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伯牙弹时如何美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盼语再三掂量皇后的话,静静的退出了长春宫。平坦的甬路上才走了不会一会儿,就迎来了行色匆匆的李玉。
“娴妃娘娘吉祥,皇上有话让奴才知会娘娘。奴才这找了好一会儿,不想在这里遇上娘娘了。”李玉打着千儿,笑意浓稠:“吉林将军入宫,带了好些关外狩猎打回来的兽皮。其中不乏珍贵的白老虎皮,皇上瞧着喜欢,让娘娘也去挑一两件留着赏玩。”
“皇上有心了。”盼语不自觉流露出欢愉的神情,尽管皇后的话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空洞的心。可果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情愿欢喜的朝着他走去。
“长姐。”傅恒调配侍卫轮守后宫重地,听闻皇后身子不适,便匆匆忙忙的赶来求见。“身子可好些了么?御医怎么说?”
兰昕见他来,光顾着欢喜,哪里还有病痛,更何况病也只是心里,无关身体。“本宫无碍,不过是一入夏,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饮食与睡眠皆有些不好,才看上去没有精神罢了。倒是你,怎么这会儿有功夫过来。”
听皇后说话的声音总算有力,傅恒才稍微放心了些:“不过是当值经过后宫,听闻长姐不适免去了六宫朝见之礼,故而特意来请安。虽说后宫之地,春和日日都来,能见长姐一面却不容易。怎么瞧着,长姐似乎是又瘦了好些。这段日子,皇上待长姐不好么?”
最后这句话,傅恒压低了嗓音问了出口。未免皇后难受,他又忙不迭的补充一句:“其实后宫雨露均沾一直都是长姐的心愿,只要娴妃娘娘敬重长姐,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扑哧一笑,兰昕不知道是不是该觉得安慰。“从前都是长姐处处替你打算。如今正好反过来,你处处替长姐打算。且耳聪目明,再不是一个只知道冲动的少年郎了。”
忽然被夸奖,傅恒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腮:“长姐眼里,春和只是个还没有长大孩子,从来都是。”
“你知道就好。”兰昕轻轻召唤他近前说话,又吩咐索澜去端了热茶。
傅恒知道,这是皇后有事情交代他去做,动作麻利的走上前去,停在她身边。“长姐可是要问上一回信鸽身上绑着的信笺之事?春和仔细查问了一应儿驻守慈宁宫的侍卫,都说只是唯一一回,从前并未发现有信鸽互通消息之事。
而太后的寝宫里,也并未饲养信鸽。怕消息只是单方面送进宫来的。但春和百思不得其解,只在信笺上会一只鸽子有何意图?暗中查问,也是遍寻无果,恐怕唯有太后与宫外传递消息进来之人才知道究竟。”
“那送信儿进来的鸽子给行家瞧过么?是怎么说的?”兰昕也看了送进来的信笺,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只鸽子,再没有半点提示。怕要想查到送信儿人的消息,也只能从这个鸽子身上着手了。
“已经找人问过了,是京城里八旗子弟惯常爱豢养的玉翅,普通的品种。倒是没有什么稀罕之处。春和想,若要追本溯源,只能将鸽子放回去,着人仔细跟着,但毕竟……鸽子有鸽子的路,怕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让人追踪到的。
行家给春和的建议是,将此鸽子与自家鸽子混养,一旦熟络,或许它回带着其余鸽群往熟悉的路上去。到时候自家鸽子便也能跟到地方。只是需要费些功夫。”傅恒虽然也是八旗子弟,可他的志向不在盘鸽子斗蛐蛐儿上。
这一点也让兰昕很欣慰,起码富察一族还有个能指望的幼弟。想到其余的几位,兰昕真真儿是要头疼了。“也好,就交给可靠的人仔细办着,花时间不要紧,要紧是一定要找的到源头。倘若太后的话是真的,那么……”
兰昕没有说下去,傅恒也没有问。
这深宫之中,太多事不可明言,太多事不可解释,知道的少,也许稀里糊涂就挨过去了。所以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情。
“那么这信笺……”傅恒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故有此一问。
“原封不动的交给太后吧。”兰昕横眉一挑,目光不禁深邃了几分:“左右太后如今已经是笼中之鸟了,姑且看得是否能挨得住了。”
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傅恒总觉得皇后心里有事儿,犹如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她窒闷。而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如同身子不爽。其实乃是心情所致的缘故。“长姐方才说,春和耳聪目明,已经不是冲动的少年郎了。那么春和有一事相问,还望长姐如实相告。”
见一向满面笑意的幼弟板起脸来,正儿八经的样子,兰昕不觉有些好笑。“瞧你,什么话还要这样严肃着说,你问就是。”
傅恒想了片刻,终于还是如实道:“不瞒长姐,春和私下里向御医曹旭延打探过事情。皆是关乎长姐凤体安好与否的种种。曹旭延以为,长姐身子孱弱之故,乃是心气所致。而倘若长姐想再诞下嫡子,也并非不容易,只消调理好身子,顺畅心绪。
春和不明白的则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影响了长姐的心绪?难道是源于长姐与皇上多年来的夫妻情分么?难道,皇上待长姐并不像外间传闻那么好?还是根本是先前宫里四起的流言蜚语,让皇上对长姐生出了疑心?”
一连串的问话,犹如一块又一块从山顶滚下来的大石。兰昕有心想躲开,可大石滚动,连带着尘土飞扬,无数细碎的小石子也跟着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哪里又能躲避的开呢。何况这些心事,若是不与自己最亲近的幼弟说,兰昕真怕只能带进棺材里去了。
“春和,你是否以满洲镶黄旗富察氏族的出身为荣耀?”兰昕对上傅恒疑惑的眸子,寒凉问道。
“自然是。”傅恒没有犹豫,答得干脆爽快。“春和出身在簪缨世家,自然以家族荣光为己荣。即便不能光耀门楣,也盼望着能不牵累族人,不使祖先蒙羞。”这话,傅恒说的极为没有底气,这么些年了,芷澜不是一直都藏在府上么?
没有人发觉,如今没有人发觉并不代表从来都没有人发觉。东窗事发,连累的是长姐与满门啊。可傅恒恨透了自己,他就是没有骨气痛下狠心。那个已经被他搭救回来,又被他毁了容貌的女子,早已扎根在他心上了。
看幼弟的脸色一瞬间凝滞,兰昕也是感慨万千。“旁人都羡慕咱们这样好的出身,孰不知这样的出身带来的是多少祸端。长姐若不是马齐的侄女,若不是世代簪缨的富察家嫡出女儿,皇上又怎么会向先帝求旨赐婚?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呵,当时的皇上心里看重就是长姐背后的家族势力。经年之久,竟然全然都没有变过。”
傅恒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感觉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气将他团团包围。这样的热天儿里,竟能沁出一后心冷汗,着实叫人难受的不知怎么好。“长姐何故说出这样凉心之语,皇上他待长姐是极好的啊。”
“指使纯妃暗中盯梢,查长姐与和亲王的主使之人,就是皇上。”兰昕原以为这个秘密要久久藏在自己心里,却不想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不会的,长姐,纯妃是什么样的人谁又不知道了。她的话能有几分可信,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乱了自己的心啊。何况,皇上并没有把和亲王如何啊,还恩准裕贵太妃出宫居住。皇上怎么会如此疑心长姐?”
兰昕浅笑辄止,敛住了愁容,慢慢的呼了一口气,轻飘飘道:“纯妃的话的确不可信,和亲王再不济也是皇上的亲手足。而先前皇上患了痘疾,本宫于病榻前悉心照拂百余日,或许才让皇上感念了一点夫妻情分。本宫不知道春和你明不明白,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只有自己的心才能感觉出来。”
这话说的极是,傅恒也正是因此而苦恼。在旁人眼里,芷澜不过是个背主求荣,勾引皇上,妄图攀附皇恩的贱婢,可在他心里,他只知道她有多好,有多可怜,却不觉得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能毁掉她分毫的美好。
“长姐万万要宽心啊,即便皇上真的指使纯妃……那也是因为他太在意长姐,才会如此的不智。或者说,皇上已经懊悔万分了,先前的种种,他不愿意再提起,只盼望着能慢慢的补偿亏欠长姐的。若是长姐还在意与皇上结缡十数载的情分,总是要给皇上一个赎罪的机会啊。”
“你说的我都明白。”兰昕慢慢的隐去眼底的失落,自己的心疼旁人无从领会。都说当局者迷,那是因为旁观者永远不知道,正在经历这些事情的人,心有多疼。
“圆明园那里你记得仔细打点着,本宫想带魏常在一并同去。在皇上还未曾知晓此事之前,后宫必然有人率先得到风声。春和,暗中派人保护魏氏,别叫她有什么闪失。”
“是,请长姐放心,春和有数。”傅恒无声的叹息,又佯装无事与皇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离开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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