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挂藤窈窕穿深静
“担下去吧。”兰昕无关痛痒的说了这么一句。薛贵宁即刻吩咐了小太监照办。
看了一眼满地的珠子,兰昕唏嘘:“将荣华富贵看得太重,孰不知赔上了自己的命,得不偿失。本宫有言在先,薛贵宁,你让人把这些都拾起来,同伊澜的尸首一并送回她乡间去。匆匆一生,就换了这些珠子,再珍贵又能如何。”
金沛姿感叹不已,难得心中宁和:“许是到死才能明白吧。臣妾反而觉得,不明白这一世都不明白才好,否则临死时明白了,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肠子怕是都要悔青了。不如无牵无挂,稀里糊涂的走了也就得了。”
事情既然已经了了,高凌曦也不准备再说什么。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不愿意来,是皇后硬将她请过来的。“得了,叶赫那拉贵人,你也别哭了。左不过是脚上有伤,心里又有些窒闷,缓缓也就过来了。谁还没有有点不如意的时候。所幸皇后娘娘庇护,伤不着根本的。”
兰昕倒是愁另一件事儿:“绮珊,此事过去便也不要再想了。本宫会吩咐内务府总管,再为你择一位稳重的侍婢,你安心养伤,不要有顾虑。”
绮珊虽然是点头,可心里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她也想和梅勒氏、碧鲁氏那样,求皇后娘娘恩准将家婢带进宫来。只是这个场合,根本不适宜说这件事儿。省的让旁人以为,她是存心容不下伊澜了。
“今日的事,委屈梅勒贵人了。”盼语心里明白,这些场面上的话自然也当说上一说。“宫里出了这样胆大妄为,贪婪成性的侍婢,倒险些玷污了你的清誉。幸亏是那伊澜抵死不肯屈从,配上了性命……”
话说到这里止住,怡珠听起来很不舒服。言外之意,无非是说伊澜没开口,便宜了她而已么!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讥讽,娴妃娘娘也不过如此,这么小的心机也未必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自己怎么会就这么笨了,非要去收买伊澜。
倒是那叶赫那拉贵人,竟然添油加醋的弄死了自己身边的侍婢,这点谋算才叫人心里发寒呢。
“否则,若是小云为证明清白而血溅当场,可就让人惋惜了。”盼语很伶俐的将话兜了回来。目光里审慎之色不减,眼尾一紧:“不管怎么说,翻过去这一页便是翻过去了。皇后娘娘素来希望六宫和睦,本宫也不得不给新入宫的两位妹妹提个醒。谨慎的看好自己身边儿的人,免得奴才犯错,连累了你们这样顶着光环入宫的小主。”
绮珊与怡珠一并福身,异口同声道:“谢娴妃娘娘提点,臣妾等谨记教诲。”
“行了,你们都散了吧。”兰昕吩咐索澜:“找人送叶赫那拉贵人回宫歇着。”
“皇后娘娘。”怡珠忙道:“此事虽然与臣妾无关,可臣妾到底是顶替了叶赫那拉姐姐的福气才能献舞,就让臣妾送姐姐回宫吧。”
“妹妹莫要这么说,你能献舞,是靠自己的舞艺。”绮珊微微一笑,很是和蔼,可脸上分明满是泪痕:“如实妹妹不嫌弃,就来永和宫坐坐。”
兰昕颔首:“那便由着你们去吧。”
“谢皇后娘娘。”二人齐声谢过,竟然很是亲昵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均表现的没有一点隔阂。
高凌曦目送了两人出去,才缓缓的起身一福:“倒是臣妾找不着这调调了,皇后娘娘可瞧见了吧,新入宫的这些妹妹,一个个都身怀绝技,可不是那会儿府上的女眷们能媲美的。叫人好生羡慕呢。”
“贵妃羡慕什么?”盼语明眸皓齿,浅笑辄止:“您是贵妃,位列众妃之首,要羡慕也是这些新进宫的小主们羡慕您才对。”
“各人有各人的好,谁也不必羡慕谁。”兰昕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一句:“你们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自以为了解皇上多一些了。于是门面儿上的功夫竟然都疏忽了,还要本宫一再提点么?瞧瞧这两位新晋的贵人,无论内里如何,表面上总是让人欣慰的。学着点吧!”
就着索澜的手,兰昕缓缓的起身,步态十分的稳健不说,眉目里凝聚着让人看不透的威重。
高凌曦怔怔的出神,若是从前,皇后绝不会说这样露骨的话,也绝不会当面表露心里的不满与嫌恶。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盼语也是满目疑虑,目送了皇后离去,才幽幽的缓过神来:“朵澜,咱们也走吧。”
两人没有再搭话,而是各自由着各自的宫人,簇拥着返回了各自的寝宫。
回到了承乾宫,盼语屏退了旁人,唯留下朵澜一个。面对着面,才总算踏实一些,盼语定了定心,慢慢的道出心中的困惑:“你并非冒进之人,何故今日要在皇后面前,说尽了伊澜的是非?”
朵澜晓得娴妃会问,倒也并没有怎么慌张:“娘娘,今儿一早出门前,奴婢随手拿了一条绢子,想着给娘娘拭汗方便。方才在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奴婢竟然发现……”
边说着话,朵澜边将绢子掏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娴妃面前:“您看娘娘,是不是和那破损了的舞鞋上的针脚极为相似?”
盼语抓在手里,细细看了看,倒竟然如出一辙。
“奴婢心中大惊,想着若是发现咱们宫里有这样的东西,岂非便是娘娘您存心要害叶赫那拉贵人了?这怎么可能。于是,奴婢便只要指责伊澜的不是,左不过她都是咎由自取,难逃一劫,奴婢不希望此事节外生枝啊。”朵澜垂下头去,好半天才仰起脸。
“后来从伊澜房间里搜出来的丝绢,奴婢也特别留心看了几眼。和这绢子根本一样,肯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咬紧贝齿,朵澜恨意丛生:“那人下手之前,已经决意要娘娘当她的替死鬼了,若是计谋不成,她必然能想法子兜上娘娘的安危。”
说不清是恨还是后怕,盼语只觉得衣裳贴在了身上,濡湿的难受。“幸亏你眼明心亮,朵澜,否则今日本宫又将如临深渊了。”
朵澜微微一笑,很诚恳的说道:“也是娘娘您信任奴婢,并未加以阻拦,奴婢才能顺水推舟。现下让人费解的则是,这绢子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宫里了?难道说宫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收了旁人的好处?可也不对啊,桂奎一直得力,是闷头干差事儿的本分奴才,他看着,谁又能做到?”
“不是在咱们宫里下的手。”盼语笃定不已:“你忘了,前些日子,本宫说绢子旧了,让你去内务府领一批新的。八成是那个时候就拿回来了,一早人家已经有了谋算。”
“奴婢这就去把那些绢子都翻出来,统统烧了,省的留下麻烦。”朵澜恨得牙痒:“可凭什么她们就能做的这样滴水不漏的,咱们明明知道是谁,却怎么都没有证据呢!真是气人。”
“你也说了,人家谋算的滴水不漏,可咱们只是逆来顺受罢了。”盼语握着绢子心中含恨:“拿去烧了吧,此事不急,从长计议就可。本宫倒是想看看,这两位贵人还有什么新奇的法子。”
一路之上均在各自的肩舆端坐,怡珠与绮珊谁都没有说话。直道进了永和宫,怡珠才殷勤起来,先下了肩舆才去扶了绮珊。
“姐姐,慢着点,当心伤处。”怡珠的口吻很平和,非但没有过分的亲昵让人不适,反而还恰到好处的保持着一股子疏离。好似唯有这样,才显得自己与她是平等的,并不比对方差什么。
“有劳妹妹了。”绮珊温然微笑,就着她与侍婢的手,缓缓的走进屋里。“妹妹为我费心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怡珠怎么当得起姐姐一个谢字?”怡珠扶了她做好,吩咐了小云:“去打盆水来,绞一绞帕子,给贵人擦把脸。”
“怎么会当不起。”绮珊看小云退了出去,笑意反而更浓了:“若不是妹妹你想方设法,将我的舞鞋掉包,又用心设计了伊澜,我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清闲与宁静。倒是苦了妹妹你挡着旁人妒怨的目光,一边争宠一边谋算,劳心劳力。”
脸色微微有些黯淡,怡珠并没有多惊讶:“姐姐说什么,妹妹愚笨,竟然听不明白。”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么?”绮珊也是不疾不徐的口吻:“我还当妹妹你多么凌厉呢。实话告诉你吧,从那双舞鞋送进我宫里来,我便瞧出不对来了。妹妹你最大的失误,就是弄错了金线与银线的比配。”
怡珠有些茫然,却也坦然起来:“既然如此,姐姐为何还要穿上,令自己受伤。将这么好的机会凭白让给了我?”
不待绮珊回答,怡珠猛的明白过来:“这么说来,你是想拿我当挡煞的佛器了?”
“不然呢?”绮珊笑容明媚,慢慢的站了起来,非但没有因为伤势而行动不便,反而动作轻盈的跳跃而起,身姿婀娜。“本来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妹妹正中下怀,我岂能不受用。多谢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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