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好转

崔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梦光怪陆离，又跌宕荒诞，好像置身在一方与现实世界毫不相干的空间之中，她沿着面前斑驳的光影画卷缓缓前行，那片刻之前还清晰可辨的画面，便在她身后消散，又在须臾之后，倏然化作了另外一幅模样。

更奇怪的是，那些真实的，仿佛在目光触及之时，便可置身其中的画卷，随着那光影的消散转变，竟然也便随之消失在她的记忆里面了。

崔瑜不知道自己沿着那画轴，在那长廊里面走了多久。

只是在转过某个拐角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倏然变的模糊了起来，那些五彩斑斓的画，也慢慢的变成了碎裂的光点，消散在了她的眼前。

仿佛有寺庙悠远的钟声自虚空而起，这方神奇而绚烂的世界，便在那钟声里面缓缓坍塌，直至归于黑暗，却又有不知从何处燃起的光亮，仿佛引路的烛灯似的，引着她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面前行。

……

“姑娘？”玉翘如常取了玫瑰水，拿柔软的绸缎沾了，轻轻的抹在自家姑娘因着连日昏迷，滴水难进而日渐苍白的唇上，却冷不防对上了一双迷茫睁开的凤眸。

“姑娘醒了！”

从那日冬州与西戎大战，到今日朝廷的征西队伍即将要辞别冬州，回京去向天子复命，崔家众人对于崔瑜病愈醒来的希望，也随着这时光的消逝，变的愈发渺茫。

纵然被请进府内替四姑娘诊病的名医仍旧不绝。

纵然四太太和四老爷还有两位公子仍旧与四姑娘好端端的站在眼前的时候一样，替她准备着各式各样她喜欢的物件。

纵然裴家那位小侯爷，仍旧是雷打不动的日日跟来崔府，又默默的站在府外无人注意的角落，期待着四姑娘好转的消息。

纵然詹家姑娘每日照常拎了四姑娘爱吃的干果蜜饯来看，不厌其烦的坐在床边，跟四姑娘说着那已然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冬州近况。

纵然没有任何人说起……

可是，大家却也不得不承认，四姑娘这次，可能真的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正院里面，四太太正在跟四老爷商讨着对女儿的打算。

冬州不是个养人的地方，京师又地处天子脚下，难免引人注意，四太太没有心思与别府登门来看的太太虚与委蛇，也不愿意让她们打搅了女儿养病，便提议要带女儿暂回卢氏祖籍清淮府去。

那里气候宜人，不论冬夏，都没有太难熬的时候。

卢老太师致仕之后，正在那里休养，卢家大公子在京师走上正轨之后，卢大太太也是会回到清淮府的卢氏祖宅，侍奉公爹、打理卢氏家务的，到时也算是有个照应。

“弗茵想的周全，”四老爷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满心愧疚的握住了四太太的手道。

“如今西戎已灭，战后的事宜也快要处理好了，这次回京述职，我便向皇上请辞，介时我们一起去清淮府探望岳父大人，也一起守着咱们的女儿……”

为人臣子，他已然为朝廷尽过忠了，可是女儿因着他变成了这幅模样，为人父者，又怎么会不痛惜懊悔，不尽丝毫做父亲的责任。

四太太有些讶然的抬起了头，还未曾来得及说些什么，屋外便乱了起来。

先是纷乱的说话声，紧接着竟然还有人便在这儿附近跑了起来。

四老爷夫妇虽然都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但治家却也森严，如这类丫头们叽叽喳喳，吵嚷奔跑，打搅到主子说话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不过，四太太依稀辨认出这些嘈嘈杂杂的声音里面，有一道是属于女儿身边的贴身丫环的。

“怎么回事？”四太太神色一慌，哪里还顾及的上什么旁的事情。

她蹭的一下子便站起了身，又疾步走到门边，亲自打起帘子走了出去，朝着急匆匆的向着这处跑来，还险些无故跌了一跤的玉翘，急急的问道：“可是姑娘那边出什么事了？”

四老爷愣了一瞬，也忙不迭的跟了出去，那与西戎贼兵拼杀之时，也未曾色变的脸上，竟是也添了肉眼可见的苍白慌乱。

“是、不是！”玉翘一张小巧的圆脸跑的通红，满是激动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关键时刻却被自己呛到，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将四老爷夫妇急的抬腿便要往四姑娘的院落走。

还是从前头一路追过来的丫环及时赶上，满目喜色的推了玉翘一把，道喜道：“老爷、太太别急，是咱们四姑娘醒啦，都是这丫头不争气，报个喜，竟然也能将自己呛住了。”

玉翘埋头捋着胸膛顺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便一边点着头，一边道：“是、是，是姑娘醒了，奴婢给老爷道喜、给太太道喜！”

正院里面倏然静了。

四老爷和四太太茫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抬起步子，疾疾向着女儿的院落跑去。

冬州崔府的霁月居里面，三公子崔晔与五公子崔昀占了住处离的妹妹的居所近的便利，已然先四老爷和四太太一步，守在妹妹床边问起了话。

四老爷还没有迈进屋内，便被儿子和侄儿聒噪了个头痛。

“去，想知道瑜姐儿饿不饿，自己先停上几日的膳食不就知道了？”离他最近的崔昀当先遭殃，被自家亲爹一脚踹上了屁股，“还不快去膳房盯着，让他们从你妹妹爱吃的菜色里面，挑着好克化的做了端来，在此聒噪个什么。”

沙场上面威风凛凛，不久之前，才刚刚一枪将西戎汗王帐下的那个万俟将军挑下马的崔小将军，左手捂着屁股，右手摸了摸额头，一边又不舍的将刚刚醒来的妹妹看了一眼，仿佛他这一走，便要弄丢了妹妹似的，直想问四老爷为何不能让丫环们去做这差事。

踟蹰了半天，直到四老爷不耐，打算再朝他屁股上面添上一脚的时候，崔昀才终于满脸苦大仇深的领了命，一步三回头的走去膳房盯梢了。

三公子崔晔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不跟五弟一起被赶走，登时便闭住了嘴巴。

将离的堂妹最近的位置，让给了四老爷和四太太，还不忘在请四太太在床边唯一的凳子上面落座之后，又亲自给四老爷也搬了只八足鼓凳放到床边，请四叔父也坐下。

他自己则是乖乖的走到旁边站好，一边看着妹妹，一边也没有忘了忙里偷闲，朝堂弟丢去了个得意的眼神，直将本便心不甘、情不愿的五公子气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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