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渊默藜你是来讨债的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精致的房舍，雕花门廊，雕花窗，窗子大开着，能够看到窗外的满眼春色，桃花满枝，梨香飘雪。我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是青色的幕帘，一盏镂空的圆形挂灯缀在床头，里面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身上是云锦薄被，柔软，散发着阳光独特的暖香，铜鼎金兽里香烟袅袅，飘散而出的是淡淡的檀木香。

“公主？”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外走进一个身穿黑色描金长裙的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高高绾起，一支素白的玉簪插在发辫之上。她眉若寒烟，一双泣露含情的美目，薄薄的嘴唇是浅浅的粉紫色。她看着我的眼睛猛地瞪大，眼泪像是泉涌一般。手里的白茶碗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褐色的药在残片上打着转。

我看着她，泪水也再也止不住，我想起那一天，她的剑刺入屈影的胸口，我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悲鸣。我对不起她，韵律。

她莲步微动，裙摆在脚边划出优美的弧。她站在床头，身子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猛地将我抱住，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满身都是悲伤，她的头搁在我的肩上，一声声啜泣着，她说，“公主，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长长叹了一口气来。犹豫了好久，我推开她的身体，握住她的手，她的指甲上涂着黑色的蔻丹。这样的她，我从未见过。犹豫了好久，我伸手拂过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屈影他……”

韵律的眼神出现一瞬间的慌张，脸上煞白一片，一双手也瞬间变得冰凉。她突然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妖冶的花，“他死有余辜！”

脚步声响起，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身高八尺，手中一把骨扇。他一头柔顺的白发散落在胸前，遮住了胸前微露的春光。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银白色面具，面具的一边绘了一朵妖艳的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他的声音仿若高山流水，空灵中带着一丝的暖意，“小姐醒了。”

韵律看着他，微微俯身，唤了一声墨公子。

他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稳重风度翩翩。他走到我的身边，眼睛透过那薄薄的面具看过来，那眸中也是欣喜的神色。

我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的面具，伸手想要去触碰它，却被那男子轻巧地跺开，背过身去。“小姐这是做什么？”

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有些酸，“默辰，你是默辰对不对？”

“小姐认错人了，在下名为墨亦冰，并不认识小姐所说的默辰。”那男子背对着我，声音有些淡若水，没有一丝情绪可言。

“那你……”我还是紧盯着他，想要抓住这唯一希望。“那你怎会穿这一身红衣？一头的白发？还有脸上的面具。”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手指划过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想到了一些难以诉说的痛，“小姐是说这白发？一夜白头，在下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脸上的面具是她送的，她总是嫌我这面具下的脸招惹是非，不许我在外人面前摘下。一身红衣，她走的那天晚上，是我们新婚之夜。”他突然扭过头看着我，我看到她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小姐要找的人与在下很像么？”

“嗯，很像。他受伤了，让我去找他。可我让他等了这么久，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我看着他，慢慢低下头去，眼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锦被上，游弋说，他将他封印了，那现在的他是不是很孤独，很痛苦。

“姑娘多虑的，那位公子必定是有福之人，必定在等着你去找他的。”他的话依旧淡淡的，却像是一剂良药，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韵律，你去再熬一碗药进来，渊默藜说那忘尘还是有一定的毒性，这几天一定要养好才是。”墨亦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韵律，声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命令。

韵律扭头看了我一眼，应声道，“是”。说着抬步离开。

墨亦冰所说的渊默藜不就是原木藜吗？我抬头看着他，微微蹙眉，“公子所说的渊默藜，可是原木藜？”

“除了他还能有谁。”听到原木藜的名字，墨亦冰有些不耐，随后又道，“小姐就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在墨亦冰这里住了小半月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男子，他身着一袭青衫，乌亮的发绾在脑后，脸颊有些苍白，尖尖的下巴上光洁没有胡茬，嘴唇红若桃花。

彼时我正坐在园中的，手握着一枝柳条，看着满园关不住的春色，看着探出墙去的一枝红杏。听到脚步声，我慢慢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干净的男子。他的唇角挂着一丝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就远远地站在那里。

我微微蹙眉，放下手里的柳枝，“你是谁？”我只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却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我叫渊默藜，来找一个不肯信守诺言的人。当年她说要我背会百草名录，她回来检查，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徘徊人世找了她千年，看着人间朝代更迭，看着人们生老病死，在我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她。”原木藜看着我，眼中是那万般的情愫，更多的是委屈，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鲜红的琉璃珠。

“你是……阿藜？”我看着他，终于明白他给我的熟悉，来源于何处，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很小，现在长大了，眉宇间依稀能见到幼时的那副模样。

“夕默……”他唤着我名字，眼角落下泪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活下来。”

“所以，不要再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每一步都那么沉重，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在我身边蹲下，紧紧抓着我的手，“你说过，你要陪我走遍这天下的。”

我看着他的脸，慢慢伸手，手指探上他的脸颊。渊默藜慢慢闭上眼睛，贴近了我的手。我却捏着他的脸狠狠拧了一下，嘟着嘴巴，口中默默念，“这张脸是怎么回事？当初那么老呢！”

“啊啊啊啊……疼疼疼啊！”

“哈……原来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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