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城破
阿史那绍布愤怒的握紧了刀柄。
要继续相信这些狡诈的中原人吗？
还是就此收兵，直到将那冬州城内的情况查探清楚，再举兵来此攻城？
沙场里面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阿史那绍布，今日的冬州，可能只能一只披着羊皮的虎豹，若是继续攻打下去，很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可是，那危险到底来自于哪里？
阿史那绍布走出营帐，鹰目锐利的望向了冬州的城墙。
雍朝的精锐，已经败在他的手里面了，那这城内的残兵游勇，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
竟然要让他白白受了这伤，再灰溜溜的退回草原吗？
万俟羚只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如今却已经攻破了龟兹的城门。
而他这个汗王麾下的第一勇士，却要在这座小小的城池面前，不战而败，就此退缩吗？
阿史那绍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他最瞧不上眼的万俟小儿，在无数草原子民钦佩爱戴的目光下，迎娶了大汗与斛律阙氏最疼爱、也是最貌美的女儿。
然后彻底取代他，成为大汗最信任的爱将。
不，他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阿史那绍布，才应当是这片草原上最骁勇善战的将军。
“本将军亲自督战，尔等不可退缩，不破此城，誓不为人！”
因着阿史那绍布已死的谣言而显的慌乱不堪，不知道是进是退的西戎骑兵里面，倏然响起阿史那绍布的声音。
慌乱的士兵们回首而望，便看到自家将军正站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前面，亲自敲响了战鼓。
“将军没死，将军没死！”
心里面原本已经萌生退兵之意的西戎骑兵，在这由自家将军亲自敲响的战鼓声里，再次燃起了攻取这座城池的希望。
而守城的压力刚刚减轻了稍许的冬州守兵，也再次陷入了苦战之中。
奇招之所以能够发挥奇效，便是因着出人不意。
都司衙门的那位守将带领亲兵冲出城门拼杀的做法，今日既然已经用了一次，那么此时若是再行此举，不仅不会再对人数明显多于城内守兵的西戎贼人造成什么伤害，而且无异于是留给那些西戎贼兵趁机杀入冬州城内的机会。
如今之计，除却苦战，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
杀声与战鼓声之中，谁也数不清楚今日已经牺牲了多少人。
挥刀仿佛已经成为了这些拼死御敌的将士们本能的反应。
浓重的血腥味，已然将这整座城池笼罩。
崔瑜已经从开始之时的手脚冰凉，转换到能够行动自如的帮着兵营里面的医士，将受伤的士兵扶去暂时安全的地方，然后熟练的抓起止血的草药，飞快的按到那些士兵们流血不止的伤口。
用来砸掷往城墙上面攀爬的西戎贼兵的石块没有了，射杀他们的弓箭也快要用尽了，那铺了稻草，蘸满了火药的棉被点燃了扔下去也一样好用。
可是城内的守兵有守城的办法，城外的敌兵也有进攻的法子。
死的人多了，他们竟然直接便将那些被砸死了，或者是烧死了的人推在前面，用那些堆叠起来的尸体，抵御城内守兵的攻击。
到最后，连伤药都快要用尽了。
断了手臂的年轻士兵疼的坐倒在地，濒临晕厥，却死死的捂着自己的伤口，不肯让崔瑜往他伤口上面敷药。
“这药金贵，别浪费了……”那士兵因着失血过多，脸上已经连一丝的血色也看不到了，他气若游丝的道。
“殿、殿下……还是将这药用在那些能救活的兄弟身上罢。”
就连身边的医士都面露凄色的摇了摇头。
断臂、腰腹中刀，连内脏都险些被那西戎贼兵加了倒钩刺的阴毒武器拽出来，即便是神医在此，只怕是也难救了。
崔瑜眼睁睁的看着那士兵的头颅无力的垂了下去，再伸手去探的时候，那士兵已经失去了呼吸。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第几个死在她的面前，她却无能为力的人了。
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甚至很多较她前世死的时候还要年轻。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呢，大多数的人，死了便真的是不在了。
旁边的医士只当她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境况，被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吓到了，便好心的请她回府衙暂歇。
“战场之上，生死都是常事，”那医士苦笑着摇了摇头，“郡主先回府衙歇一歇罢，等到崔大人领兵赶来，便没事了……”
可若是崔大人回来之前，这座城便已然守不住了呢？
崔瑜想起站前最后的议事会上，那些都司的大人们最后议定的策略。
若是他们没有能够支撑住，在她父亲赶回冬州之前，便全部都殉国了。
那便由那几个佯作俘虏投敌的探子，将这些西戎贼兵引去城内最狭窄的那条巷子。
再由城内的官眷们带着这些百姓，借着夜色掩映埋伏，从巷道旁边两层高的商户铺子处投掷那些铺了火药的棉被，暂且抵挡贼兵的脚步。
至于那些已经牺牲的将士，都司衙门的几位大人说，等崔大人带兵回城，自然会将这些西戎贼兵斩杀殆尽，替他们报仇的。
只要是这些西戎贼兵，今日全部葬身于这座冬州城，那他们便也不算是白死了。
这是怎样的气魄与信任……
崔瑜颤抖着，合上了眼前的士兵那双至死未曾闭上的眼睛。
她想，若是我还活着，我也会拼了命的，替你们报仇的，定然不会让你们白死。
城墙处的杀声仍旧未歇，西戎贼兵仿佛已经将中原的这座城池看作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尽管死伤颇多，却仍旧不肯退缩半步。
崔瑜今日才知道，原来血腥的味道浓郁到了某种程度，便再也没有法子加剧了。
她不再颤抖，不再掌心冰凉，只是在城门将破之际，紧紧的攥住了手里面的匕首。
“快，快带郡主殿下去府衙，西戎狗贼要进城了！”满脸鲜血的士兵慌慌张张的从城楼处跑到了这处临时搭建的伤病营帐。
可是这营帐之内，到处都是浑身是血的人，哪里还能够分得清，究竟哪个才是清嘉郡主。
那前来报信的士兵茫然四顾，崔瑜便从那个刚刚失去了气息的士兵身前站起了身。
“带我去巷道罢，”她平静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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