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时位移人也
“你们的婚期定到哪一天了?”
对面的谈话声,穿过门窗的空隙,传到了她俩的耳朵里。
“订到下月了。”
韩小姐说,
“本来说早些定下来,不过我姨母说,最好还是想法子先打发了何二小姐。她听说陛下曾下诏让何小姐回刘家,她就去极力促成此事了。姨母去找过刘家,也去找了何家......”
见音宛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求证,昔鱼点头说:
“徐夫人确实去找了娘亲,说了一大通道理,劝我回刘家。”
她用手抹干了脸上的泪,语气平缓了点儿:
“娘亲说,既然这么受徐家排斥,将来若到了他们家,成天看人家的冷脸,日子也不好过。”
房间里空气沉闷下来,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音宛先打破了僵滞,开口了:
“昔鱼,你是怎么考虑的?”
“大姐,我纵然......嫁过几次,也是何府的二小姐,怎么能低三下四到徐家,给人做妾呢?!那样的话,就连何府都会因我汗颜的。”
看来昔鱼的书没有白读,她还是很有一番见识的。
“再者,穆将军有那样显赫的家庭,他又身居高位,我也不希望他因为娶我,遭到同僚的嘲笑。
“而且他因为我,已经跟徐夫人闹得不愉快了,我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这个妹妹,真是个善良、体贴别人的人啊。”
音宛心里怜惜,又问了一句:
“穆寒现在是什么态度?”
“他......很早时候去府里找我一次,我没见他。然后......他也没再找我。”
音宛忽然想起,穆寒被派出去公干了几天,不过也应该回来好几天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昔鱼,”
音宛重申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刘乘序不是良配,你若再回刘府的话,这辈子,你也不会过上幸福日子。你应该勇敢一点,追求自己的幸福。”
昔鱼迟疑了好久,最终点点头,显然,她是认可音宛这看法的。
“要不......我去找穆寒,帮你问问他的想法?”
“不,大姐。”
昔鱼赶紧摆手,
“如果你问,我怕穆将军会碍于情面,说违心的话。我不想他有一点勉强。要问,也是我自己去问。”
“这是事关你一生的抉择,不能草率。你问清楚以后,再做决断。”
音宛鼓励昔鱼道。
她心里觉得,穆寒是个有担当的人。
如果他能过了徐夫人那关,跟昔鱼成就一段姻缘,那他一定是值得托付的。
昔鱼果然是最信任大姐的。
她听了音宛的话,决定不管结果如何,最后再去见见穆寒,得他一个明确态度。
穆寒认亲以后,就应徐夫人的要求,住在了徐府里面。
昔鱼来到徐府门口,望着徐家的高门宅院,心里难免有些胆怯。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鼓起勇气,向门房说明她的身份和来意,请他们通禀穆将军一声。
门房仆从上下打量她几眼,也不敢怠慢,匆匆进去通禀了。
不多时,那仆从出来,一脸歉意地拱拱手:
“何小姐,穆将军说:他现在正有事忙着,没有时间见客。不管谁来,他都不见。”
昔鱼诧异道:
“你可曾向他禀报我的名姓?”
“禀报了!禀报了。”
那仆从连连点头:
“小的跟将军说:是何府二小姐有事求见。将军生气说:没看我正忙着?!就算韩小姐来,也不见!何况是何府小姐呢?!”
昔鱼顿时怔愣在那里,脸似土灰,心中浮起万千之想,手指不停地颤抖着。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对那仆从说:
“小哥稍待,我一会儿再来。”
昔鱼就近找了个书坊,向店家讨来纸笔,咬唇思量一番,给穆寒写了一封信。
她在信中写明自己的现状,请穆寒明确给她一个答复。
然后,昔鱼再次来到徐府门口,把信交给门房,请他转给穆将军。
过了会儿,门房出来了,将手里拿着的一封信交给她。
原以为是穆寒的回信,可当昔鱼紧张地准备打开时,才发现这封信很眼熟,原来正是自己写给穆寒的。
她看向仆役,一脸惊愕。
仆役朝她拱拱手:
“何小姐,我们家大少爷、呃......就是穆将军,说:他不接受这种私相授受的东西,望何小姐......自重......”
穆寒这个态度,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他一定是接受了徐夫人的教导,开始挑剔她的门第、名声,想要娶配得上他的名门千金韩小姐了。
时位移人也,真是亘古不变的智者之言。
未认亲之时,穆寒虽已身居高位,但毕竟出身寒门,又无贵胄旁亲说三道四,因此眼里还有情分,也不计较她的过往。
可如今,情况变得太复杂了。
他成了权贵嫡子,有高傲势力的母亲操纵他的亲事,有兄弟、宗亲的婚姻跟他形成对照,有族人、长老、姑婆对他未来的妻子指指点点。
他在这样的环境中,如何能保持不变?!
穆寒的绝情纵然让她心寒,可昔鱼从心底里,还是生出对他如此行为的理解。
脱离他生活的环境去指责他,对他也是不很公允的。
他有资格,去迎娶跟他门当户对、且名声纯净的韩家小姐。
路边有一堆正燃着的枯叶,冒着轻烟,向上卷着火苗,不时发出毕剥的爆破声。
昔鱼将那封信撕开,撕得很碎很碎,像撕着她的心似的。
然后,她将碎片丢进火心,火苗跳跃起来,将碎片烧成灰烬。
就让过去的甜蜜和惺惺相惜,过去的相互理解和支持,都化作这轻烟,随秋风飘散,只当它从没有来过一样......
昔鱼回到何府,得知原来的婆母刘夫人刚走,她母亲吴夫人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你去徐府找穆寒了?!”
吴夫人当头就问,倒把昔鱼唬了一跳。
怎么这么快,自己到徐府的事,就被母亲知道了?
“傻女儿,你还去徐府做什么呀!自古上赶着去的,都会被人家看轻的!”
昔鱼心塞,不想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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