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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可坐出租车回去,是陈章帮叫的。保姆见了小可从车里下来,惊讶得合不拢嘴,说你真会享福啊,我来这儿两年多了,都没坐过车。小可说,我又不识路,只好坐车了。小可没有说出弄坏鞋赔钱的事。凌宜生下班回来,问小可,你今天是不是上街了,跟人起了冲突?小可说,表叔怎么知道这事?凌宜生笑着说,傻瓜,今天有个男人帮你叫车,他告诉我的。小可感激地说,他真好,那卖鞋的也太可恶了,明明是假货,还赖我弄坏他的鞋。

凌宜生给小可找了几次工作,都觉得不太满意,高音说,随便找个就行了,可以去帮人家卖卖衣服啊。凌宜生说,这种工作不能做长久,做几天又要去另找,我哪有这个精力。高音说,她一个乡下女孩,什么也不会,暂时做着看看。等她自己熟悉了,还用你去帮她找。凌宜生觉得也对,就找到一家服装店让小可去做服务员。做过一个月,小可把领到的工资给了高音,说是算做伙食费。

高音有些感动,把钱给回小可,还告诉了她一些做城里女人的事情。小可学得很快,没多久就把那些优雅女人的特点模仿出来,甚至跟保姆说话也是一副怪怪的腔调。保姆有些气恼,跟高音说,我可不是来伺候她的。高音也看出小可的惊人变化,对保姆说,小可刚来不久,你让着她点。

小可除了上班,晚上便到处去玩,陈章也经常来带她出去。这天小可被店老板放假,兴冲冲回来涂了口红描了细眉,还拿出一瓶指甲油在每个脚趾甲上涂,涂完后背了一只小包儿去闲逛了。保姆实在看不惯,跑到高音那里告状说,高音姐,小可把脚趾甲涂得像那些发廊妹一样。

这句话原来是高音在饭桌上闲聊时说的,说那些发廊妹太招摇过市了,穿着拖鞋露出涂得乱七八糟的脚趾甲,一点都不觉得有伤风化。这时听保姆说小可也这样,脸色便沉下来,晚上吃饭时,越觉得小可不顺眼。

夜里,高音对凌宜生说,你有没有发现小可变了很多?凌宜生说,那是肯定的,这很好啊,年轻的女孩子,几件漂亮衣裳一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高音哼一声说,我不是指这个,她现在学得有点妖里妖气了。凌宜生替小可不平,说这话怎么说的,一个人的性格天生注定,什么妖里妖气,傻里傻气,这都是旁人的看法。高音说,你以为是我看不惯她吗,她是你的亲戚,我也犯不上操心。今天她去学那些风尘女子把脚趾甲涂得那样,我不告诉你的话,以后你又要怪我,要知道,我们高家在市里,也是有一些影响的。凌宜生没想到这些严重性,说你看见了?高音说,我哪有工夫看,是保姆跟我说的。

凌宜生来到院子,大声叫了小可一句,小可拖着一双木拖鞋“踢踢踏踏”跑出来,说表叔,你叫我吗?凌宜生把她拖进客厅,说让我看看你的脚。小可睁着大眼笑,说表叔,脚有什么好看,臭烘烘的。凌宜生蹲下身,捉住小可的脚踝,脱去鞋子,见脚趾甲上果然涂了许多红色,不由怒了,说你怎么学这个,这像什么样?小可懵了,说我怎么了?凌宜生把那木拖鞋一摔,扔在小可脚背上,说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学坏的,你把这些涂在脚上像什么话,你回老家去涂什么也没人管。小可哭了起来,说表叔我错了,我只想好玩儿,不知道你们不喜欢。凌宜生心软下来,说学人做人,言行举止,都要有所尺度。别人讨厌你了,你什么事也不好做。表叔没多大本事,只希望你能在城里过好一些,以后嫁个好的人家。你这个样子,我会寒心的。小可轻点着头。凌宜生说,对不起,我砸到你脚了,不会很痛吧?小可露齿一笑,说当然很痛,痛得要命。

凌宜生回到房里,有些窝火。高音问道,你打她了?我听到她哭了。凌宜生说,她从农村来,什么都好玩,哪里懂这些。你也别多什么心,要不然她住在这里也会不自在的。

凌宜生从王裕那里学到不少经商之道,也渐渐对生意产生些兴趣。他发现严海琳很排挤王裕,自从她与刘晓皇的那一幕被凌宜生看到,双方都有些不自在。几多久刘晓皇便跳槽走了。这天严海琳找来一个业务员,她将凌宜生拉过一边,悄声问这笔生意做成后,她能不能得点回扣。凌宜生说,付出劳动,得到报酬,生意成了自然会给你的。严海琳说,那好,你们先谈着。把业务员交给了凌宜生,严海琳一溜烟走了。凌宜生和那业务员交谈,得知对方有一批铝合金装修材料急于出手,价值近二十万元。因王裕出去收债,没人商量,凌宜生不敢立刻做出决定。那业务员说,我们单位即将破产,银行马上就要封存企业,这批材料是急于出手才把价格降到了最低,如果你不能拍板,我只好卖给其他人了。

凌宜生心想,总不能什么事都依赖于王裕,要不然自己这个经理也白当了。鼓足了勇气说,我们先订一份合同,货到后付款。业务员建议说,最好先付一部分订金,这样我们才知道你真的会要这批货。凌宜生斩钉截铁说,不行,没有见到货,我们一分钱也不会付的,只要有了合同,你还怕什么,我们若是不要,你可以追究我们的责任。业务员同意了,与凌宜生签了份合同。

过了些天,业务员押着一小车货运到仓库,并告之其他货要几天后才能抵达。凌宜生先把那一小部分的一万多块钱付给了业务员。严海琳适时地找来说,我的劳务费该付给我吧?凌宜生知道此女子的精明,不想冒被她耍弄的危险。他说,等生意全部完成给你不行吗?严海琳显得诧异,说这批货随便找个人都能转卖掉,你还是先把劳务费给我,我也不情愿这笔生意有始无终。

严海琳语气中含露威胁,让凌宜生有些无奈。初次接手一笔生意,凌宜生不想出什么岔子。权衡利弊,抱着想平安的做完这次业务的心思,凌宜生吩咐财务处将钱给了严海琳,一边心里暗骂这女人的势利。

两天后,公司来了个县里的客户,寻求一批建材。凌宜生心里一动,那个业务员的货正好转手给客户,自己也能从中赚一点。双方讨价还价后,于是在酒店里大喝了一顿,签了几十多万元的合同,商议一个星期交货。为保险起见,凌宜生要客户交两万块钱押金,客户也好说话,合同拿去公证处公证了,把钱打到了公司账上。

谁想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那业务员其余剩下的货还没到。凌宜生叫严海琳过来问,她说她也不知道。又等了数日,那业务员才姗姗到来,口气却变了,说现在的行情不同了,原来的价格现在不能已经再接受了。凌宜生急了,说我们可是签了合同,你不能违约的。业务员说,你又没有付订金,价格自然随行就市。凌宜生问现在什么价,业务员得意地一笑,把价格报到极高。凌宜生一听,气得冒火,差点要把茶杯砸在那人的脸上,他嚷道,我要告你。业务员一笑,说随便,如果没这个价格,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看着业务员扬长而去。凌宜生突然觉得有些蹊跷。另一边,县里的客户来催货,凌宜生急出一身汗,向客户解释道,货我们没有了,我把钱退还给你吧。客户怒了,说这不是戏弄我吗,没有货怎么收我的订金?凌宜生只好小心地赔不是。客户拿出了合同,上面白字黑字写着违约后要如何赔偿等各项条款。客户说,再过两天,你若是再不给货,我们就上法院去。

听到法院两个字,凌宜生心惊肉跳,正好王裕赶回来,凌宜生如遇救星向他求计。王裕把两份合同仔细看过一遍,说你跟业务员签的合同太随便,没有法律效应。而跟客户签的合同做了公正,有法律效应,还对自己约束了很多。诸如此类地指出了几条。凌宜生问,这怎么办?王裕说,这好像是个圈套。

凌宜生傻傻地望着王裕,真庆幸没有固执地和这个人对着干,要不然现在连一个帮手都没有了。他猛地也醒悟了,说那个业务员就是严海琳介绍来的。王裕说,果然啊,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批货,开始给你的货只是随便买来的,那个县里的客户也是她一伙的。凌宜生呆了,脑子乱七八糟的,这不仅是个愚弄自己的行为,更是显现自己是那样无能。他苦笑一声,说人世间真是上不完的当,学不完的聪明。王裕劝慰说,你也不必太难过,生意场上,谁不出点波折。最多赔那客户一些钱,有个教训也好,以后就有思想准备了。

照王裕的意思,公司赔给客户两万块钱。严海琳似乎也更加得意,在凌宜生面前有意无意便要讽刺几句。凌宜生直不起腰来,又不敢将这事告诉高音,怕她会瞧不起自己。这事闷在心里,一天比一天难受。

这天,凌宜生接到王爱琴的电话,问晚上去不去吃饭,今天是她的生日。凌宜生诧异她还记得自己,买了一束鲜花,晚上赶过去。王爱琴并不与家人住一起,自己另外有一个单元。凌宜生按响门铃时,她正含笑等他,说你可来晚了。凌宜生看屋子里不见其他人,说他们都走了吗?王爱琴问,谁走了?凌宜生说,你没叫别的人啊?王爱琴笑而不答。

凌宜生有些受宠若惊。王爱琴领他到房间里,桌上已放了一盘蛋糕,上面正燃着蜡烛,王爱琴闭眼许了个愿,然后吹灭蜡烛,说以往过生日,我总是叫上很多的人,可是今年我只想请你一个。凌宜生说,为什么?我一个结了婚的人,你不是想勾引我吧?王爱琴切了一块蛋糕给他,自己也切了一块,说我只是请你来吃蛋糕,谢谢你没有难为我父亲。凌宜生吃着蛋糕说,就为这个吗,说实话,我不习惯跟人家玩脑子,能过去就算了。正因为这样,也才会被别人捉弄,闹出丢人的笑话。王爱琴说,我听我爸说了,现在像你这种诚实不狡诈的商人已经很少了。凌宜生说,我不是不狡诈,而是狡诈不起来。王爱琴说,诚实未必不好啊,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不能让它只是摆摆样子了。

王爱琴把那束花放在钢琴上,坐下来,掀起琴盖,双手在琴键上弹起来。弹得是一首《L'OCEAN》,很流畅很轻柔,凌宜生在酒吧里听过这首曲子,这时边听边看着王爱琴弹,有种别样的心情。曲子弹完,王爱琴转过头来问,弹得怎么样?凌宜生用一个手指敲响着琴键,说上次你说不会弹,原来是骗人的。王爱琴开心地笑着,说你又不懂,这首曲子很容易的,小孩子都会。凌宜生不服气地说,谁说我不懂,我也会弹。王爱琴略微惊讶,说那你弹一首我听听。凌宜生坐到钢琴前,两手举起,在琴键上胡乱按了几下,说我当然会弹,可我不会弹曲子。王爱琴愉快地笑了,打开音响,放起了一首柔和的曲子,房间里的灯光是淡红色的,凌宜生感叹说,和你在一起,我都忘记自己是谁了。王爱琴靠过来,扶在凌宜生的肩膀上笑,问那你是谁,是王子还是乞丐?凌宜生说,什么都不是,是个没灵魂的人了。

凌宜生再吃了块蛋糕,问有没有酒。王爱琴说,你可不能多喝,醉了我扶不动你。凌宜生说,小气鬼。醉了最多在你这儿睡就是。王爱琴嘟起嘴巴说,你做梦吧,我可是从来都不留男人在家里过夜的。凌宜生说,那你就一辈子别嫁了。王爱琴说,嫁人也是嫁到别人家去,你没有机会了。凌宜生倒上酒,喝下四五杯,头晕晕地重起来,看着眼前的女人,生出一种复杂的心情,喃喃道,这个世界,真是因为有了女人才变得可爱吗?王爱琴歪着头瞧他,问是不是见了所有漂亮的女人,你都会喜欢?凌宜生细眯着眼睛,说我不是王子,漂亮是一种艺术,只能欣赏。就像你一样,我也只能从心里喜欢,不敢太自作多情。王爱琴揶揄道,不做朋友也可以,你娶我就是了。凌宜生打了个嗝,说你真会吊人胃口,我能娶两个老婆吗?我会坐牢的。王爱琴说,那就是了,你喜欢我,又不能娶我。难道就只想和我上上床吗?凌宜生听到这句话,愣住了,不敢接下去。

王爱琴也猛喝了几杯酒,似乎也醉了,伏在桌上,渐渐睡去。凌宜生细细端详着她的样子,拿手在她眼睛前晃一晃,见没有反应,便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看到那对鼓鼓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十分的诱人,他不由呆坐了一会儿。

墙上的钟已过了十二点,凌宜生发觉自己已经呆坐了很久。他拍了拍脑袋,拿过一条被子替王爱琴轻轻地盖上,然后掩上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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