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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丐帮仙人跳


天亮了,我们决定向西走,白乞丐说,从这里向西,穿过一片灌木林,就有一条通往多伦的道路。

当时,多伦属于察哈尔省管辖。察哈尔省的首府是张家口,热河省的首府是承德,绥远省的首府在归绥,归绥是今天的呼和浩特,宁夏省的首府在银川。

天空很蓝很亮,云朵洁白无瑕,像洁白的羊毛一样在远处的天空中层层堆积,草梢上站立着不知名的鸟雀,它们无忧无虑地唱着情歌,声音宛转悠扬,清脆悦耳,它们还不知道,这片草原已经属于该死的日本人的了。

在灌木丛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砍柴的男人,男人满脸怒气,似乎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在了灌木上。两个乞丐和他攀谈,他说,他本来是一个猎户,在这一带打兔子狍子,可是日本人来后,收缴了他的枪,说凡是有枪的人,都是对日本帝国不满的人。日本人还把土地收了,把牛羊收了,让所有人都给他们干活,只给大家一点点吃的,勉强能够活命。这个男人说:“我祖先成吉思汗就在这片草原上打猎,打下了一片江山;大明家来了,我们还在这里打猎;大清家来了,我们也在这里打猎;大个子来了,我们照样在这里打猎;怎么日本人一来,就要收我们的枪,收我们的地,收我们的羊?”

大个子是塞北人对冯玉祥的称呼。

穿过灌木丛,果然看到有一条通往西边的道路。道路狭窄漫长,像一条带子一样铺到了天边。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棵树木,孤独地站立着,像一个孤独的诗人。

我想起了昨晚的话题,就追问白乞丐;“什么叫采生折割?”

白乞丐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着,黑乞丐凑近我,悄声说:“你一定想要知道也行,可千万别让你媳妇知道了,太残忍了,实在太残忍了。”

我问:“到底什么事情?”

黑乞丐等到我们和燕子相距二三十米,这才告诉我说:“采生折割是乞丐江湖的黑话,意思就是用诱骗的方式,将幼童骗走,也有强行绑架的。如果是女孩,就卖到窑子里。如果是男童,长得俊俏的,就卖给马戏团之类表演杂耍的,马戏团一般会把一整张黑熊皮或者狼皮,紧紧地缝在男童的身上,这样男童的身体就不能发育,最后长成一个人头熊身的怪物。这个怪物表演的时候,自然会吸引很多人,马戏团就能赚到钱。如果这个男童长相丑陋,就会折断他的手脚,让他手脚变成奇形怪状的样子,进行乞讨。人们看到这种非人非兽的怪物,也会给钱。”

我听得毛骨悚然,实在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样邪恶的行径。总以为我被人贩子骗卖,就已经是最悲惨的了,但是这些被卖到马戏团和被折断手脚的幼童,不知道比我悲惨了多少倍。

我问:“乞丐江湖上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骗局?”

黑乞丐说:“凡是有江湖的地方,都会有骗局的。乞丐江湖骗局除了采生折割,还有放白鸽、仙人跳、念秧、献苦肉、来滚、过逢招子……”

放白鸽和仙人跳我此前听过,也经历过。放白鸽在一些地方叫放鹞子,我在作相以前的大别山中,曾经参与过放鹞子,也就是放白鸽。放白鸽是这样的,两个人,甚至更多人,但必须最少有一个是颇具姿色的女人。他们以出嫁为名,将这个女人送到一个男人家,拿着彩礼离开。几天后,这个颇具姿色的女人也会突然消失。去了这个女人的那个男人,最后落得人财两空。乞丐江湖的放白鸽,不同的是参与者都是乞丐。

仙人跳和放白鸽类似,不同的是没有举办结婚仪式,也不给彩礼。仙人跳具体是这样操作的,几个男人选择好对象和地点,然后让一个女人勾引这个对象,当两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比如说脱了衣服,或者即将入港,这几个男人就跳出来,以自己老婆为名,敲诈这名男子。

放白鸽现在在一些偏远山区还有,仙人跳就很普遍了,尤其是在城市的火车站和宾馆旅社。

然而,念秧、献苦肉、来滚、过逢招子,这些乞丐江湖上的黑话,我却是第一次听说。江湖隔行如隔山。

黑乞丐说:“念秧,就是设局骗钱,比如在街边摆个象棋残局,诱骗行人下棋;或者地上扣放两个碗,碗里放着黑红球,让你猜。念秧都离不开托儿,设局者和托儿配合起来,你看到托儿不断赢钱,你就眼热了,也想前来赌一把,你一上去,就输钱了。”

我想起了当年和二师叔一路追踪那个玩嫖客串子的情景,路上就遇到过念秧的,我掉进了他们的局里,二师叔用江湖黑话和他们沟通过,他们放走了我。我想,二师叔当年肯定知道那伙设局的是丐帮中的念秧,只是二师叔没有告诉我。

黑乞丐继续说:“献苦肉、来滚、过逢招子还是乞丐江湖的骗局,目的都是骗钱。献苦肉是假装手脚上有脓疮,来滚装着瘫子,过逢招子是假装瞎子。还有的骗局是这样的,几个乞丐拉着一个乞丐招摇过市,哭得悲悲切切,说车上的乞丐无钱看病,骗取钱财……江相派是靠算命骗钱,乞丐帮是装可怜骗钱,其实目的都是为了钱。”

我说:“不入这一行,不知水深浅。我看到大街上那么多行乞的,有的说没了爹娘,有的说没了儿女,总以为都是真的,原来全是假的。”

黑乞丐说:“当然全是假的了,你给钱你就傻。”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刚刚爬上一道缓坡,突然,听到燕子在前面发出一声惊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上去。

刚刚跑上缓坡,我自己也禁不住发出了惊呼。眼前,是一大片草甸,无边无际,像成熟的麦浪在随风起伏,又像无垠的海浪在波涛汹涌。整个草甸呈现金黄色,长满了同一种草,这种草很像关内的狗尾巴草,但比狗尾巴草更高;又像关内的芦苇草,但比芦苇草要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甸上,点缀着繁星点点的花朵,蓝色的花朵开放在阳光下,像无数的蓝宝石熠熠闪光。

这一路上,我都没有看到燕子开心过,而此刻,我看到她白皙的脸上泛着潮红,她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跑进草甸里,旋转着,欢唱着。

白乞丐说,这种草叫针茅,只在塞北才有。针茅又分草原针茅和戈壁针茅,如果是草原针茅,说明这一带气候很好;如果是戈壁针茅,就说明快要到荒漠了。

白乞丐又说,那种蓝色的花叫翠雀,也是塞北才会有。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鸟的名字,其实是花的名字。翠雀还叫媳妇花,如果哪个女子爱上了哪个男子,就会采一朵翠雀,插在男子的马鞍边。男子如果当面收起了翠雀,就必须娶走这个女子,不容反悔;如果男子没有当面收起翠雀,而是留在马鞍,那就说明两人会进一步发展;如果男子随手丢在地上,那就说明看不上这个女子。

我觉得很奇怪,塞外草原人怎么是女子主动追求男子,这和我们关内的人完全不一样。在关内,如果有女子主动向男子示爱,是会被认为轻浮,以后很难嫁出去。

我想起了此前在私塾学校里上课的情景,先生在讲解《诗经》的时候,说过那时候是女子追求男子,而现在草原上也是女子追求男子,那么关内人什么时候把女子追求男子当成了轻浮,可能就是从有了孔子开始的。孔子真不是东西,他那些话毒害关内人多少年,现在还在毒害人。他不让人这样,不让人那样,让人服从听话,把人全变成了奴隶。

山河沦陷,只有大自然的美景才能够让我们动心,我站在这片草甸上,看着澄碧如洗的天空中飞过的一群群鸿雁,感觉自己就像跟着它们一起飞翔一样,轻松而随意。

路边长出了几株一人多高的植物,开着紫色的美丽花朵,我情不自禁走过去,想要摘下来,突然,黑乞丐高声喊道:“别动,别动。”

我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说:“这是藜芦,有剧毒,是草原上特有的毒物,即使牛吃上一口,也会口吐白沫,倒地而死。”

我听了后,赶紧退后几步,把双手背在了身后。

黑乞丐说:“做一名闯江湖的人,要熟悉各种江湖规则,还要有丰富的各方面的知识,你要会看云识天气,要能辨别可以吃的食物,要能够意识到风险临近,还要有一副好身体,练出好身手。”

我想起了此前的江湖传闻,就问他:“丐帮真的也习练武功?”

黑乞丐说:“当然了,你别以为丐帮的人邋里邋遢,弱不禁风,但是动起手来,你还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我感到非常好奇,就问:“丐帮练什么拳术?”

黑乞丐说:“我今天已经说得很多了,再不能给你说了。”

我说:“我的师祖是蓝杆子,我也是俺们丐帮的人了,你把这些帮规什么的告诉我,免得我以后少走弯路。”

黑乞丐说:“我也是看到你娃娃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在普家堡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才愿意把这一切告诉你。丐帮也习练拳术,丐帮的拳术脱胎于少林拳。”

我越听越神奇了,丐帮的拳术居然和少林拳一脉相承。这简直太让人震惊了。

黑乞丐说:“丐帮人特别讲究无德,想要在丐帮中习练拳术,先要行乞三年,没有做过坏事,才有习练拳脚的资格。丐帮拳术有八不打。”

我问:“什么叫八不打?”

黑乞丐说:“只要习练了丐帮拳法,有八类人不能打,这八类人是:老、弱、妇、孺、僧、道、同行、熟人。”

原来丐帮还有这么多江湖规则,我实在想不到。

黑乞丐继续说:“初入丐帮,乞讨三年,没有劣迹,才可习练拳法。最初练的是少林大小洪拳,有了一定的武功基础后,习练猴拳和阿摩搪墙拳。”

大小洪拳和猴拳我都听过,也见人习练过,唯独没有听过阿摩搪墙拳,这是一种什么拳法,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黑乞丐说:“阿摩搪墙是一句江湖黑话,就是瞎子砌墙。你想想瞎子砌墙,会是什么情景,一定稳、准、狠,所以,阿摩搪墙拳没有套路,只有88个动作,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很要命,一招制敌。”

我又问:‘江湖上流传丐帮有打狗棒法,是不是真的?“

黑乞丐说:“当然是真的,打狗棒法,其实就是精妙的棍法,只有你师祖这个级别的人才能习练。寻常乞丐怎么可能见识这种棒法?”

听了黑乞丐这样说,我对丐帮肃然起敬。以前,我很看不起丐帮,觉得他们又穷又脏,想不到他们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黑乞丐刚说完,就听到白乞丐在前面喊:“快点走,前面有一棵老榆树,走到树下就能歇息了。”

我们紧走几步,就看到了那棵老榆树,老榆树的树根上坐着几个男子。他们看到我们走过来,面露喜色。我看到他们,却大惊失色,他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只有马匪的手中才会拿着刀子。

榆树叶片细小,有一点淡淡的苦味,可以食用,榆树皮粗糙,磨成粉,也可以食用。在过去贫穷的年代里,很多人依靠吃榆树叶和榆树皮,才得以活下来。榆树叶片放在嘴中,可以吹奏出尖利的声音,草原上有人依靠这种声音来传递信息,不同的声音传达不同的意思。

一名男子吹着榆树叶片,走向了我们,其余几名男子跟在后面。他们走得很散漫,松松垮垮,压根就没有把我们当回事。

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十几米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那个吹榆树叶片的男子,把榆树叶片吐在地上,又吐了一口唾沫说:“真他娘的晦气,碰上几个叫花子。”

然后,他摆摆手说:“走走走,快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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