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户籍警上门
屋顶青瓦上,星点式生长着一种叫“龙爪葱”的植物,高,三四寸许,正好从瓦缝中探出头来,窥视蓝天。不知何人种,不是何鸟衔,只要老房子,时间久了,自然就会生出这种不怕暴雨不惧严寒不畏酷暑的“龙爪葱”。
吴长命给人修屋时,但凡看到人家屋顶有这“龙爪葱”都会笑眯眯地说:“龙爪落户喜气旺,春夏秋冬都吉祥”。
只是他自家的房子,从草房变瓦房的时间八年不到,因此,顶上虽是青瓦,尚无“龙爪葱”,吴长命一直盼望着,祈祷着,期待自家屋顶早日长出“龙爪葱”来。一长龙爪葱,家里喜气冲。
但,现在,虽无龙爪葱,宝贝儿子吴建国区区二三年时间,就赚了他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真是睡着了笑醒了。二十二年前的一次意外,难道,是老天赐给我吴长命的福!
这几天,建国病了,心情看上去也不好(大概是生意不好做了吧),整天闷在家里,吴长命一般的小活也不接了,就在家里照顾儿子。虽然他知道,儿子许多时候并不需要他出现在身边,儿子和他妈妈粘。
吴长命在家里,一切围绕着吴建国转,好吃好喝好照应。但尽量不进他屋去打扰他。
这天下午,吴长命正在狭窄的厨房为建国煲鸡汤,忽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居委会主任。
辖区派出所户籍警。
居委会主任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妇女,作为基层政权最后一米,虽然弱小但分布很广,一个居委会,常常管着上千户人家,多年权力滋润,使她客气地微笑也透出一种养尊处优的压迫,手中,罕见地捏着根香烟。
而警察,是中国普通百姓最不愿意与其直接打交道的角色,一旦有警察上门,总是一种不祥的信号,且中国绝大多数百姓即使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但一面对警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紧张。
此时,吴长命就有这种紧张,以致他把泡的热茶敬上去时,手一抖,差点摔地。
当然,吴长命的紧张,和普通百姓的紧张还是有区别的,他是有内容的,有一段他永远不想让人知道的历史和事件,这二十多年,一路走来,隐隐感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前堂间很小, 刚好能坐下四人。安巧湘已经坐定一位,两位来宾也已经坐定,作为主人的吴长命挤着笑,站在那里,以致居委会于主任说“你也坐呀”,他这才“哦哦”地应着想坐,却被安巧湘的一句话叫住了。
“给于主任拿个烟缸”。平时,吴长命也是抽烟的,但从不用烟缸,烟灰直接弹地的。安巧湘也不提醒他。今天却忽然提到出烟缸,吴长命“呃”了一声,左找右找,一时还不知把烟缸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这空隙,于主任微笑着对安巧湘道:“建国也在家?”。原来,院里放着那辆幸福摩托,两个公家人一入院就注意到它的存在。
“嗯,沾了点风寒,躺在床上呢……”
“哦!”于主任显得很关切,“没上医院去看看?”
安巧湘:“还好,不是什么大病,年纪轻轻的,抗抗就会过去的。谢谢于主任!”
吴长命把找到的烟缸恭敬地放在于主任面前,于主任老道地把烟蒂弹在烟缸里。 显然,她不习惯随意把烟灰弹在地上的。
“是这样,”于主任道:“他们派出所呢按上级要求 ,要把辖区内的户籍梳一遍,这位严同志呢,这几天一家一家过,把有些不太清楚的户籍再走一遍。今天正好你们都在,就先到你们家来了,呵呵。”
那个叫“严同志”户籍警此时掏出包烟来,先抽出一根,丢在于主任桌前,又将一根递给吴长命。吴长命连连摇手说,“不会抽不会抽,谢谢,谢谢!”硬是把烟推掉了。
那严同志一笑,将那根烟自己点上,长吸了一口,似乎不经意地问,“吴师傅是生在江州的吧?”
吴长命点头道:“嗯,我从娘胎出来就在江州,几十年,都没离开过。”
“严同志”接着道:“对的,你的籍贯,就是江州。你家三代,好像都是江州人吧。”
吴长命慎言道:“我爸妈也都是江州人,但我爷爷奶奶,我就不知道了,也没听我爸爸妈妈说过。”
“严同志”点点头,却乜了安巧湘一眼。
于主任接言道:“那——建国妈妈呢,你的籍贯是哪里的?”
安巧湘:“涡阳。”
“严同志”问:“是——哪里的涡阳?”
安巧湘:“安徽涡阳。”
对于这个籍贯,从在江州第一次建立户籍时,一直都这样留存派出所户籍上的。今日上门,又问,是明知故问。安巧湘面若静水,淡淡以答。但内心却电闪雷鸣洪水滔天。
“那——你是哪一年从涡阳出来的?”“严同志”又问。
“这个——有年头了,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安巧湘道。
“那——你是哪一年到我们江州来的呢?”于主任问。
“应该是一九五六年吧……”安巧湘道。
“对对。我们是一九五七年结得婚。”吴长命在一旁附和道。
“那,你们当时,到一起,是媒人说合,爸爸妈妈给你们做的主?”“严同志”问道。
吴长命:“嗯——这倒不是——”说着,看了安巧湘一眼。
安巧湘看看于主任,又看看“严同志”,反问:“于主任,严同志,你们今天来,是查户籍,还是要查我们的身世?”
“严同志”忙道:“户籍户籍。”
于主任道:“我们只是随便问问。你们是模范夫妻,我们,呵呵,顺嘴问问。”
安巧湘语和但辞严道:“如果组织上,要了解我们的婚姻上的事,我们会向组织汇报的。如果不是,于主任,严同志,我们的一些家事,暂时不想向外说。于主任,相信您能谅解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吧?”
于主任不无尴尬地一笑:“谁说不是呢。”今天她带着“严同志”上门,是带着街道领导的意思来的,主要是想通过侧面的手段,了解一下安巧湘的身世。
街道领导也没有完全把话说清楚,她也半懂不懂的,就带着户籍警上门了。正如安巧湘所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一个漂亮的女人,却嫁给了个穷瘸子,却夫妻和蔼,生了个人人喜欢的大儿子,这里面的曲里拐弯,你要人家说,这是很难的。
于主任态度并不是积极,只要对上面有个交代,就行了。因此,话说到这儿。她知道,问,也问不下去了。除非,就像安巧湘所说,以组织的名义调查。
那就不是在这里问了,而是把他们叫到居委会甚至派出所,让他们写详细的材料。但,那是审人才可以这样的。组织上并没有让他们审人。
于是,于主任说了几句闲话后,就告辞了。回去简单把调查结果作了汇报,而当这个信息通过系统上报到外办时,等于是“调查无结果”。事情似乎过去了。
但,在吴家,这事,只启起了一个头。
整个过程,待在里屋的吴建国全都听到了。就算是今天没有户籍警上门来以查户籍的名义,想了解妈妈爸爸的身世,妈妈爸爸的身世,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个欲望越来越强烈。
但,这疑问,只能放在心里,爸爸,不能问,妈妈,更不能问。一切,只能盖着盒子摇。
这晚,一家人吃饭时,都哑巴了,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吃了。显然各是各的心思。晚饭后,建国归屋。
这些日子,生意不能做,赵丽天没有任何消息,唯有任春梅三天两头来电话,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吴建国去新华书店,一下买了几十本书回来,历史、人文、经济、诗歌、艺术、高考,几乎什么类型的书都有。
一头扎在书海里,看看划划,看看抄抄,偶尔开个摩托车出去转,一转,就是半天,回来经常会带些熟菜,跟他爸爸弄点洋河大曲,喝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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