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彼道还彼身
第二天一大早,江雅秋和成浩送笑笑到耿家,沈韵心喜不自禁,热情邀请江雅秋和成浩一起用早餐,他们客气婉拒后,却没有立即告辞。耿绍昀会意,交待母亲先带笑笑去餐厅吃早餐,又把绍谦打发去上班。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耿绍昀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成浩微笑:“雅秋果然没有说错,对于耿先生不必拐弯抹角,没有什么瞒得了您。”
不着痕迹的恭维,耿绍昀不在意的笑了笑:“收购工作不顺利吗?”
“是的,”江雅秋直率坦言,“惜若已经前往美国,她让我和成浩留守国内,成浩主持收购华丰,我负责创建事业部。之前,我和成浩联手做市,收购工作全部在底下操作,市面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近段时间,华丰的流通股价突然被拉到奇高,原先谈定的小股东也开始犹豫,收购工作停滞不前。”
听她简短的说明,耿绍昀大至明白目前的情况,沈嘉恒毕竟非等闲之辈,很快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并采取行动狙击。杜惜若还没有正式接管杜氏集团,能调用的资金只有她个人瑞士银行的存款,而华丰资金雄厚,这种情况下,平仓压力很大。
成浩说:“耿先生,您看华丰的流通股价需要多少时间才会下跌?”
耿绍昀笑:“你确定华丰的股价一定会下跌?”
江雅秋说:“只要您肯施以援手,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对吗?当然,可能会造成您资金上的损失,这个问题不大,您很快就能得到合理补偿。”
“是她的意思?”
“不是,”江雅秋声音低下去,“您知道,以她的性子,宁可自己苦捱,也不可能开口向您求援。”
耿绍昀黯然,静默片刻,说:“正式举牌前,我会设法压低华丰流通股价。”
用了近一个小时谈定细节问题,江雅秋和成浩起身告辞。“惜若让我转告您,”江雅秋边走边说:“她很惭愧没有保护好笑笑,请您好好照顾笑笑,不要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耿绍昀送他们到门口,“你让她放心就是了。”
江雅秋含笑颌首:“照顾笑笑的事,她从不肯假手于人,即便是我,也不行。现在她却肯把笑笑交给您,或许,你是唯一个让她完全放心的人。总裁,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我总是希望惜若能幸福。”
“我不会第三次放弃他们母子。”
目送他们上车后,耿绍昀转身往回走,看见沈韵心推着轮椅出现在客厅门前,“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她说:“惜若要和嘉恒离婚了吗?”
耿绍昀推动母亲的轮椅:“笑笑呢,带我去看看他。”
“绍昀,”沈韵心拉住儿子的衣袖,“当初如果不是我做错了事,你们现在一家三口该是多么的幸福。这几年,惜若虽然答应绍谦原谅我,但对我冷冷淡淡。我清楚,以我对她的伤害,要让她毫无怨恨是不可能的。假如她肯不计前嫌,和你重归于好,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甚至可以去劝嘉恒同意离婚,求他成全你们。可是,你们能不能放过华丰?那毕竟是我父兄的产业,嘉恒这孩子也不容易。”
耿绍昀不悦蹙眉:“您忘了是谁让您变成这样子吗?”
沈韵心摇头,“嘉恒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坏,我无意中发现他和傅传玉的关系,傅传玉要杀我灭口,嘉恒护住我,他说,阿姨,如果我现在能狠心杀死从小爱护我的姑姑,将来也能狠心对付您,您希望这样吗?后来,傅传玉瞒着他制造了车祸,他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这几年,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有求必应。绍昀,其实是我对嘉恒有所亏欠,当年因为你父亲养外室的事,我让雪蓉陪着我喝酒飚车,为了救我,雪蓉才会死,嘉恒才会年幼丧母。”
“妈,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以他对惜若和笑笑的所作所为,就算让他死,也不足惜。”
沈韵心紧张:“惜若会要嘉恒的性命?他们始终夫妻一场......”
“不会,”耿绍昀安慰母亲,“除非沈嘉恒是她杀父仇人。”
随意的一句话,结果却一语成戳。
杜氏集团股东会举行的前一天,耿绍昀带笑笑抵达纽约。母子两个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惜若欣喜抱住笑笑,使劲亲他粉嫩的小脸,“宝贝,想不想妈妈?”
“想!”笑笑紧搂着母亲的脖子,在她脸上一通乱啃。
“有多想?”
笑笑天真的翻动十个手指,奶声奶气说:“这么多,这么多......”
杜惜若哈哈大笑,眉稍眼眸间掩不住欢愉的四溢。
赵彤看着他们母子欣慰的笑,低声对耿绍昀说:“耿大哥,恭喜你们一家团圆。”
耿绍昀笑一下,无话可说,仿佛有点无奈。
年度股东会议如期举行,杜惜若作为第一大股东,理所当然的被推选为新任董事长,经她提名,耿绍昀连任杜氏集团执行总裁。事先已有过商量,杜惜若的理由与沈嘉恒所说的一样,她刚接手企业,缺乏经验,需要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协助及指点,而耿绍昀受杜修宇之托,是充当这个辅助角色的最佳人选。对于她的要求,耿绍昀明知道她真正目的是要腾出手对付沈嘉恒和傅传玉,却拒绝不了。
会议进程十分顺利,未了,杜惜若坐在主席位上,扫视一眼两边的股东成员,“公事已了,现在要处理一件家事,各位叔伯前辈请留下,其他人请先行离席。”
片刻时间,会议室里只剩下数名昔年追随杜修宇打天下的元老级人物,以及应邀出席的耿绍昀和赵延。赵晓峰见惜若郑重其事,不解问:“惜若,什么家事?”
杜惜若转眸,目光落在静坐一侧的傅传玉身上,自从她被耿绍昀踢出董事局,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既使在不得不出席的股会上,也自始至终保持沉默,很难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杜惜若盯着她,一字一字说:“傅姑姑,我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在坐诸人都是老江湖,闻音辩意,听到杜惜若的话,震惊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傅传玉,等着她的回答。
傅传玉直面回视杜惜若的目光,神色镇定自若:“惜若,请你解释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惜若看她一脸的无辜,讽刺的冷笑:“我和沈嘉恒注册结婚那天,爸爸曾大发雷霆,要求我马上离婚;就在当天,爸爸病发,那时我人在半山别墅,爸爸病发地点却在西郊别墅,病发时他身边只有傅姑姑一人;而傅姑姑您是沈嘉恒的姨母,这种巧合是否有点奇怪?”
“不可能,”赵晓峰率先反驳,“传玉对宇哥的情意众所周知,当年为宇哥一家三口,她连清......生家性命都搭进去了。作为沈嘉恒的姨母,只能说明她出于私心破坏绍昀和惜若的婚事,欺骗大哥,损害杜氏集团的利益,她所做的这一切,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并不能成为她杀害宇哥的理由。”
“对,傅姑姑为我们杜家付出了一生,照顾我多年,等同于我半个母亲,我的确不该有任何怀疑。如果不是爸爸临终前在我手心里留下的字,我这一辈子,可能到死也不会怀疑到傅姑姑头上。”
其中一名元老急切问:“什么字。”
“爸爸在我手心里划下了一串英文字母sfkillm,很长一段时间,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这些字母代表什么意思。直到后来,猜测到傅姑姑和沈嘉恒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系,才想通这串字母应该是这样s f kill me,爸爸临终前无力,漏写了最后一个字母e,意思就是——”一字一顿,从她殷红的唇中吐出: “沈傅杀我!”
会议室里死一般沉寂,江湖上诛杀大哥是大忌,虽然杜修宇退出江湖多年,但影响力犹存,这一帮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保持着当年江湖上的大部分作风,如果证据确凿,傅传玉的下场可想而知。杜惜若作为杜修宇唯一的女儿,在场的长辈几乎看着她长大,她敢在这里指控傅传玉,就决不可能是毫无凭据的胡言乱语。
赵晓峰尤为震惊,近三十年的兄妹情份,亲眼看着傅传玉为杜修宇出生入死,他宁可相信自己会背叛大哥,也无法相信傅传玉会背叛大哥,垂死挣扎般断断续续说:“小小,这其中,是不是,有、有什么误会。”
“误会?”杜惜若唇畔浮现一抹涩笑:“我倒很希望一切只是我的误会。所以,我提前十多天回到美国,让赵律师帮忙详细调查当年事件的整个过程。”她看向赵延,“舅舅,麻烦您。”
赵延起身关掉会议室内的灯,墙面屏幕缓缓降下,屏幕上出现病重中的杜修宇,傅传玉站在他床前,诡异冷笑:“如果你死了,我决不让你的宝贝女儿有好日子!”杜修宇的目光悲愤欲燃。
“终于有了反应吗?”她俯身挨近他的脸庞, “你恨我,是不是?没关系,如果不爱,那就恨吧,这样,至少你心中有了我!”
杜修宇猛然抬手向俯身眼前的傅传玉挥去,刚触及她的脸庞,又无力虚软垂下。
遥控关闭播放器,杜惜若低垂眼眸,掩去眼底浮现的水光,“爸爸病重时,为了能时时刻刻观察他的情况,我按医生建议在他房内安上摄影装置。因为爸爸突然去世,后面的录像就没有被取出来,直到舅舅调查时,才看到这一段。”
赵延拿出一叠卷宗,递给赵晓峰,“这些是杜先生历次身体检查报告和病发后病情分析报告。杜先生曾经长期吸食大麻,导致身体机能受损,病发的原因正是吸食大麻过度,损坏肌体神经系统。但是,杜先生去世前半年,因为惜若要求他戒烟,他开始有节制的抽烟,身体状况并没有过度恶化。我们征询过多名医学专家的意见,以杜先生当时的身体状况,一日之内突然导致全身神经系统坏死,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注射了高浓度提炼的药物。”
众人哗然,赵晓峰死死盯着傅传玉,“你说,是不是你做的,给我一句话。”
傅传玉紧闭嘴唇,面无表情,既不辩白也不承认
赵延继续说:“如果大家觉得还不够,那么——”他拿出一盒雪茄烟和一份化验报告,“杜先生病发时的现场被仔细清理过,他生前剩下的雪茄烟也被全部清理,据杜家的佣人说,这一切全部由傅小姐亲手打理。傅小姐没想到的是,杜先生因为要戒烟,把大部份雪茄送给了我,并告诉我,雪茄是傅小姐所赠,他不想让傅小姐失望,转赠给我,却告诉傅小姐是他抽完了。我不喜欢雪茄的味道,搁置一旁忘了处理,这一次拿出来化验,发现里面被添加了高量大麻。”
众人色变,有人开始摩拳擦掌,赵晓峰不可置信的重重喘一口气,沉痛问傅传玉:“为什么这么做。”
傅传玉缓缓从座位上站起,终于开口:“杀了我吧,宇哥去世后,我就不想活了,惜若,你是宇哥唯一的血脉,你不想让我存在这世上,只要一句话,我双手奉上我的性命,根本没必要找这些所谓的证据。”
“很好,”杜惜若说:“打死不承认,为了维护沈嘉恒?”她原本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冷酷的阴寒,“果然用心良苦,当年,你调开爸爸的贴身保镖,伪造沈嘉恒留在酒店的假象,把送沈嘉恒到西郊别墅的司机灭口,销毁西郊别墅监控录影,为的就是要让沈嘉恒置身事外,对不对?很可惜——”她把一个手机摆上桌面,“这个手机你该认得吧,我留下爸爸的手机,原本打算作一个纪念。”
傅传玉脸色惨白,隐藏心底永远不愿再次触及的一段回忆,一下子硬生生劈入脑海。
“手机上有一段被删除的录音,删除时间恰好是爸爸病发那天,赵律师找技术人员恢复了这段录音,傅姑姑想听一遍吗?”
傅传玉拚命摇头,“不,不,我不听,我恨他,我陪了他一辈子,他身边女人不断更换,唯有我,他从来不肯正视我一眼。”她虚脱般双手撑住桌面,眼神狂乱涣散,“是我让他喝下了麻醉剂,是我把浓缩药水注入他的静脉,我不想杀他的,我只想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完完整整的拥有他。他宁可死,也不给我机会。”她突然向杜惜若跑去,赵晓峰挥手一巴掌,把她打摔在地上,转过脸,他的眼泪潸然落下。
她仰起脸望着杜惜若,“你杀了我吧,给宇哥报仇,不关嘉恒的事,求你看在你们三年夫妻的情份上,放过他。”
早有人抽出手枪指住傅传玉,就等杜惜若一声命令。
杜惜若走近傅传玉,居高临下,仔细看她,脸上慢慢绽开一丝笑意:“知道吗,那段录音根本没办法恢复,你却会相信,因为心虚?如果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么多。爸爸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她哽咽一下,转身走开几步,“我引狼入室,害得爸爸含恨而终,活该受苦,活该被折磨——”
“惜若。”赵延一手扶上她的肩,“不是你的错。”
“是呀,是呀,”其他人相继附和劝慰,“世侄女,这怎么能怪你,不该太过自责。”
杜惜若回头冷然看着傅传玉,“你毕竟跟随我父亲近三十年,我狠不下心取你性命,你现有的一切财富,来自于我父亲,我收回去,用于赎回父亲遗留下来的多情酒庄等产业。从此以后,你永远不要在我的视野里出现。”这样的处罚,任何人无可厚非,甚至人有觉得杜惜若过于宽容,按江湖上的规矩,谋杀老大,三刀九洞处死,也不为过。
赵延取出准备好的法律文件,对于傅传玉的产业他早已清点过,半个小时后,傅传玉名下所有产业转入杜氏名下,只除了杜氏5%的股权被傅传玉事先转入沈嘉恒名下。杜惜若并不怎么在意,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迟早会拿回来的。”
耿绍昀一旁静观,一干元老围簇着杜惜若温言宽慰,并连声赞叹她有乃父之风。他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她就做给他看,让他站在一旁,好好看清楚,她有多合格。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延问:“怎么,终于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你又不满意了吗?”
耿绍昀轻声说:“傅传玉还是死了的好,迟早逃不了一死,何必活着多受折磨。”
似乎听到他的话一般,杜惜若突然转首,隔着人群,远远冲他微微一笑,他看见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果然很了解我。
他教过她,对于仇敌,就一定要让对方灰飞烟灭,永远不得翻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怎么可能会对方一丝生机?之所以暂时放过傅传玉,无非两个原因,体现大度,收买人心;还有,就是不想让她死得太痛快。猫捉老鼠的游戏,老鼠总免不了一死,猫却在老鼠的恐惧与绝望中,得到了享受。
赵彤送傅传玉去机场,护照、机票、现金一一交到她手中,“以后不会有机会见面,您自己保重。”
傅传玉抬起干涸的眼,短短数日,她仿佛苍老了数十年,“你爸爸,病情好转了吗?”
“老毛病,受点刺激血压就高,”赵彤吸了吸鼻子,“他只是没办法接受......”她忍不住抽泣出声,“为什么会这样呢,以前杜伯伯、爸爸、您、还有小小和我,我们是一家人。没想到杜伯伯竟然......小小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傅姑姑,爸爸和小小这一生永远不可能原谅您了,离开以后,就不要再回来,找个宁静的地方,安渡晚年吧。”
傅传玉闭了闭眼,艰涩说:“对不起,小彤,对不起,我想我那段时间是疯了,真的疯了。”
傅传玉终究没有登上飞机,赵彤把她送到机场外,随即调转车头离去。傅传玉明白,事到如今,赵家父女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恍恍惚惚向入口走去,一个人冒冒失失冲出来,一不小心重重撞到她身上,她踉跄后退,行李掉在地上。冒失的人连声道歉,捡起行李递向她。在她伸手接住行李的一瞬间,对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枚细小的针刺进她的手心。她顿时全身麻木,意识清醒,却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与些同时,另外两个人走出机场大门,一人一边扶住她迅速进入等候的汽车中。机场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车子转来转去,绕了很一段路,最后,傅传玉被扔进一个房间,有人扯下蒙住她眼睛的黑布条,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亮灯,壁炉的火光勾勒出杜惜若姣好的身影。她侧坐壁炉旁,翻看傅传玉的护照,轻笑一声:“赵叔倒底是顾念旧情,为什么你向我父亲下手时,就没有顾念一丝旧情呢?”她手腕轻扬,把护照和机票扔进壁炉,焰火迅速腾起,一切化为灰烬。
眼前的情形,让傅传玉想起当初杜修宇惩治顾湘湘的情形,只不过,顾湘湘换成了她,杜修宇换成了杜惜若。
“你是不是想去找沈嘉恒?以他现在的财势,当然可以继续保你荣华富贵。如果就这样放你走,我父亲岂不是白死了,我这几年的苦,难道是白受的吗?”
傅传玉仰躺在地上,挣扎着发出嘶哑声音:“杀了我吧,我知道我该死。”
“杀了你?”杜惜若走到她身边蹲下,“到了那边,如果你碰见我父亲,想对他说什么?”
傅传玉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杜惜若笑了起来,带有一种冷酷的愉悦,“我从不杀人,不过,礼尚往来,你给予我父亲的东西,我应当加倍奉还。”她向旁边做了一个手势,傅传玉头顶亮起一盏照明灯,一个人拿起注满药水的注射器刺入傅传玉麻木的手腕。
杜惜若轻松倚坐进旁边的软椅里,“你看,我对你多慷慨,这种药水在欧美市场上称为黄金血液,连续注射三次,没有人抵抗得了它的诱惑。 三十一年前,我父亲把你从贫民窟的垃圾堆里捡回来,三天后,我把会你送回贫民窟。”
早春初升的阳光暖洋洋照在人身上,高尔夫球场上鲜嫩的绿茵无边延展,赵晓峰娴熟挥出一杆,白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停落球洞附近,球僮报出离洞尺码。耿绍昀拍手称赞:“真不错。”赵晓峰换一支推杆,正要把球推入洞中,笑笑拖一根比他还高的球杆乐颠颠跑来,“打球,我想打球耶——”赵彤笑眯眯跟在他后面。
赵晓峰顾不得推球入洞,随手把球杆递给球僮,好心情的抱起笑笑:“宝宝也要打打球吗?”
笑笑眨一眨水汪汪的眼睛,明亮的眼眸里,倒映出太阳的光芒:“吃饭,宝宝要吃饭。”
“好,”赵晓峰愉悦的笑:“爷爷这就带你去吃早餐。”他抱着笑笑向球场餐厅走去。
赵彤刻意落后几步,低声向走在身旁的耿绍昀说:“耿大哥,爸爸最近气色好了很多,心情越来越开朗,谢谢你每天带笑笑来陪他打球。”
“小彤,你太过客气了,”耿绍昀则过头对她微笑,他穿一套白色球服,比起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样子,另有一种洒脱的俊朗,“我也很喜欢打球,而且,让笑笑经常来跑动一下,有利于他的身体发育。如果你一定要向我道谢,那我应该向赵叔道谢才对。”
赵彤哑然失笑,抬头望见笑笑亲热搂住赵晓峰的脖子,用稚嫩的童音嘀嘀咕咕唱着没人能听懂的歌词, “耿大哥,虽然你不说,可我也看得出来,你和小小似乎——,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去向小小解释清楚......”
“小彤,我很感激你,但我和她之间的事,不是误会这么简单,答应我,以后不要为这件事让你自己困扰。”
赵彤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说着话,两个人已经走进餐厅,赵晓峰正在喂笑笑喝牛奶,一脸慈爱的笑容,空气中洋溢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鲜活气息。
一名手下匆匆走来,附在赵晓峰的耳畔悄声说了几句。他神情突变,手僵在半空,微微颤动,笑笑喝不到牛奶,拉住他的衣袖喊:“爷爷——”
赵晓峰惊醒过来,把牛奶递给耿绍昀,勉强展开一丝笑意:“你们继续,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不等他们说话,他已站起来,快步走出餐厅。
赵彤鄂然:“爸爸——”
耿绍昀了然看一眼赵晓峰离去的方向,“小彤,我陪赵叔走一趟,麻烦你送笑笑回惜若那里。”他开车紧随赵晓峰车后,拔通电话:“赵叔,我在您后面。”
纽约的贫民窟是整座城市最阴暗的地方,人的生命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傅传玉蜷缩成一团,手里捏着半个刚出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硬面包。毒瘾又一次发作,如同有千万条虫子啃噬全身,她痛苦翻滚,嘶声尖叫,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流下,旁边的人嫌她吵闹,一拥而上对她拳打脚踢,被殴打的痛楚奇异减轻了毒瘾的折磨。围殴的人群突然四散,有人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傅传玉松开紧抱脑袋的手,慢慢抬起头,鲜血沿着她的额角流下,流过眼睛,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
赵晓峰僵立她面前,盯着她布满血污的枯瘦脸庞,胸口急剧起伏,急剧的痛楚令他几近晕厥。昔日的傅传玉,江湖中叱咤风云的铁娘子,艳丽如同带刺的野玫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破败肮脏的衣物裹着残败干枯的躯壳,混浊的眼珠呆滞癫狂,连一条流浪狗都不如。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蹲下身,抽出手枪抵住她的脑门:“传玉,你活得这个样子,不如让我送你上路。”
傅传玉黑枯的手握住枪管,一点一点移到自己的胸口,微弱喘着气:“我早就想死,可是没有勇气,我怕到了那边碰见宇哥,我该怎么面对他?晓峰,帮帮我,谢谢你。”
赵晓峰闭上眼,老泪纵横,一咬牙,扳动了开关,消音手枪一声闷响后,傅传玉的身子软软倒下。耿绍昀走过来扶起虚软无力的赵晓峰,向身后几名手下交待:“处理一下傅小姐的后事,把她的骨灰交给我。我会派人送给沈嘉恒,让她回故土安息,和她姐姐在一起,也许是她所希望的归宿。”后面一句话是对赵晓峰说。
赵晓峰回过头盯着耿绍昀:“你早就知道,知道惜若会这么做?”
“我不知道,”耿绍昀眉宇纠结:“我只是猜到,猜到她不可能轻易放过杀父仇人罢了。”
杜惜若在办公室里忙碌,杜氏的事业太大,她必须短时间内熟悉一切业务,不得不加班加点。近段时间,连笑笑也疏于照顾,幸好,还可以放心托付给耿绍昀。
内线电话传出秘书的声音:“杜小姐,赵先生想见您。”
赵晓峰似乎十分疲惫,每一步迟缓困顿,沉重迈进办公室,一把枪放上办公桌,慢慢推向杜惜若面前,“我杀了傅传玉。”
“哦。”她平静的应一声,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
“小小,我对不起宇哥,没有照顾好你,我老了,让我退休吧!”
杜惜若沉吟片刻,拿一个文件袋包好桌面上的手枪,放入抽屉内:“赵叔叔,退休金我会让人按月汇入您帐上,你所持有的股份,将按季度获取股利分红。”
赵晓峰正要拒绝,她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摆手阻止他开口,“赵叔叔,以您现有的产业,或许并不在意这点钱,但这是我父亲定下的规矩,所有与他共患难共创业的兄弟,理应共享杜氏的财富与荣耀。”
“小小,你越来越象年轻时的宇哥了,可这并不是宇哥所希望的。”他伤感说完,转身缓慢向门口走去。
“赵叔叔,”杜惜若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杜惜若不是小小,人能够一直保持天性,是一种福份。将来小彤可以一生享受杜氏的财富与荣耀, 但别让她参与到杜氏中来,让她继续完成当画家的理想。赵叔叔,好好保护小彤,不要让她也变成另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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