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三军夺帅
高台寂静!
好似高处不胜寒!
唯有陆远风轻云淡,静看刘协!
始终神色自若,自有一番别样神韵!
可惜后方两个门神矗立,却将此神韵破坏一空!
高顺与廖化横眉冷目,杀气腾腾,直盯着对方的朱儁与闵贡!
朱儁和闵贡则是紧张兮兮,同样看着刘协,心头患得患失!
他们早就知晓,陆扒皮口舌如刀,曾经逼死了司徒王允!
此刻陆扒皮言辞随意,他们却也同样担忧,唯恐天子会重蹈覆辙!
他们有心提醒,可惜对面两个牲口手按腰刀,杀机沛然!
好似只要他们一开口,打扰主公说话,就要挥刀杀人!
他们自然不畏死,却不敢在此时妄动,唯恐连累天子!
刘协直视陆远,面无表情,良久后才淡淡开口:“大将军尽可直言!朕矢志恢复祖宗社稷,诛杀天下逆贼,正要听听大将军忠言直谏!”
场面一度怪异,毕竟在他面前,就是天下最大逆贼!
反而两人谈古论今,虽然各有心思,却始终未曾刀兵相向!
“陛下执意要与武帝比肩?陛下好心志!”
陆远风轻云淡,侃侃而谈:“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可武帝唯我独尊,任何学术都只是他手中工具!儒术只为抵制汉初黄老之学,以实现中央集权,武帝本人却从未尊儒!如此手腕,陛下如何比肩?”
他自斟自饮,漫不经心道:“相比起来,武帝勇于进取,而陛下却只会遵循旧制!”
刘协脸色青红交替,忍不住气急败坏!
可惜陆远并无虚言,他依旧无从反驳!
武帝一生霸道,虽然号称独尊儒术,自己倒的确从未遵儒!
甚至在位期间,连续任用十三位大儒丞相,结果连续处死其中七位!
武帝对于儒家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只有听话的大儒才可保全,不听话的只有一死!
不过陆扒皮提及此事,却是有心引出扬州规矩的话题,他也无意接茬!
即便扬州规矩是顺应时势,他也不能容陆扒皮主导,将扬州规矩覆盖大汉!
何况扬州规矩,不遵刘氏皇族,他也绝无法接受!
“武帝于风雨飘摇之际,为朝廷回收盐铁,铸币之权!陛下敢吗!”
陆远言笑晏晏:“陛下当知,铸币之权,只能尽归朝廷!世家私自铸币,后患无穷!可陛下主掌京城一年有余,除了董卓并无外患!可陛下对此又有何作为?”
他来自后世,无需太懂政治,也知道铸币权的重要!
如果任何一家公司,都可自行印钞,世道早都乱了!
而盐铁经营,事关民生,同样不容世家把此!
如同后世对于粮食的宏观调控,绝不会容人囤积居奇!
可以有人把大蒜炒成天价,却绝对没人敢把大米弄得百姓吃不起!
他扬州治下无世家,自然无此隐患!
甚至诸侯治理各地,也不会给世家大肆放权!
唯有关中这块大汉祖地,世家横行,一片混乱!
这是刘协有心借助世家之力,为他平息天下战乱!
不过相比武帝,同样境遇,刘协显然更为软弱!
刘协咬了咬牙,面沉似水,依旧并未作答!
他能听出陆扒皮的讥讽与不屑,可他心中也同样苦涩!
武帝风雨飘摇,可毕竟有大将军卫青,霍去病忠心耿耿!
何况李广老将虽然只能防守,进了草原就迷路,但也依旧能震慑国内!
可他困守京城,只有朱儁和闵贡可以信任,又如何比得上卫青,霍去病!
最多是个李广,空负飞将军盛名,却毫无进取之功!
甚至朱儁还曾被黄巾军的波才打败,也无法比拟李广!
反而他外部还有陆扒皮这等反贼逼迫,他又如何能在此时对京城内的世家动手!
如此时局,他除了以王道制衡,如何效仿武帝霸道!
否则外部反贼未定,京城内部再乱,他如何自处!
“武帝当时也是内忧外患,只是武帝选择壮士断腕,而陛下不敢!”
陆远却一语道破刘协心思,又若无其事道:“武帝受制于后宫,外戚!结果逼死了后宫,外戚!陛下要与武帝比肩,可陛下敢吗!陛下只能蝇营狗苟,把隐患送出京城而已!”
刘协脸色一沉,终于再难以保持天子的从容风范!
他连京城世家都不敢动手,也的确无法直接逼迫后宫外戚!
这些都是他的天然助力,他怎么肯在风雨飘摇之际,自断臂膀!
只是陆扒皮屡屡逼问,他也不自禁在心头沉吟!
武帝为何敢壮士断腕,难道不怕国灭?
“武帝受制于宗室,结果以推恩令对宗室下手!陛下要与武帝比肩,可陛下敢吗!”
陆远漫不经心,继续追问:“武帝受制于匈奴,当时大汉战马不济,兵力不济,大将不济!可武帝却坚持不肯和亲,反而砸锅卖铁开战!相比武帝,陛下敢吗!”
刘协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却还是未发一言!
实则是心间恼恨,陆扒皮连连质问之事,他的确不敢!
他不敢对宗室下手,任大汉宗室寥落!
也不敢对准备不足之际,只凭个人意气,就对外开战!
他需要万全之策,而非以大汉国祚为赌注!
如同他要等待诸侯进关,之后静看陆扒皮下场!
不过这他与武帝针对时局,所使用的手腕不同!
纵然他行事有所隐忍,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只是念及此事,他心头忍不住再次思量!
武帝屡屡霸道行事,难道真不怕被灭国?
陆远却看了看刘协,轻描淡写,连连追问!
“大汉与匈奴交锋初期,屡屡兵败,武帝却始终未改初衷!相比于武帝,陛下敢吗!”
“大将军卫青崛起,大汉终于有了反击之力!只是当时国力几乎耗尽,国内怨声载道!武帝却依旧未曾动摇,执意联合西域,打击匈奴!相比于武帝,陛下敢吗!”
“张骞出使西域,意外得知了茶马古路!武帝有心借路,可惜夜郎自大,无意理睬!武帝首征南中兵败,个人威望降至低谷!各地世家趁乱起事,大肆煽动百姓造反!大汉风雨飘摇,武帝却依旧独断专行,继续开凿昆明湖练兵!相比于武帝,陛下敢吗!”
“大汉造反如潮,各世家大骂武帝不恤民力,不敬祖训黄老之学,实是亡国之君!武帝却依旧一意孤行,向世家出手同时,继续对南中用兵!相比于武帝,陛下敢吗!”
“武帝一战灭尽南中诸国,同时扫清国内大量世家势力!回收了盐铁,铸币之权,使幸存世家也只能苟延残喘!陛下要比肩武帝,可陛下有何作为?”
“武帝要与西域诸国合作,却不容西域诸国议价,执意出兵灭国!文人大骂武帝穷兵黩武,可陛下身为君主,要与武帝比肩,懂得其中道理吗?”
“武帝手段狠辣,连续逼死两任太子生母,甚至包括素有贤名的卫子夫!但陛下可知,大汉二十九帝,唯有武帝子嗣,没有被后宫干政!陛下要与武帝比肩,如何相比?”
“武帝平定天下,与民修生养息,甘下《轮台罪己诏》,自称狂悖,为天下愁苦!”
陆远说到此处,终于顿了顿,静静看着刘协,语气淡淡:“陛下欲与武帝比肩,可有武帝抱负之深远,心志之刚毅,非凡之胆魄,手段之狠辣,无畏之胸襟!”
他的确极为推崇武帝,甚至仰慕!
无论武帝的抱负,心志,胆魄,手段,胸襟!
这些人格魅力,都足以让行伍中人,甘心卖命!
虽然武帝被骂作亡国之君,但依旧难掩其一生武功赫赫!
甚至大汉后世君主,最强势的,也只是在收服武帝打下的疆域而已!
不过他当下言及武帝,却只为针对刘协!
“朕,自然无法比肩武帝!”
刘协斟酌良久,不免心头颓然,早已无意相比,又是迟疑良久,才涩声问道:“但朕心有疑惑,难道武帝不是在以国祚做赌吗?还有武帝对西域用兵,其中有何道理?”
一桩桩先祖往事之前,他无从反驳!
实则不知不觉间,早已乱了心志!
本有心笑对危局,保持他的帝王体面!
哪怕陆扒皮无耻,坚持言称进京是为国讨逆,他也依旧从容出京!
毕竟他出身皇室,不能像市井匹夫一般破口大骂,但也绝不会在陆扒皮面前露出颓势!
不过此刻他心乱如麻,却已无意这些细节!
“世人常以为,武帝一生皆有猛将护佑,因此强势!”
陆远坦言:“可惜世人不知,实是因为武帝生性强势,才得猛将归心,甘愿为之驱使!这也是末将所说,陛下至今一事无成,就已无力回天了!天子奉天承运,绝不可软弱!”
他顿了顿,继续道:“武帝对西域用兵,实是另一道理!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打了西域一国,就可震慑西域十余小国!可惜武帝之后,就无人懂此道理了!”
迟疑一下,他又忍不住感慨:“正如我大汉四百年,唯有武帝一朝,没有宗室,外戚,宦官,世家干政!也唯有武帝子嗣,没有被后宫挟制!”
他啰里啰嗦,至此也终于止住了武帝话题!
实是他此番进京,第二个目的,三军夺帅已经达成!
虽然刘协不至于被他蛊惑,就此一蹶不振!
不过此番关中作战,京城禁军却已不会在他后方捣乱!
而他以张郃与赵云在后压阵,有此结果已经足够!
“大将军见识深远,朕懂了!”
刘协却在此时感慨,面沉似水:“说来好笑,大将军图谋关中,已然造反,却能在此与朕饮酒解惑!他日大将军兵败身死,朕忆起今日,或许也会伤感几分!”
“陛下说笑了!”
陆远却是老神在在:“末将为国讨逆,如何算作造反!不过末将此次求见,实则另有要事!如今豫州牧空缺,急需能臣治理!司徒杨彪保举其子杨修入仕,此事还需陛下成全!”
他自然不会承认造反,方便将来平稳过度!
不过却也记得当下的最后目的,将弘农杨氏拎出来!
此举正可引燃京城乱局,同时断去弘农杨氏退路!
至于刘协的态度,他则无需考虑!
哪怕刘协恼羞成怒,回京砍光弘农杨氏,他也可乐见其成!
反正他扬州治下,本就容不得世家存活!
所谓杨修入仕,也不过就是一记香饵!
“杨彪……杨修?”
刘协诧异片刻,重重一顿酒杯,拂袖冷笑:“大将军好算计,竟然已经开始布局京城!不过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既然已经造反,还在乎区区一任州牧吗!”
他本就因为武帝之事,意志消沉!
此刻得知弘农杨氏之变,更如同挨了一记重拳!
当下京城人心惶惶,又有陆远有言在先,他并不怀疑杨彪倒戈一事!
反而彻底看透了世家,终于明白了他与武帝的区别!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弘农杨氏大多亲族都在京城,他都可回京算账!
倒是陆扒皮直到此时,还要假惺惺向他禀报,让他心头怒火中烧!
如此乱臣贼子,竟然始终坚称为国讨逆!
怕是王莽篡汉之前的谦卑,也不至如此!
世上怎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陛下言重了!”
陆远却是面不改色,会心一笑:“末将是要重建大汉,而非毁了大汉,规矩不可废!”
他见着刘协神色,大概预知了弘农杨氏的下场!
不过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即便此时刘协大刀阔斧,灭光弘农杨氏,也难以改变京城乱局!
究其根本,还是刘协在一年内,对京城并无作为所致!
协商而来的权利,始终不如刀兵牢靠!
“大将军倒是一副好口舌!”
刘协咬了咬牙,语气冰冷:“你若真的只为规矩,重建大汉,何不兵进河北,先将天下诸侯的规矩理一理!”
“末将为国讨逆,无论身在京城还是河北,又有何不同!”
陆远却是老神在在:“正如适才陛下所言,天下诸侯得知末将在此,都已欣然前来!末将索性就在京城围猎一场,又何必劳师远征?”
他着眼当下,倒还无意河北诸侯!
不过他此时身在京城,与扬州更近!
想来河北如果真有异动,他也会很快收到锦衣卫消息!
“大将军壮志伟岸,朕心敬佩!”
刘协重重吐了口浊气,面如止水:“他日大将军鏖战天下诸侯之际,朕也必会在京城静观!不过天下纷争,宵小者众,朕为天下之主,却无法在此盘桓了!”
他长身而起,毫不迟疑,大步离去!
事到如今,言辞争锋已然无力!
他也无意多说,只愿静看关中战局,伺机报仇雪恨!
朱儁与闵贡齐齐面色一紧,唯恐陆扒皮暴起发难!
直到见陆远并无动作,才算稍稍安心!
“大将军适才赐教,老夫必会铭记于心!”
闵贡面无表情,硬邦邦道:“他日河北诸侯齐聚,还望大将军依旧能有如此雄壮!”
他心头恨极,却也暗藏快意!
陆扒皮显然不知,天下讨陆,还有老太守陆康!
何况还有蔡邕,卢植,郑玄等人!
这是他的谋略,针对陆扒皮的诛心之计!
这些老家伙心怀大汉,无论如何都会前来!
倒要看看陆扒皮对这些人,如何应对!
只是他刚要离去,却忽然眼前一花!
一只大手迅如闪电,扑面而至!
“啪!”
一道响亮耳光,当即扇得他身子横飞,两颗槽牙脱口而出!
高台吱嘎嘎作响,他半张脸肿成猪头,直接在巨木台阶上磕磕碰碰滚下!
“倚老卖老,滚!”
陆远收回巴掌,漫不经心:“这次是个教训,下次取你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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