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归乡路遥心向家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黎明的宁静，章家一家还在睡梦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李萱萱猛地睁开眼，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章倪披上衣服，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里的牛车老汉，他焦急地说：“章队长，去县城的早班车一会儿就到村口了，你们收拾好了吗？”

原来是约好的牛车来了。李萱萱连忙起身，帮章倪一起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搬到院子里。章倪背起儿子财娃，怀里抱着女儿胖丫，李萱萱则提着装满了腌鱼咸肉的大包袱，一家四口匆匆忙忙地赶往村口。

到达县城后，他们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开往市里的班车。车上，李萱萱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这一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也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怎样。

到达市里，已经是中午时分。他们在国营饭店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往火车站。

此时正值高考结束，车站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背着行李、说着各地口音的知青，他们有的喜笑颜开，有的则满脸落寞。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憧憬。

章倪护着李萱萱和孩子们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他将李萱萱和孩子们安顿在车站的阴凉处，嘱咐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票，哪里也别去。”

李萱萱点点头，看着章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财娃好奇地四处张望，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外公外婆家是什么样子的呀？他们会喜欢我带去的腌鱼吗？”

李萱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哟，这不是章队长家的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萱萱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站在面前，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其中一个女人接着说道：“带着孩子，这是回娘家探亲去？也是，这都嫁过来两年多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李萱萱认出这两人是村里的军属，丈夫都在部队，平日里和章家没什么来往，便淡淡地回道：“是啊，回去看看爹娘。”

“哎哟，瞧我这记性，”另一个女人故作惊讶地说，“差点忘了章队长行动不便，这一路回去可不容易吧？”

李萱萱听出她语气中的调侃，心里有些不悦，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谢谢关心，还算顺利。”

两个女人见李萱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又闲扯了几句便离开了。李萱萱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章倪拿着车票回来了，他将车票递给李萱萱，说道：“票买好了，咱们进去吧。”

李萱萱接过车票，一家四口随着拥挤的人流进入车站。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李萱萱将财娃抱到座位上，自己则抱着胖丫站在一旁。

“呜——”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启动。车厢里的人们开始和送行的亲友挥手告别，车窗外熟悉的景色也渐渐远去。

财娃趴在窗户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房屋，兴奋地问道：“妈妈，外公外婆家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李萱萱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还要好久呢，等火车过了很多很多的山洞，就快到了。”

财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外公外婆长得什么样子啊？他们会不会像爸爸一样高大威猛啊？”

李萱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章倪说道：“我去给你们打点热水，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萱萱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馒头分给孩子们。章倪拿着水壶，挤过拥挤的人群，朝车厢尽头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章倪端着满满一壶热水回来了。他将水壶放在桌子上，说道：“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就回来。”说罢，便拉着还想去洗漱台边玩水的财娃，朝车厢尽头走去。

“咕嘟咕嘟…”财娃眼巴巴地看着热水瓶，咽了咽口水，“爸爸，我渴了，想喝水。”

章倪伸手摸了摸热水瓶，说道：“还烫着呢，等凉了再喝。”

财娃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章倪笑了笑，牵起他的手，说道：“走，爸爸带你去一个地方。”

章倪带着财娃七拐八拐地穿梭在拥挤的车厢中，来到车厢尽头的洗漱台旁。这里人来人往，水流声，说话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更显得嘈杂。财娃紧紧地抓着章倪的衣角，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往他身后躲。

“不怕，爸爸在呢。”章倪低头，看着紧紧贴着自己的财娃，轻声安抚道。他将财娃抱起来，让他坐在洗漱台上，腾出一只手试了试水温，用毛巾沾了些水，轻轻地擦拭着财娃的小脸蛋。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外婆家啊？”财娃任由章倪擦着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章倪耐心地解释道：“快了，等天黑了，星星出来了，我们就到家了。”

财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外婆家有小狗吗？”

“这个爸爸也不知道，等到了外婆家，你自己去看一看，好不好？”章倪笑着说。

财娃开心地拍着小手，“好呀，好呀！我要去看小狗，还要去看小鸡！”

章倪看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慈爱。他快速地给财娃擦干净脸和手，说道：“好了，我们先回去，等下爸爸再给你换件衣服。”

财娃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害怕，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章倪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知道财娃是害怕了，便柔声安慰道：“好，爸爸带你一起回去，别怕。”

他弯下腰，将财娃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挤出人群，朝座位走去。

回到座位旁，章倪轻轻地拍了拍李萱萱，示意她财娃已经睡着了。李萱萱抬起头，看着熟睡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轻声说道：“睡着了？让他先靠着你睡会儿吧，我把胖丫也放下来。”

章倪点点头，轻轻地将财娃放在座位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李萱萱也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胖丫放到座位另一边，给她盖上小毯子。

就在这时，对面座位上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哇——”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车厢里原本的嘈杂，胖丫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惊恐……

胖丫的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章倪连忙把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胖丫乖，不怕不怕，爸爸在呢。”胖丫趴在章倪的肩头，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

李萱萱看着对面座位上还在哭闹的孩子，眉头微微皱起。那两个孩子大约三四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很时髦，一看就是城里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坐在地上，一边哭闹一边用脚踢着座位，另一个孩子则趴在妇人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萱萱看着那妇人，她只是抱着孩子，并不作声，任由孩子哭闹，也不理会周围乘客不满的目光。李萱萱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说道：“这位同志，孩子可能是累了，要不你哄哄他们，让他们睡一会儿吧。”

那妇人抬起头，不耐烦地瞥了李萱萱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要你管！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萱萱被她呛了一句，心里也有些不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杨婶子拉住了。杨婶子笑着对那妇人说道：“这位同志，孩子小，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就别跟他们置气了。”

那妇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但碍于面子，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杨婶子又笑着哄了那两个孩子几句，那两个孩子渐渐止住了哭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萱萱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章倪，见他正温柔地看着熟睡的胖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轻轻地对章倪说道：“你看着他们，我去给财娃换件衣服。”

章倪点点头，李萱萱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正准备给财娃换上，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孩子突然指着财娃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他怎么穿得这么破！”

财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小脸涨得通红，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财娃眼眶里含着泪，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李萱萱心疼地搂过财娃，温柔地擦拭着他眼角的泪花，柔声说道：“财娃，别听他们瞎说，我们穿得干净整齐，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边说边加快速度给财娃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将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包袱里。对面那孩子见财娃不理他，觉得无趣，便不再说话了。

夜幕降临，车厢里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混合着汗味、食物的味道以及婴儿的奶香味。章倪从包袱里拿出两件衣服，铺在座位底下，让两个孩子躺下休息。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孩子们入睡，胖丫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财娃却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财娃，是不是睡不着？”章倪温柔地问道。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财娃转过头，看着章倪。

“很快了，明天就能到家了。”章倪笑着摸摸财娃的头，“睡吧，睡着了就到了。”

第二天清晨，李萱萱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车厢里已经乱成一团，乘客们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孩子们也被吵醒了，胖丫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在座位上，财娃则懂事地帮李萱萱扇着扇子。

“妈妈，你醒啦！”财娃看到李萱萱醒了，高兴地说道。

李萱萱笑着点点头，接过财娃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好像是要到站了。”章倪说道，“我们也收拾一下东西吧。”

车厢里人声鼎沸，李萱萱和章倪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留意着两个孩子，生怕他们走丢了。这时，杨婶子走到李萱萱身边，笑着说道：“妹子，你们这是要回家吗？”

“是啊，杨婶子。”李萱萱笑着点点头，“我们回我娘家。”

“那可真巧，我们也是回老家。”杨婶子说道，“说起来，我们还是一个地方的呢，都在清河县。”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巧了。”李萱萱惊讶地说道，“杨婶子，你们也是清河县人啊？”

杨婶子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儿子是军人，在部队上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这次我们带着媳妇孩子去看他……”

李萱萱闻言，心中一动，问道：“杨婶子，你儿子是在……”

“我儿子在N市当兵。”杨婶子说道。

“真巧，我爱人在S市服役，我也是从S市来的。”李萱萱笑着回应。

“哎哟，那可真巧了，咱们两家离得还挺近呢！”杨婶子高兴地说道，“妹子，你是S市人？”

“我是下乡到S市那边的知青，后来考上大学，就留在了S市。”李萱萱解释道。

“哟，还是个大学生呢！”杨婶子诧异地看了李萱萱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敬佩，“真是看不出来啊，妹子真是有本事！”

李萱萱谦虚地笑了笑，说道：“杨婶子，您过奖了，我也是运气好。”

杨婶子摆摆手，指着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媳妇，说道：“这是我儿媳妇，秀英。秀英，快叫妹子。”

秀英低着头，小声地叫了一声：“妹子。”

李萱萱之前也看到过秀英几次，她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李萱萱还以为她性格孤僻，不爱搭理人，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害羞和不善言辞。

“秀英妹子，你好。”李萱萱笑着回应道。

“秀英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不爱说话。”杨婶子笑着解释道，“妹子，你别介意啊。”

“怎么会呢。”李萱萱笑着摇摇头。

“我们家秀英啊，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是个勤快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的。”杨婶子开始夸赞起自己的儿媳妇，言语间满是骄傲和疼爱。

李萱萱看着秀英，发现她虽然低着头，但是脸上却带着一抹羞涩的笑容，看来杨婶子说的都是真的，秀英的确是个好姑娘。

经过这一番交谈，李萱萱对秀英的印象大为改观，不再觉得她孤僻冷漠，反而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火车在中午抵达了省城。李萱萱一家和杨婶子告别后，在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午饭。下午两点，他们换乘开往清河县的长途汽车。

考虑到两个孩子旅途劳累，李萱萱和章倪决定先在县城住一晚，让孩子们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再回村里。他们在县城找了一家条件相对好些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安顿好行李后，章倪去县城的供销社买了些营养品，准备带回去给李萱萱的父母。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在招待所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晚饭，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退了房，坐上了开往清河县下辖村镇的客车。下午两点左右，客车缓缓驶入了村口。

李萱萱抱着胖丫，章倪牵着财娃，一家四口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爸爸，你看，那就是我们的家！”财娃指着不远处的一栋红砖瓦房，兴奋地喊道。

李萱萱和章倪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笑意。

“走吧，我们回家。”李萱萱笑着说道。

一家四口朝着那栋红砖瓦房走去，走到门口，李萱萱刚想抬手敲门，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你们是谁？”李萱萱一家闻声回头，只见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用黑色的粗布条扎着，手上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些新鲜蔬菜。她微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萱萱一家，眼中满是疑惑和警惕。

“这位大姐，我们是来找人的。”章倪上前一步，温和地解释道，“请问这是李家吗？”

“是李家没错，你们找谁啊？”中年妇女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追问道，“你们和李家什么关系啊？”

李萱萱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说道：“大姐，我叫李萱萱，是……”

“李萱萱？”中年妇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睁大了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李萱萱，那眼神仿佛是要将她看穿一般，“你是……你是萱萱？”

中年妇女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喜，她激动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李萱萱的手，“真的是你啊，萱萱！我是程婶子啊，你不记得我了？”

李萱萱看着眼前激动万分的程婶子，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一些片段，终于想起了眼前的这位程婶子是谁。她正是李家隔壁的邻居，从小看着李萱萱长大的，李萱萱小时候，程婶子还经常给她糖吃。

“程婶子，我……”李萱萱刚想开口解释，就被程婶子打断了。

“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几年不见，萱萱都长这么大了，也变得这么漂亮了！”程婶子激动地说道，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把拉过李萱萱的手，指着章倪和两个孩子，问道，“萱萱，这几位是……？”

李萱萱还没来得及回答，程婶子就自顾自地惊呼起来：“哎呀，萱萱，你都结婚生孩子啦？这两个孩子是你的？”

不等李萱萱回答，程婶子就激动地朝屋里大喊道：“老李，孩子他妈，你们快出来啊，看谁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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