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伤梨冻雪
“我给他服用了忘情丹,此刻已经到了唐国境内,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君无忧说了一个谎,但这是美丽的谎言,一切都按照白意想的那样发展,她的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
“我说过不会再干涉他的生活,也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白意目空一切,她在别人的面前总是表现的这么淡漠,而事实上,她是最执着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君无忧离去,走到殿外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把玉挂在身上。”
白意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夜里,新月如勾,高高挂在天空,
白意披了件风衣,登上高高的梨台,吹着冷风,掏出衣袖中的玉,不知为何,拿到它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想对他说,仿佛他能听得懂似的。
白意摸着手中的玉,笑了笑,不禁问:“我们是不是很缘分呀?”
躺在白意手心的玉发出蓝光,一道透明的人影飞了出来,站在白意的面前,可惜,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见。
这个人影是白珏,他就在白意的面前。
白意说,他们有缘,那是在十字巷口,他们初见时说过的话。
如今,这又是有缘的一问,勾起了彼此的许多回忆。
白意苦涩地笑着:“你说你,为了救我碎作两片。如今又回到了我身边......这真是缘份!”
她突然长叹一声,一丝苦笑也随之褪尽。
“我曾遇到一个有缘人,他叫白珏,像美玉一样的男人。他为了我,不惜背上祸国弑臣的罪名,为了我...宁愿去死。”
许多往事都在她脑中回放,白意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痛心的滋味,令她的指尖发颤。
“我把他送走了......”白意已经泣不成声。
“所谓的有缘,不过是生离永别。”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白珏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落泪成珠,他伸出手去为她拂泪,却发,自己的手穿过了白意的脸,像空气一样,根本无法触摸到她。
就算他想说话,她也听不见。
世上最虐心的,莫过于,我就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听不见,摸不到,抓不住。
白珏暗叹:“我怎么可以让你如此伤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让白意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他忘了我,去过属于他的生活,可我,恐怕一生都忘不了他,我该怎么办?”
“意儿,等我,等我回来,我的一生,只属于你。”
天祭这天,玫瑰城的现象就如煮沸的一锅水,欢腾的不得了。
鲜花铺起厚厚的路,华顶豪车驶过,白意着一身玄色拼接的朱红色大袍,庄重端华,头上带着紫金流苏皇冕。今日的她,尤其端庄。
万民呼喊着陛下,排山倒海的气势,压迫着白意的神经。
身为国君,她没有自由,只有压力,来自万民的压力。
禁军已经排列在神宫外,这里曾经供奉的是神兽白羽,是皇室的威严,如今,这里没有了凶恶的白羽,但皇室的威严还在。
白意登上祭台,端端的站在中间,礼部的人同样一身玄衣,上前宣词。
白意接过玄衣宫女递来的酒,对着铜鼎洒过。
嘴中念着:“自臣即位以来,尊先祖之遗训,恤百姓之疾苦,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披山通道,未尝宁居。我梨国疆土,五谷丰登,六畜蕃盛,民人无饥寒之苦,社稷无兵火之灾,此皆天上诸神之所赐也。为报答天上诸神护佑之恩,臣等特于神宫外举行大典,敬献苍璧、玉圭、三牲、清酒及四笾之实等各色礼品,并将以上礼品燔而烟之,乞天上诸神共飨!”
众大臣跟着白意叩拜。万民随风,齐齐跪地,大拜。
随后,便有祭天乐舞,以献苍天。
文、武两种祭天乐舞,广场上,堆起了梨国最厉害的祭天乐舞师。
文德舞—64名乐舞生手执羽籥(yuè),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武功舞—64名乐舞生手执干戚,按照八佾的队列,排成纵横各八列,表现了梨国将士征伐天下的威武雄姿。
而就在这种神圣的祭祀时刻,所有舞师中了南山的巫术,双目漆黑,完全看不到眼白。
剑舞,带着杀气弥漫开来。
128个乐舞师像鬼魅一样散开,就算是禁军,也无法抵挡这样强悍的力量。
大战拉开的一瞬,百姓血流成河,惨烈的哭声,像极了十年前,。
十年前,君无忧在这里封印白羽,她的子民,也经历过同样的杀戮。
一道黑色的迷雾笼罩而来,护在白意身前身后的人,身体飞灰烟灭。
白意怔怔的看着,这到底是什么灾难,为什么好好的祭天变成了杀戮?
这时,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轻飘飘地飞落,她的长发及地,像一条狐狸的尾巴,白的像是新落的雪。
她是阿颜,是冷璧一手调教的杀手。
她死后的怨灵飞到了南山森林,她在那里利用巫蛊之术复活。
“凤成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阿颜抬起手,及地的白发像银蛇一样飞向白意。
白意根本想不起来,阿颜是谁?
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恨?
白发细的像丝,锐利的像针。
白意无处可躲,她一介凡人,是奈何不了这些玄术的攻击。
眼看那千千万万的雪丝就要穿透她的身体,却在那一瞬间,有一个人抱住了她。
他的气息那么熟悉,耳边,仿佛想起了他的话:“意儿,不要害怕。”
白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突然松开,她被一道力量推下了祭台,落在了君无忧的怀中。
抬眼看去,她望见祭台上立着一个白衣少年,干净的脸庞,像极了软玉。
那个人,是白珏。
看见他。就像是白意的一场大梦。
可是,这样的梦,变幻莫测。
花间少年,盈盈一笑。
翩翩身影,却被凶恶撕碎,残留杀戮的气息,弥漫着绝望。
白珏的身体被细密的雪丝刺穿。
血珠横飞,溅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花。
那一瞬,时间凝固了。
云里雾间,她看见白衣少年。
他一笑倾城,奈何,情深巨苦。
冷风拂过,指尖颠倒,满空斑白的梨花,簌簌凋落着。
与君相望,此生已尽。
爱恨,竟写成了诀别!
“白珏!”——
撕心裂肺的呼喊着,那是她赠他的名字,是她最喜欢的名字。
为何会泪如雨下?
热泪像要腐蚀骨肉一般,灼痛的让人生不如死!
因为那一刻,她体会到了失去。体会到了痛不欲生。
阿颜被君无忧捉住,可白珏,却躺在血泊中,一身白衣尽红。
白意几乎是爬上祭台的,带着鲜血和眼泪爬到了白珏身边,头上的紫金流苏皇冠摇摇颤颤,最后掉在了地上,乌黑的长发自发簪中松落,披在她瘦弱的身上。
她爬到了白珏的身边,手指颤抖,抱着白珏。
指尖触摸的是血,是他滚烫的血。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三个为什么?包含了她的悔恨。
眼泪落在了白珏的脸上,刺骨的痛,不及他消失的恐惧。
白意宁愿他们之间是生离,也不愿是死别。
“你知不知道,我要疯了!”白意的声音沙哑,绝望的她将脸贴在白珏的脸上,柔软的头发,盖住了白珏的唇。
他闻得到,她发丝里的香气,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意儿,对不起,我守了你八年之久,却还是没能让你忘了情伤。”他以为,他可以让白意忘了君无忧就快乐,却没想到,自己变成了白意的劫。
“我就是那块玉呀!”多么痛的解释,同样带着悔恨。
白意哭的更加伤心,她贴着他的脸,哽咽着说:“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白意的男人,是我孩子的父亲,是凤成帝的帝后,是我...爱的最深最深的一个人!”
此刻广场上的巫术已被君无忧和青烨解除,一切恢复如初。
百姓看着祭台上,他们的女帝陛下,抱着一个美貌无双的男人,像个小女孩子那样哭泣。
自那以后,便有许多传说。
传说:帝后没有死在狱中,而是在祭天时,为救陛下而死。
传说:帝后不是凡人,乃是天上的神仙,死后,位列仙班而去。
传说:帝后化作了美玉,用一生陪伴陛下。
凤成帝与帝后的爱情最终成为凄美的佳话,更是一段绝唱。
没有人会记得,白意失去白珏的那一刻有多绝望,差一点,就殉情而去。
白珏的身体化作了蓝玉月,地上的血化为片片赤艳的花瓣飞上天空。
白意坐在飞花中,握着那块玉,痴痴怔怔的,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人敢上去叫她,没有人敢大声的说话,
天黑了,她仍坐在那里,摸着那块玉发呆。
那一夜,梨国的不谢之花全部凋落,纷纷飞飞,落得满城皆是。
家家户户都推开门窗,看着院里飞舞的梨花,这样的奇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那年梨花纷飞,是凤成帝出生那日,梨国的人称为吉兆。
有个七岁的孩子拉着妇人的衣角问:“娘亲,是不是下雪了?”
妇人摇摇头:“不是,是梨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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