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薄云疏雨不成泥
“好好,我这就过去。”其其格不动声色的应下了碧澜,转首对灵澜道:“快去备肩舆。茶香沁人,一想起来便觉得口渴了。”
碧澜顺势再福:“那奴婢就先回储秀宫复命了。”
“去吧。”其其格温和的笑着,少有的端庄。待碧澜转身而去,她才恢复了如常倨傲的神色:“我这里才来了皇后的长春宫,慧贵妃那儿就按耐不住了,倒是看我看得很紧么!这样不放心,何必又要将我收归己用呢,凭白添麻烦。”
发觉主子有愁色,灵澜乐呵呵的抿了抿唇瓣:“且轮不着贵人您心烦呢,怕是慧贵妃自己心里猫爪似的。光是咸福宫那一位成日里要死要活的,就够她受了。更何况她宫里还有个活祖宗贡着。”
其其格有些不解,慢慢的上了肩舆,才连珠炮似的发问:“什么活祖宗?贡在慧贵妃宫里的?你都听说什么了?”
灵澜嘴皮子利索,说起话来倒也不含糊:“贵人您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让慧贵妃抚育三阿哥,那三阿哥可不就是活祖宗么。奴婢听内务府的昌乐说,乳娘、嬷嬷足足添了三倍的人,也照应不住。三阿哥天天嚷嚷着要额娘,屋里的摆设一日能砸个好几回的。
光是储秀宫里打撒出来的碎瓷片子烂布条都不知道堆了多少呢。可把宫里的粗使宫人给累坏了。”
“皇上正值龙气鼎盛之年,膝下只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难免娇惯了些。加上这三阿哥又是纯妃的儿子,随了她那个矫情的额娘,少不得惹是生非。”其其格心里舒坦了些,想着皇后交代慧贵妃的这两桩差事儿,嘴便是合不拢了。
灵澜最知道海贵人的心性,少不得趁她高兴,多讥讽两句。“到底是皇后娘娘会心疼慧贵妃,但凡要紧的事儿,都交给这一位妃主来办了。如今慧贵妃焦头烂额,许多事儿都使不上心力,必得靠贵人你才能成事。
奴婢这么想着,非得要慧贵妃娘娘对贵人您您言听计从,咱们才好好帮衬帮衬她,若是她有什么不情不愿的,又或者摆弄着贵妃的身份刁难了您去。那您也别跟她客气,甩甩手就走,由着她叫苦连天去才好呢。”
其其格随手抓起了腰间的一块和田碧玉:“听听你这小嘴儿,越发的会说话了,这碧玉极好,就赏你了。”
“谢贵人赏赐。”灵澜笑得合不拢嘴,喜滋滋的跟在了肩舆一侧,往储秀宫去。
慧贵妃端身正坐于后庭院里的凉亭之中,那样子倒不像是在纳凉,反而像极了是在受刑。其其格不明所以,看见这样的情景,到底是心中奇怪的。“娘娘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样子,可是承乾宫出了什么乱子?”
高凌曦猛睁开眼,两眼锋利且僵硬的光芒,如刀子一般刺进海贵人的眼底。“承乾宫是否出了什么乱子本宫不知,倒是本宫这里鸡犬不宁也好些时候了。”
还没听明白慧贵妃的话意,其其格禁不住要问,谁知道嘴还没张开,就听见后厢传来噼里啪啦的各种响声,有瓷器碎了的清脆,有铜盆掷地的闷响,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嚷声。“三阿哥这是怎么了?”
“你没听见她嚷嚷什么呢么?还问本宫做什么?”高凌曦长吁了一口气:“本就是夏日炎炎,从他来储秀宫开始本宫便是吃不好谁不宁的,成日里当祖宗是的供起来,可怎么样呢。还不是闹腾的我这宫里头人仰马翻的,皇上又来瞧过他几回?哼,皇后的心思,还真是刁毒。”
“娘娘消消气儿,瞧您这一夏天过的,的确是清减了不少。”其其格妩媚一笑,从容道:“娘娘给臣妾些许功夫,哄住了三阿哥,臣妾就来。”
高凌曦有些不信,但见其其格胸有成竹,也就容她去了。
其其格跟着领路的内侍监,穿过廊子来到了三阿哥的寝室,招一招手对门外恭候着的奴才道:“过会儿再来收拾,姑且让我陪一陪三阿哥。”
众人如获重负,纷纷行礼告退。
其其格这才走了进去,脚还没落稳当,就见一个八角百子纳福的软枕飞了出来,正砸在她的脚面上。
“贵人,您没事儿吧?”三阿哥奶娘剪影匆匆忙忙的奔了出来,连忙跪在地上告罪:“惊扰了贵人,奴婢死罪,求贵人念在三阿哥年幼无知,别怪三阿哥。”剪影知道海贵人跋扈惯了,又是烈火的心性,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怎么会呢。”其其格却让她看不透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一脸的温然。“三阿哥,你过来,猜海娘娘给你带来个什么好消息?”
永璋哭的正厉害,哪里会理会海贵人所言,依旧是不停地嚎叫着不停的往外扔东西,一件一件儿的往外丢,抓到什么是什么。
其其格非但没有一丝嫌恶,反而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停在了三阿哥身前。“你扔吧,能扔的都扔了才好,连你额娘给你做的长靴也踢掉了,看你额娘不打你屁股。”
“我要额娘……”永璋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一口气险些抽凉,小脸憋得红紫起来。
半蹲下身子,其其格用襟上的帕子替永璋抹去了眼泪口沫,慢慢的哄道:“永璋,你摆着手指头算算日子,还有些许天就是中秋团圆的佳节了。来时我问过了皇后娘娘,这样隆重的日子你额娘的病肯定能康复。”
“海娘娘您没骗我?”永璋停止了哭泣,红肿着眼睛认真的问。
其其格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海娘娘怎么会骗你。你额娘的身子好多了,在钟粹宫养病的日子无聊,为了打发晨光给你做了好些小衣裳小靴子的,海娘娘听奴才们说起来着。”
“太好了,额娘能来看永璋了,永璋想额娘。”小脸还带着笑意,嘴角却裂了开:“什么时候才过团圆节……”
“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其其格倒是没有嫌弃永璋,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很有耐心的再一次抹去他的泪水。“你皇阿玛最不喜欢阿哥哭天抹泪的。若是到了团圆节的那一日,不恩准你出席盛宴可怎么好?到时候你额娘康复了,却瞧不见你,保不齐一着急,病情反复了……”
“不会的,额娘不会像二阿哥那样的,不会的。”永璋气鼓鼓道:“我不哭不哭就是了,我不许额娘生病。就算额娘真的生病了,我也不让她把药倒掉不喝。”
其其格险些跌坐在地上,惊得心都跳出来了。瞧见剪影也是脸色大变,忙强制镇定了自己的心神:“你额娘自然不会把药倒了,你额娘是大人了,哪里会有那么怕苦呢。可若是你不听话,让你皇阿玛生气了,你额娘吃再多的药,怕也不能再见你一面啊。”
剪影松了口气,以为海贵人没有听出端倪来,便顺着她的话题拉扯道:“三阿哥听话,别在使性子了,咱们好好的读书习字,等你额娘痊愈了,便要检查三阿哥你的课业了。总不好叫纯妃娘娘担心不是。”
“永璋明白了。乳娘,你带我去书房习字。”永璋虽然任性,可最知道额娘的心思:“我要好好写字,不然额娘又要不高兴了。”
其其格见剪影带走了永璋,才试着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神。谁知道这一吸气不要紧,许是太急了,竟然顶得心疼。捂住了胸口,其其格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也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二阿哥的死真的不仅仅是伤寒入骨这样简单。
是谁教他倒掉了药汤呢?一直近侧照顾的娴妃,还是每每来阿哥所探视的纯妃。其其格闭上双眼,谨慎的回想二阿哥去世前后的一些事,脑子里不禁有了些可怕的念头。难怪皇后娘娘这么容不下纯妃,又迅速捧了叶赫那拉氏上位,八成是想在宫里扶植自己的势力,为二阿哥报仇了。
洞悉了这一层究竟,其其格打定主意要依附皇后了。太后毕竟是过了气了凤主了,且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了的。
“你还没哄好么?”高凌曦清脆柔婉的声音略带了些急促。
惊得其其格身子一歪,跌坐在了地上。“哄好了,岂会哄不好。”
“哼!”高凌曦见她脸色这样难看,不由得嗤笑起来:“怎的才哄了这一回,你就狼狈成这个样子。本宫有哪一日不是这样过来的,却也没有像你这般。收收心思,本宫唤你来,是有一事不明。”
其其格镇定了心神,慢慢的站起来:“娘娘尽管问便是,臣妾知无不言。”
高凌曦扬了扬眉,凝神道:“本宫原是想亲自去长春宫,问一问皇后的心意,到底中秋佳节要不要娴妃出席。可海贵人你聪明伶俐,一早已经东西了本宫的意图,早本宫一步先去了长春宫,那么皇后娘娘的意思如何呢?”
这便是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慧贵妃的监视之中喽?其其格柔和一笑,不改初衷:“皇后娘娘自然是希望大事化小了,臣妾更在意的却是娘娘您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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