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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雾里看花


小小又开始做起了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恶梦,梦里血腥味让她窒息得无法喘气,十年前那个早晨,她被枪声惊醒,惊慌赤足跑进父母的卧室,妈妈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美丽的脸庞安详宁静,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一朵血色牡丹绮丽绽放在她胸前。父亲紧紧抱着妻子正在冷却的身体,悲痛欲绝:“云若,云若——”他的眼神如濒临死亡的困兽般悲恸绝望,握住妻子的手,把她用于自杀的手枪机械移到了自己胸口......他的心腹亲信赵晓峰和傅传玉冲了进来,“宇哥,冷静,冷静——”赵晓峰抢下他手中的枪,“你还有小小,还有小小呀——”父亲黯淡得没有一丝生机的目光慢慢转到女儿身上,惊骇中的她终于恢复了意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小小猛然从床上坐起,手捂在胸前急促大口喘气,在黑暗里静坐了很久,气息才逐渐平复下,头痛得如同要裂开一般。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要一合上眼就会看见血淋淋的一片,于是彻夜不敢入眠,以致神经衰弱。为了给她治病,父亲派人满世界寻访名医,整整二年,她看了西医看中医,看了脑科看心理医生,最后虽然治愈了,却落下了个偏头痛的病根。

摸出几片止痛药,走到客厅里的饮水机前倒了一杯冷水服下。午夜二点,江雅秋还没有回家,大概又陪耿少昀应酬去了,小小独自一人站在客厅中央四顾,只觉空旷寂静。手机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夜里分外刺耳,是父亲左右手之一傅传玉来电,小小盯着闪烁的屏幕犹豫。手机铃音不停的响,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意思。小小叹一口气,傅传玉的耐心天下无敌,而且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电话,她不得不认输,按下接听键,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惜若,”傅传玉说话一向干脆利落:“下月初九是宇哥五十大寿,你记得要回来。”

小小沉默,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名字杜惜若,是杜修宇亲自为她取的名字,惜若——珍惜云若,既然珍惜她,为什么要狠心的逼死她?

半天等不到小小的反应,傅传玉疑惑:“惜若?”

小小回过神,答应:“傅姑姑,我在听。”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我安排人去接你。”

“傅姑姑,到时候再说吧。”

“什么叫到时候再说,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傅传玉一生气就会提高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你听着,如果到了初六还不见你回来,我就亲自带人去把你押回来。”

小小苦笑:“傅姑姑,我头痛。”这是她的杀手锏,平日里,只要她一说头痛,所人立即三缄其口。果然,傅传玉的声音马上变得低柔:“你好好休息吧,记得下月初六之前回来,你爸爸天天惦着你呢。”不给小小任何拒绝的机会,她迅速挂断了电话。

小小又叹一口气,扔下手机,窝进柔软的沙发里。头脑一片空白,静静躺了好一会儿,意识逐渐迷糊。

江雅秋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小小,赶紧推醒她,“怎么睡这儿,当心着凉。”

小小睁开朦胧睡眼,茫茫然看她,喃喃喊:“妈妈——”

江雅秋哭笑不得,“苏小小,我有这么老吗?”

小小完全清醒了过来,打着哈欠坐直身躯,“这么晚才回来?耿绍昀也太没人性了,狠毒压榨你的劳动力,简直是敲骨吸髓。”

“你呀,”江雅秋笑,轻敲一下她的脑门,“拿了人家的钱,就该替人干活,怎么可以在背后说老板的坏话。”

“那也不用这么卖命呀,”小小揉揉脑门,想起了耿绍谦的话,一拍脑袋,说:“你该不会是暗恋耿昭昀吧?完了,完了,兄弟相争,同根相煎。”她越说越起劲,两眼发亮,连连感叹:“又一曲爱恨情仇的悲歌,情义两难,兄弟美人,孰轻孰重,何去何从......”

江雅秋笑骂:“滚一边去,你是不是中言情小说的毒太深了,什么荒唐的情节都能联想出来,怎么工作就没见你这么用心过?”

“嘿嘿——”小小心虚干笑,慢慢向自己卧室走去:“习惯性条件反射,条件反射而已,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从明天起我休年假,一共七天,车钥匙留给你,你想用就自己开车上班,不想用就搭公车去。”

小小立即转身奔回江雅秋身旁,兴奋的问:“你会去哪儿玩?带上我一起去,行不?”

“不行,”江雅秋板着脸正儿八经说:“你给我好好上班去,要做的工作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等我休假回来,如果你还没完成工作,以后就别想休息。

小小很郁闷,斜托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江雅秋,一副受虐小媳妇样。江雅秋紧绷的脸终于坚持不住,“哧”一声笑起来:“行啦,别装可怜了,我是回乡下老家看望母亲和妹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小也笑,伸手对着江雅秋作拥抱状,煽情说:“啊,世上只有秋姐好。”

消受不了她的热情,江雅秋一边闪避,一边笑着说:“先把你的工作完成了再说,如果做得好,等我回来后就批你七天年假,让你回家去看看你口中那个凶神恶煞的爸爸,来公司半年还没见你回过家呢。”

小小笑容淡去许多,显得有点漠然:“那倒不必,我不想回去。”

江雅秋愣了愣,小心翼翼问:“你父亲对你不好吗?”

“好,非常的好,如珠如宝,可是......”小小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她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母亲与她外出归来,推开卧室的门,看见两具赤裸的躯体在床上交缠。苟合的男女没任何羞愧之色,女人倚在杜修宇的怀中,冲着母亲得意的笑,杜修宇对母亲冷冷说:“出去,下次进来之前记得敲门。”看着母亲满脸泪痕踉跄离去,那一刻,她恨透了父亲。当天夜里,母亲轻抚着她的脸,低低饮泣:“对不起,小小,妈妈太累了,原谅妈妈。”第二天,她永远的失去了母亲。从此,再也没叫过杜修宇一声“爸爸”。成年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母亲的故乡,远离了杜修宇。

江雅秋插上精致的小电壶开始煮咖啡,“我定了早上六点的飞机票,现在是凌晨三点,睡不着啦,你呢,睡觉还是喝咖啡?”

“我也睡不着了。”小小双手抱膝,下颌顶要膝盖上,呆呆盯着咖啡壶上冒起的白色水雾出神。

“小小,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江雅秋问得突然,小小不解望着她,她继续说:“在夜总会里做舞女,就是俗称里的‘鸡’,我的亲生父亲把我送到了那种地方。”

小小震惊,结结巴巴:“怎么会、会有这、这种父亲......”

“并不是每一个父亲都会珍爱女儿如珠如宝,那个人,我从来不认为他是我的父亲,虽然是他给了我生命。”江雅秋对她笑笑,仿佛不甚在意:“他是我们家中的恶梦,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每一次回家都是为了向妈妈要钱,没钱给,就打妈妈,打我和妹妹。他用我和妹妹作为要协,不准妈妈离婚,以便于他源源不断榨取钱财。在那样的环境下,妈妈一个女人咬牙硬撑了下来,独自抚养我和妹妹,并坚持让我读书。十七岁那年,我正在读高三,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妹妹得了重病,家里能卖的都卖掉了,最后,妈妈把我们安身的两间老房也卖掉,钱还没有送到医院,就被那个禽兽不如的人给抢走了。因为没钱治病,妹妹在病痛中煎熬,妈妈痛不欲身。不得已之下,我去求他,求他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救救妹妹。结果,他把我骗到了夜总会,为他欠下的高利贷抵债。”

“无耻,太无耻了,连牲畜都不如。”小小咬牙切齿,随即又担忧问:“后来呢,后来你怎么办?”

江雅秋看看小小因愤怒而变得嫣红的脸庞,不由笑,这样一个女孩子,还真是爱憎分明,一点也藏不住心思,倒了一杯咖啡给她,按抚的拍拍她手背,“小小,事情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严重,我很幸运,在被迫接客的第一天遇到了我的恩人。当时,一大群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他,为讨好他,他们把我送到了他面前,因为我还没有接过客,有他们的话说,干净。一半是不甘愿,一半是害怕,我表现不怎么好,他没有为难我,甚至连我的指头也没有碰一下。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来这种地方,自从被亲生父亲骗到那种地方,第一次有人这样和言悦色的关心我,我就象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的哭诉。他耐心听,不时递给我一张面巾纸擦泪,听完我的哭诉后,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做一笔投资。人到绝路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我问都没有问是什么投资就一口答应了,他立刻把我带出夜总会,并让人送我回家,三天之内,他派人为我们一家安顿好了一切,妹妹被送进当地最好地医院,虽然因为延误治疗而失聪,但毕竟保住了生命,从此一家人衣食无忧。那个禽兽不如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是生是死,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我的恩人供我继续读书,直到我考取硕士学位后到胜天工作。”

小小隐隐觉得不安,问:“那他要你做什么来作为回报?”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对我说:我不是慈善家,之所以投资,是因为你值得投资,至于做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想到,等想到的那一天,无论是什么事,你必须无条件服从。”

“秋姐,你一定要服从吗?如果他要你做的事非常苛刻与为难,你也要无条件服从吗?”

“为什么不?”江雅秋笑:“如果当时他不投资,我一生已完了;他的投资,不但挽救了我们一家人,也改变了我的命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给予我的何止是滴水之恩。所以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心甘情愿的绝对服从。”

“他是谁?”  小小急切追问:“他倒底是谁?”

“你不会认识的,他不是什么名人。”江雅秋温和摸了摸她的头,象哄孩子般,“小小,你很幸运,有一个视你如珠如宝的父亲,凭这一点,你就不该与父亲呕气。”

江雅秋很早就去机场,小小送走她后,又躺回到床上,这一次没有做恶梦,一觉竟睡过了头。因为不敢开快车,只好坐出租车去上班。车子刚到达目的地,小小递给司机一张大钞,等不及找回余额,就冲进了胜天大厦一楼大堂,几步之外,一架电梯恰好合上门冉冉上升,她急得连连跺脚。

“喂,你是属兔子的,一大早就在这儿蹦达。”耿绍谦双手抱肩站在她身后,幸灾乐祸的笑。

若是在平时,小小肯定要狠狠回敬他几句,不过眼下有更紧急的情况要处理,她指一指大堂上方挂的壁钟,说:“还有五分钟,我要迟到了,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告诉秋姐,说你欺负我。”

耿绍谦悲愤仰天长叹:“小人当道,天理何在。”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乖乖把小小带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看见她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心情马上又变好,涎着笑脸:“你知道熊猫生平两大愿望是什么?”

小小没有心情理他,只焦急盯着电梯上变化的楼层数字。

耿绍谦不怀好意的笑:“第一个愿望是照一张彩色照片,第二个愿望就是把黑眼圈去掉。”

小小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昨夜失眠了,唉,没办法,暗恋的日子不好过呀。”

“那倒是,”耿绍谦好象没有听出她话中带刺,“求我呀,我帮助你把暗恋修成正果。”

小小“哧”一声:“俊男美女,我顶多是当作好山好水般,欣赏一下而已,不象某人,心存非份之想。”

绍谦凑近小小,把她上上下下审视一遍,摇头:“你有这么纯洁?看不出来。”

“因为我比较内敛,一般的人看不出来。”小小突发奇想,笑嘻嘻说:“干脆我嫁给你吧,这样就成为总裁的弟媳,啧,近在咫尺,却是天涯海角般的距离,多么浪漫,多么悲情!”

绍谦骇然后退一大步,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防备着可能遭受的袭击,“虽然你对我一往情深,可你太彪悍了,我怎么敢要。”

“那是你对我的误解,”小小一本正经说:“其实,在我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柔脆弱的心。”

“唉,唉”绍谦叹气,“要知道一个人的抵抗力是有限的,你怎能如此诱惑我这个纯情少男。”

“嘿,纯情,你纯情?”小小笑得比春天的阳光还灿烂,趁其不备,一把揪住绍谦的耳朵,“你纯情在什么地方,让我看看。”

“哎哟,哎哟——”绍谦惨叫:“救命啊,有人谋杀亲夫——”

电梯的门突然打开,耿绍昀与沈嘉恒并肩站在外面,看见小小与绍谦的姿势,两个人眼都直了。小小赶紧放开绍谦的耳朵,老老实实缩在了电梯的角落里。绍谦揉着耳朵尴尬笑,口中招呼:“嘉恒哥,大哥。”

“早,绍谦。”沈嘉恒回应,又礼貌的冲小小点头微笑,耿绍昀则是面无表情,举步走进了电梯。电梯又开始上升,宽敞的空间里虽然只有四个人,却沉闷得让人无法透气。小小专注盯着屏幕,默数解脱的时间。沈嘉恒几次侧首看她,眼底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关切:“苏小姐,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

“哪里是身体不适,”绍谦抢着说:“她是心情不好,刚刚向我求婚,遭到拒绝,哎哟——”他龇牙咧嘴抱脚大声痛呼。小小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表情无辜得不能再无辜。沈嘉恒看她一眼,又看看绍谦,不再说话,低垂眼眸,看不出半分情绪。

耿绍昀微微皱眉,伸手把电梯按停在四十六层,“绍谦,我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落在一楼大堂前台处忘了拿,你去帮我拿上来。”

“大哥,打电话让他们送上来不......”一对上耿绍昀严厉的目光,绍谦立即底气不足,“好吧,我这去。”一边走出电梯,一边频频回头担忧的看小小,徐徐合拢的电梯门阻隔了他的视线。

“苏小姐,”耿绍昀冷淡而不失礼貌,所谓世家子弟的风度,“关于你和绍谦的事,我听说过不少,如果你真有心要嫁他,只要他愿意,我也不反对;但是,如果你只是逗他玩玩而已,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万一他当真了,对大家都不好。另外,希望你能劝他上进,不要每天只顾着玩,连学业也不重视。”

小小心里暗暗骂:“切,你以为你弟弟真是什么纯情少男啊!”走到电梯门边按了一下,  深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绽开一个国际级标准笑容,用优美的声音说:“总裁,实际上我想嫁的人是你,因为求之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温柔笑一个,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电梯“叮”的一声,适时停住,小小迅速退出电梯,看看两张惊愕的脸,大笑转身离去,心里快乐的直歌唱: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虽然尽力赶时间,小小还是迟到了,踮起脚尖,想不引人注意的迅速溜到自己办公室,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计划,“小小,你总算来了,我正担心你,想打电话给你呢。”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集中了过来。小小握紧手,连续作了几个深呼吸,然后露出淑女式的微笑,对着面前一脸关切的美人说:“湘湘,你对我太好了,这么关心我。”眼底闪烁着感动的泪光,胜天集团管理极其严格,鲜有员工迟到早退,一场处罚是免不了啦。

在同仁们的注目礼中,小小迈着婷婷步伐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桌面上放着一个大纸箱,她诧问邻近的顾湘湘:“这是什么,谁送来的?”

“快递公司送来的,我帮你签收了,打开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

纸箱里有六个包装袋,其中四个不必打开,小小就看出来是上周六早晨沈嘉恒让成衣店为她配的衣服,包装袋上标示的尺码全部换成了她合穿的那一款;还有一袋是她自己的衣服,那天早上落在沈嘉恒的车里忘了拿,已经被洗净熨平,整整齐齐叠放在袋子;最后一个小袋子里装的一是件黑色丝绒旗袍,她昨天晚上试穿过,指尖划柔软轻盈的布料,昨晚的浆声灯影仿佛是一场梦,小小突然觉得有些酸涩。纸箱里还有一张卡片,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不必还钱。

取出自己那一袋衣服,小小又把纸箱封装好,打电话让快递公司按原地址送回。顾湘湘不解:“怎么了,这些衣服很漂亮,你不喜欢?”

“不属于我的东西,即使再美好,我也不会贪图!”

自从在电梯里分开,小小一整天没有看见耿绍谦,大概耿绍昀视她为洪水猛兽,把绍谦给禁足了吧,也许,很快她就会收到胜天的辞退信。小小觉得好笑,他与她曾经通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她打电话给他,要求他拒婚,他爽快的答应并做到了,她认为这样一个人值得尊重;第二次,是他打电话给她,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嫁,我自然愿意娶,我不能说比任何人都爱你,毕竟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我想我比任何人都适合你。男人的自信与骄傲也是一种魅力,尤其对于他那样的天之骄子而言。可什么是适合,门当户对,还是男才女貌?如果爱情与婚姻有固定的公式可套用,世间的许多事岂不简单许多?其实,他们是见过面的,就他们第一次通话之后,那次她被杜修宇派人强行带回家,目的是要让她去见他选定的女婿。她心里有气,有意打扮得奇形怪状,说粗口:“你选的人有什么好鸟”,把老爷子气得晕头转向。怕她的粗鲁吓坏耿绍昀,打消了逼她相亲的念头。事后,她无意中与他相逢,在拉斯维加斯赌场外,不以杜小姐的身份。他想娶的与其说是杜小姐,不如说是杜修宇一手打下的江山。当苏小小不是杜小姐的时候,他连眼角也不愿多扫一下,杜修宇居然想把她的终生交给这样一个人,甚至不惜告诫她:如果你嫁的人不是耿绍昀,我会取消你的财产继承权。谁希罕,小小愤愤在电脑键盘上一拍,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键,电脑突然黑屏。“天呐。”小小惨叫,急忙抢救,等她抢救过来,努力一整天才完成的文件已经消失了一半。

小小郁闷托着脑袋,人一倒楣,喝凉水都会噎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心情不好,抓起电话恶声恶气“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吓倒了,半天不吭声。

小小以为是耿绍谦,说:“喂,我还以为你被你哥抽筋剥皮,永垂不朽了呢。”

“为什么把衣服退还?”沈嘉恒醇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小小意外,沉静了一下,说:“那不属于我,请给我一个帐号,还有一套衣服的钱,我要还给你。”

“作为一个普通朋友送的礼物,也不能收下吗?”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的礼物太贵重了。”

沈嘉恒“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小小感叹,豪门贵公子的脾气果然大,她轻轻放下话筒,这样也好,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黑白分明,不存在灰色的暖昧地带。他日相逢,彼此点头礼貌一笑,便是世上大多数人最好的相处方式。

下班后,小小与顾湘湘一边向地铁站逛去,一边讨论到什么地方解决晚餐。一辆黑色宾士开过来,缓缓停在她们身旁,沈嘉恒走下车,“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彬彬有礼,但不容拒绝。

小小正要开口,顾湘湘已笑着说:“谢谢沈先生。”拉起小小就往敞开的车门走去,小小扯她一把,想阻止。顾湘湘附耳小声说:“现在地铁很挤的,有顺风车搭何乐而不为。”说完她人已经上车,小小只好随同她上车。

沈嘉恒坐进副驾驶座,回头问湘湘:“你要到哪儿?”

小小抢先回答:“我们就到前面不远处的‘海记’吃饭,请你在那里放下我们就行。”

“不、不——”顾湘湘乖觉:“我已经约了人去做美容,沈先生请先送我到附近的拂云馆,再送小小回家,她往得远一点。”

沈嘉恒吩咐司机把车向拂云馆开去。小小狠狠瞪着顾湘湘,有一股想掐死她的冲动,居然连阶级的姐妹也出卖,一点原则性也没有。顾湘湘装着没看见,对沈嘉恒说:“沈先生,请允许我们在您的车上说点闺房秘语。”

沈嘉恒微笑点头,隔音板缓缓升起,车后座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小小,”不等小小质问,顾湘湘先开口:“我不知道你与沈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管有什么事,说清楚总比这样不尴不尬好,对不?”

小小有点恼:“你乱猜些什么,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

“呵呵,”顾湘湘轻轻拍了拍小小手背,“你没事,沈嘉恒绝对有事要对你说,小小,我曾经在沈家做过二年家庭教师,很早就认识沈嘉恒,他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

听她连续用了几个“非常”作形容,小小不由莞尔:“可他对我说,整个沈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抱括他。”

“他对你这么说?”顾湘湘低声问,神情古怪,抬眼见小小正好奇的盯着她,侧首避开小小的目光,说:“沈家的情况非常复杂,沈嘉恒是沈氏当家人的第一位夫人所出,下面两个弟弟是他继母所出,因为外家无势可依靠,从小即不为父亲所喜,又受继母和弟弟排拆,他能有今天,全靠自已一人孤军奋战,很不容易。”

“哦。”小小应一声,不再说话,转头向车窗外望去,这几日寒流袭来,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丫在风中萧瑟,小小看着,也觉寒意袭人,不由拢紧了外套。

拂云馆很快就到了,沈嘉恒亲自为顾湘湘打开车门,下车时,她回头看了小小一眼,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小小正想细看,她已转头离去。沈嘉恒坐进车后座,随手关上车门,隔断了小小的视线。

车辆继续平稳前行,车内寂静得令人尴尬。终于,沈嘉恒说:“我一直在胜天大厦外等你下班。”

小小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卡,向他递过去,“我没带什么现金,这张卡里钱不多,不过够还那套衣服的钱了,密码是......”

沈嘉恒静静看着她,没有去接那张卡。小小慢慢收回手,“算了,我还是等明天取了现金再还给你。”

沈嘉恒转首注视着窗外,“不如请我吃晚饭吧,”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算是还钱。”

小小没吭声。

“就算是看在你醉酒时,我曾照顾过你的份上。”

很合理的要求,小小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晚餐的地点由沈嘉恒选定,在一家会员制餐厅,环境舒适幽雅,而不会奢华的吓人,但价格绝对有可能贵到吓人。小小随意翻看面前那份没有标价的餐牌,暗暗揣测自己一个月辛辛苦苦挣的那点银子够不够支付这一餐饭。

沈嘉恒没有询问小小的意见,很快点好了菜,对她说:“听说你认为中国菜是美食中的经典,这里的家常菜很地道,希望你会喜欢。”说话间,餐厅侍应生端上了一瓶红酒,小小看看酒标,倒抽一口凉气,1973的CH.Petrus  。  她牙齿都快咬碎了,“沈先生,我与你近日无冤,远日无仇,你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

沈嘉恒微微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侍应生开启酒瓶,“按理说,吃中国传统家常菜,应该喝十八年女儿红或陈酿花雕酒,可那酒性太烈,你喝了会头痛,还是喝红酒好,让女人喝下去变得漂亮的唯一一种酒。”他俏皮借用了法王路易十五的女友庞巴度夫人的名言。

小小笑不出来:“我的事,你似乎知道不少,但我清楚记得自己从未对你说那些事。”

“你是没有说过,”沈嘉恒坦然承认:“我向顾小姐打听的。”

“哦,”小小想到了耿绍谦,也常向她打听雅秋的事,一样的方法,不同的心境,绍谦是真心喜欢雅秋。她抓起高脚水晶杯,牛饮一口,都是钱呐,喝到心痛,说话也带刺:“下次想知道些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不必打擦边球。”

“那么,”他深邃的眼看着她,认真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菜还没有送上,轻缓的背景音乐回旋在耳畔,是《魂断蓝桥》的主题曲,“我喜欢这首曲子,”小小斜托着脑袋,说,“念大学的时候第一次看《魂断蓝桥》,哭得一塌糊涂,一连几天缓不过劲。从那以后,我只看喜剧片,比如《东成西就》、《大话西游》,看得连眼泪都笑出来,同样是掉眼泪,却是另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所以我喜欢喜剧片,百看不厌。”小小看沈嘉恒一眼,他在认真的听,她对他笑笑:“很俗,是不是?我本来就是一个世俗的人,只喜欢轻松愉快的生活。比如《廊桥遗梦》这样的经典影片,于我而言太过沉重了,我不会也不敢看。”第一道菜终于端了上来,名叫朝霞映玉鹅,漂亮得象是艺术品。小小拿起筷子,爽朗的笑:“来来,吃菜,能这样狠宰我一顿的人,你算是前无古人,后来无者,仅此一次。”

沈嘉恒没有动筷,一个精巧的首饰盒轻轻推到小小面,“我不太懂珠宝,只觉得这条项链很适合你。”黑色丝绒缎面上,铂金链子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紫罗兰色链坠形如一滴泪,精莹剔透。

小小懂珠宝,Tiffany名家设计,价格自然不菲。眼神微微冷凝,却笑:“沈先生真大方。”伸手合上首饰盒的盖子,柔软的丝缎仿佛带着灼热,从掌心一直灼痛到心底,“还有更值钱的东西么?”

一张卡和一把钥匙放在了她面前,沈恒嘉缓缓靠向坐椅后背,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旁边的侍应生立即上前按燃了打火机,升腾的烟雾在彼此之间弥漫,“你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去挑选。我在中环的碧海云天有一套公寓,你可以去看看,如果喜欢,就搬进去吧。”

珠宝、房子、金卡,富豪买下一个女人的三大必胜法宝,小小一点也不陌生,她的父亲就常常做这种事。第一次出手,就把这三样都用上了,看她还真值钱呐。菜一道道送来,小小再也没有胃口。沈恒嘉沉静的抽烟,若有所待。幽静餐厅里,流淌的音乐似乎变得有点悲怆。这种透过餐厅的落地观景玻璃,小小望见城市中万家灯火,她当然喜欢钱,可惜,她并不缺少钱。她缺少的,不过是万家灯火中,温暖的那一盏灯火。

“看过《简.爱》么?”她问.

“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沈嘉恒逐字逐句背出了那段经典对白,按灭手中的烟,说:“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本书。”

“沈先生,对于你,我或许说不上一往情深、刻骨铭心,但毕竟有过好感。不喜欢我,就请别招惹我,更不要侮辱我;异日相逢,或许还可以彼此尊重,以礼相待。”小小把面前的东西推还给他:“对于情妇这份职业,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好意思,饭钱麻烦你自己付。”她从座椅上站起,转身准备离开。

“小小。”沈嘉恒仓促站起,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两人挨得极近,他可以闻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不是任何一种香水的气味,清新自然。

小小回头,目光冷凝得刺人,“沈先生,请松开你的手。”

他的手却更握紧了几分,捏得她手腕生痛,“我喜欢你,小小,真的很喜欢。”他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眸仿佛是波涛汹涌的旋涡,紧紧攫住了小小的目光,“第一次看见你,你在弹钢琴,我站在楼上一直看着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纯净的笑容,就象明媚春光下,融雪的山泉,清澈明净。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在一瞬间,感觉对了,就爱上了;真正难得的,是那个人可遇而不可求,或者遇上了,却又不小心错过。”

小小记起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句话:透过眼晴,可以看见人心,敢看着你眼睛说出的话,才是真心话。他坦然正视她的眼,“是,我承认,与我们那个圈子里的许多人一样,我也曾有过情人,也送过珠宝、金卡,甚至是房子。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做我的情妇,我是在认真的追求你,以让你成为我未来的妻子为目的。小小,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她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却什么也看不透,在一片幽暗中,只觉得晕眩,不由闭了闭眼,许久,她说:“还记得飞鸟与游鱼的故事么,你讲给我听的;我什么也没有,即不能给你带来财富,也没强大的家族势力可依靠,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所以,”沈嘉恒终于松开了手,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似乎很惫疲的样子,“我犹豫过,也挣扎过。可你说得对,人要继续活下去,就该选择让自己最轻松最快乐的那种方式生活。小小,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低沉的声音仿佛是飞驰的车轮,轰呜着辗过她的大脑,混混沌沌中,她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项链是我母亲的遗物,它很配你,送给你,才不至于辱没了它。至于那间公寓,我没有住过,一直空置着,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我以为你租住江小姐的房子有许多不便,才想把那间公寓给你居住。我想让你过得好一些,却除了给你金卡与房子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显然,我用错了方法,我道歉。”他垂下眼眸,出神望着餐桌上的装饰盆景,声音有点暗哑:“该说的,我都已说了,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就请留下;如果,你不愿意给我机会,也请留下,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吃完这餐饭,永远,不再打扰你。”

她怔怔看着他,许多个沈嘉恒在眼前轮番闪过,初见时温文而雅的沈嘉恒,酒醒后洒脱亲切的沈嘉恒,墓园里忧郁肃穆的沈嘉恒,画舫上模糊飘渺的沈嘉恒......曾经,有那么一刻,内心深处小小的悸动过,却被拒于他的世界之外;当她终于能以平常心相待时,他却告诉她,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一切来得太突然,如同一场梦,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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