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花烛夜


  红艳艳的喜服,白帛黑字的“软帽”,相映对照,立刻产生一种不伦不类的怪异感觉:既像是办喜事,又像是办丧事。

  徐贵妃觉得大为不祥,赶紧呵斥道:

  “胡闹!快拿下来!”

  隽王将和离书从头上扯下,拿在手里瞥了眼,立刻揉成一团。

  众人都认为他会将侮辱他的和离书,重重地掷在地上,甚至会踩上几脚。

  哪知却惊异地看到,隽王将其揣进了怀里。

  诶?

  有人就悟过来了:隽王这是就坡下驴、顺势而为呗!

  他一开始就不想娶何音宛,早想休了她呢,这下虽说丢脸,可也正合他意啊!

  可从隽王的神情里,却也看不出高兴情绪啊。

  他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紧蹙着,眼神复杂地瞪着何音宛,凶狠的样子像是准备咬碎她。

  何音宛才不怕他呢。

  人家将手臂朝里边的方向一摆,冲府门口高声喊了声:“进来吧!”

  于是一群商铺伙计打扮的人涌进来,向音宛拱拱手,就跟着音宛的丫头绿珠,往宜华苑方向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来王府做什么?!”

  徐贵妃质问何音宛。

  “他们是典当行的人,来抬我的嫁妆!”

  音宛嫁进隽王府时,何大学士不顾音宛的反对,硬是为她准备了不少嫁妆。

  她如今要与隽王和离,娘家的财物,自然不能白白便宜了隽王府。

  于是,她联系了京城最大的典当行,将她的嫁妆不便携带的,全部典当出去,换成银两。

  不多时,那些伙计们便抬着一个个箱笼出来,将它们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

  隽王铁青着脸,但仍像个木桩似的,一任典当行的伙计从他身旁来回穿梭。

  姚玉儿和尚季公主互相交换了眼神,心情有些复杂。

  虽说少了个对手,可这个走法有点便宜她了。

  她貌似并未战胜何音宛,倒更像捡拾了她丢弃的东西。

  王府里的喧闹持续了一会儿,渐渐平息了。

  何音宛亲自招呼着典当行伙计,抬着最后几抬嫁妆,目不斜视,脚步轻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府大门。

  隽王府这边的众人,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僵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

  徐贵妃打起精神,招呼着让婚礼继续进行。

  管弦又吹奏起来,还是那么大声儿。可是,大婚的喜庆劲儿,却诡异地消失了。

  司仪官察觉气氛不对,特意铆足劲儿,高声宣唱着进行导引,可那高亢的声音和者寥寥,显得格外孤立无助。

  徐贵妃和尚季公主努力地强颜欢笑,宾客也配合地说笑着祝福新人,可这婚礼还是像被抽走了主角的一台戏,死气沉沉,阴霾不散。

  新郎官的一张俊脸,就像刚被破鞋底儿打过,一丝笑容都没有。那神情不像是娶亲,更像是在上刑场。

  徐贵妃偷偷扯扯隽王衣角,递个眼色,示意他打起精神。

  可这番努力就像风吹到了岩石上,毫无作用。

  终于,一系列的婚礼程序走完了。

  新娘坐在床帐里。

  接下来的程序,是新郎挑了盖头,安顿好新娘,然后换一身喜服,到外面去给宾客敬酒。

  隽王衣服倒是换了,可走出房间,听着宾客们猜拳行令的喧嚷声后,却步履沉重,不胜其烦。

  他原地站了数秒,突然转换了方向,朝他的书房走过去。

  侍卫长穆寒见主子心绪不佳,也不敢作声,只轻轻地随在后面。

  “拿酒!”

  清冽的酒下肚,凉凉的,很烈很辣,却让他感觉舒服了些。

  不知为何,何音宛的影子在他眼前萦绕不散,挥之不去。

  不得不承认,此女子清绝脱俗,美得入骨。

  她清澈的眼眸里闪着高攀不起的骄傲,落落大方的举止里,没有丝毫谄媚卑膝。

  只可惜……她是别人的,还有了儿子。

  不知嘉羿的生父,是一个什么样人。音宛离府之后,估计就会去投奔那人吧?

  “风悉!”

  隽王唤了他的一个贴身侍卫,“何音宛是不是搬回何府去了?”

  “没有!”

  风悉不假思索地回答着,往西边一指:

  “她去了朱雀街西边巷子里的一处宅院。”

  这家伙掌管天晟的核心情报机构飞鸿司,信息自然灵通。

  不知是否患了职业病,他不加选择地对任何信息,包括街巷中的蜚短流长,都保持着极大兴趣。

  见隽王目光有追问的意思,风悉立即补充情况:

  “那处宅院是何侧妃陪嫁的宅院。她前些天就已经派人在那里打扫了,也置办了家具。”

  “这么说她早就有此心了!你怎么不早些禀报?”

  隽王恨恨地咬了咬牙根。

  “她走不是正称王爷的心?您对她不是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吗?!”

  风悉勾着眼睛瞅着隽王的脸,喃喃了一句:“有什么好禀报的。”

  这会儿,隽王的眼睛是僵直的,愣愣地望着前方的虚空处。

  过了会儿,他端起酒杯,一扬脖将酒全部灌进肚里,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上:

  “风悉,本王……真的很惹人厌?”

  风悉一阵疯狂点头。

  被穆寒偷偷踢一脚,杀鸡抹脖地递眼色,风悉才知道不对劲儿,赶紧将头发一甩,抖起了机灵:

  “王爷是全京城少女的梦中情郎,当然会招来男人的讨厌,比如说卑职和穆寒!”

  “胡说!”

  穆寒义正辞严、慷慨陈词,

  “王爷您英明神武,运筹帷幄,风度翩翩,万民敬仰,卑职也很喜欢,怎么可能惹人厌?!”

  他狠狠地剜了风悉一眼,用目光说:“要下地狱你自个儿下去,少拉我垫背!”

  “那何音宛为何说:与本王和离,如去肌肤之痈疽,如弃污秽之衣冠……”

  “嗐,王爷,”

  风悉立刻展示自己的聪明,“这不简单嘛,何侧妃心里有别的男人了!”

  隽王一下子从椅背上坐起身,目光瘆人,盯得风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风悉,派人在暗处盯着,倘若她跟青年男子来往,第一时间来禀报本王!”

  “是!卑职这就派人去盯着。”

  风悉趁势出去了,省得穆寒成天骂他不会讲话。

  隽王又灌了几杯,桌上一片狼藉,地上两个空酒壶一趴一仰,也像醉倒了似的。

  “穆寒,本王今晚就睡这里,你去那边告诉一声,别让人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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