林莺娘的手也险些按捺不住,隐隐用力。

“呃……”

面前林莺娘蹙着眉,轻呼出声。

谢夫人即刻回神,关切问,“怎么了?”

她连忙松手解释,“我方才惦记着子慎,一时走神,可没抓疼你吧?”

林莺娘摇摇头,又想起了什么,黯淡垂下眸去,“子慎哥哥是因为我才昏迷不醒的,是我对不住他。”

谢夫人心里实恨不能以她替谢子慎,然而现在也只能装得善解人意,宽宏大量,“这是说的什么话?说起来你原是他妹妹。哥哥保护妹妹,本就是应当的。若他当时见你不救,回来我才要狠狠罚他。”

当真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世家夫人,通身都是不偏不倚的大家作派。

若是寻常闺阁中的姑娘,可当真要叫她这副大度模样欺骗了去。

但林莺娘是半点不会信。

可面上还得装,装得万分感动,抬起眸来,眼里含着的泪摇摇欲坠,“我对不住二夫人。若是子慎哥哥有什么事,莺娘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好孩子。”

谢夫人慈爱看着她,“这原就不干你的事,不必放在心里去。”

又兀自感叹道:“我福薄,没能生个女儿养在膝下。如今见了你当真是一见如故,只恨不能将你当作我自己的亲女儿。”

林莺娘面上有些惶恐,是又惊又喜。

谢夫人再道:“如今既来了金陵,便是我定远侯府的客人,哪有主人在家,客人在外头留宿的道理?”

她要将林莺娘带回定远侯府,不论林莺娘是好是坏,总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行。

这就不是林莺娘自己能擅作主张的了。

她有意无意瞥过谢昀一眼。

他终于看完戏,搁茶起身,过来为她解围,“母亲原是好心。但江州与金陵一路颠簸,又添三鹤山山匪一事,实在将她吓着了。自回金陵后便染了疾,身子总不大好。”

林莺娘适时掩唇轻轻咳两声。

她方才眼见的杨盼山丧命,白如纸的脸色还未缓过神来,又哭过一场,眉眼微红,更添了几分可信。

谢昀温声道:“府里子慎还病着,总归是不便。母亲放心,等她好些了,子慎也醒了,我定当带她回去见母亲。”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谢夫人也只能点头,“那好罢。”

又拉着林莺娘的手,“等你好些了便来侯府看我。江州我有经年未去过,好些事都不知道呢!就等着你来说与我听了。”

林莺娘自然点头应下。

他们母子俩还要说体己话,林莺娘正好借着生病的由头先告退。

银翘扶着她离开。

另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再躬身退出去,只留亭子里母子两人说话。

谢夫人自然是关怀,来问谢昀,“你近日鲜少回侯府,可是朝堂上有什么事?”

她总要装作慈母模样,谢昀自然陪着她,“母亲不必操心,朝堂上无事,只是我初回金陵,应酬繁多,怕回去迟了扰了母亲的清净,便歇在雾凇院里。”

谢昀从前便不常回侯府,经常用这话来搪塞谢夫人,谢夫人从前只随他。

郎君年轻气盛,不愿在府中受长辈拘束总是寻常的。

只是此次她却是道:“话虽如此,侯府总是你的家。不拘多忙,总得时常回家看看。”

谢昀薄唇微抿,面上无甚情绪。

谢夫人抬首,环顾四周。

再垂眸,语气却是喟叹,“我知道,你是舍不下这雾凇院。这是姐姐养病的屋子……”

谢昀的生母楚夫人从前便住在这里。

她身子不好,久病孱弱,出嫁后定远侯便寻了个清净之处建了这雾凇院,让她在这儿调养身子。

谢昀刚出生那几年,便随母亲一同住在这里。

直到后来楚夫人离世,他才回得定远侯府。

雾凇院便自此闲置。

直到谢昀及冠,才重新收拾出来。

——他要将这儿设为自己的私邸。

谢夫人做惯了大度的慈母作派,自然不能阻拦,只是自谢昀搬过来后,她极少过来。

对外自有说法,“那是他生母的宅子,我怎好去打扰他们母子的清净。”

她是金陵城出了名的声名好,虽是继母,却比亲母更甚。

自然有人替她惋惜,“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算是白疼他了。”

她反倒替谢昀说话,“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是他的生母,他心里自然该惦记着。再说了,我待他好,本就不图他什么。在我心里,他同子慎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母亲待孩子好,本就是极应当的。”

这样的话,自是传得金陵城沸沸扬扬,她继母的好名声又添了不少。

转头借着宴席,谢昀也来她面前解释,“母亲不必多心,在我心里,您同我母亲也是一样的。只是儿子刚入内阁,事务繁杂,往来应酬也多,恐回府晚了扰了母亲的清净,这才想着搬去雾凇院住。”

他解释得妥帖周全,又是在宴席上,众人都听在耳里,无不称赞。

继母难当,继子难为,像他们这般和睦亲近之人是少之又少。

谢夫人在众人的称赞声中什么都不能说,只看着谢昀满脸慈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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