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还是滚石
坦塔蒙死了,死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
他的尸体即将经过最好的防腐处理,以一名大祭司应有的葬礼葬入墓中。
在那样一个夜晚,一同死去的还有国王雅赫摩斯曾经最宠爱的妃子,风情万种的西阿蒙。
只是阿努比斯的祭祀们却没有等到她的尸体,
陛下有命,葬礼照常举行,该有的程序都要有,至于尸体,棺椁里随意装些什么进去就可以。
这是国王的命令,祭祀们说到底也只是国王的奴仆,该问的事不该问的事还是分得清的,
两个人的葬礼分别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底比斯市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大祭司虽说是神仆,可也是血肉之躯,是人,就总有会离开的那一天,
更不用说西阿蒙殿下了,
相比这两个人的死去,怎么会有市民们的正常生活来的重要,
毕竟他们虽然死了,但他们生前,衣食无忧,温饱不愁,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想来就算是死了也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坦塔蒙的身亡,令神宫内的一些声音传了出来,
他们异口同声,说的是同样的事情,
大祭司已死,阿蒙神不能没有大祭司,一定要另选一名祭司出来接任才可以,
而这个人选,呼声最高的自然是普塔麦西斯,
他是坦塔蒙的弟子,已经按照大祭司的教育培育了这么多年,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普塔麦西斯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了底比斯贵族阶层人人想要巴结的新贵,
大祭司啊,大祭司也要看看是哪个神庙的大祭司,这是阿蒙神的仆人,比别的大祭司可要高贵的多得多。
“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蹊跷么?”
阿蒙霍特普暂住的起居殿内,图特摩斯皱了皱眉头,
一位大祭司的身亡,另一位大祭司上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现在,却给了他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切,是否发生的太过巧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的遇刺事件,也是查到了神宫就没有了下文,
可坦塔蒙那个人,最是守成持重,那样迂腐的性子,怎么想都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倒是觉得有一个人更加可能,
只是这个人,殿下未必会愿意相信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恐怕已经没有继续关注的必要了。”
阿蒙霍特普转动了一下另一只手指上的戒指,眼神一片复杂。
“没有必要?你既然觉得是普塔麦西斯,那就该把他抓起来,该怎么审判就怎么审判,难不成你还顾忌着那些可笑的朋友情分?”
图特摩斯怔了一下,又惊又怒,
“你想好,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你要是真念着小时候的情分,放过他这一次,让他风风光光的做阿蒙大祭司,只会养大他的野心,或许在将来,一个大祭司的位置就满足不了他了,他会想爬的更高,比如...你的王位。”
图特摩斯一直都知道,阿蒙霍特普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冷漠,其实非常容易心软,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
上一次不是没有怀疑过普塔麦西斯,只是那人说不是,他就真的信了,
难道这一次,对方的意图已经这样明显,那受了伤的几名侍卫,已经去见了奥西里斯,
这样狠毒的毒手,他也要放任不管?
“我只是说,不需要我们过度关心了,”
面对图特摩斯的质疑,阿蒙霍特普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
“有人等着收割他的性命,已经很久很久了...”
泛滥节到来的前一天,奈芙蒂斯的生日,肯迈特一年之中,最后一个盛大的节日庆典,
国不可一日无主,神宫也不能没有一名大祭司,
这一场盛会,既是节日的庆典,也是他普塔麦西斯的就职典礼,
从这里开始,他就算真正的走上了肯迈特的社会上层,也从这里开始,他将走上权力的第一个阶梯。
时间还差一些到达正午,普塔麦西斯整个人浸在神宫中的圣湖里,他要洗涤尽身上一切的尘埃,以最纯洁的模样,参加这一场盛典,
成为阿蒙神真正的,最亲近的仆人,做他在人间的传话人。
几名小祭祀围绕在普塔麦西斯的身边,分别捧着油膏衣物等物品,
还有几名手里都拿着锋利的剃刀,将他身上新冒出来的毛茬一一剔除,
作为祭祀,这种事是每天都要做的,长时间的反复剔除,他们身上的毛发一般都生长的很快,很旺盛,
只需要一天,就会冒出新的毛茬,
说实在的,剔除这种毛茬,又是在刀口不怎么锋利的情况下,是格外疼痛难忍的一件事,
但是今天的普塔麦西斯,却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是必要的程序,只是一点小小的疼痛而已,怎么及得上马上要到来的权力。
“啊...对不起,大人...我...”
一名正为普塔麦西斯刮着头皮的小祭祀惊慌失措,差一点没有哭出来,
他刚才有点走神,一不留心把普塔麦西斯的头皮刮出了一道血口,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今日的典礼对于大人来说是这样的重要,他是不是闯了大祸了...大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
“没关系,只是一点血,擦干掩饰好就可以了。”
普塔麦西斯不甚在意的说道,
口子有些大,又是在头顶附近血管比较丰富的位置,虽然不怎么严重,但血还是流个不停,从他的头顶一路下滑,涌到下巴的尖角处,在圣湖里晕出了一个又一个猩红的点。
几个祭祀手忙脚乱的用干净的布巾按住他头上的伤口,过了好一会才止住了血,
周遭都清理干净之后,那名闯祸的祭祀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伤口其实很小,只要不再流血,就不怎么看得出来了,对典礼不会有什么影响,
新上任的大祭司真的是一个很好很温和的人啊...
刚刚落上胸口的血渍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普塔麦西斯伸出一根手指,擦拭掉了胸口未干的血珠,鲜红的颜色瞬间染进了他指尖一圈一圈的螺纹,
就好像是...血色的命运...
他微微低下头,眉骨聚拢,若有所思,
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这一场典礼,是否会出现什么变故?
这到底是登上高台的阶梯,还是跌落深渊的滚石?
良久,他停止了思虑,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在这世上,不管是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愿望,都是要付出的,
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轻易获得,
不管前方的是什么,一路顺遂也好,满是荆棘也罢,总是要去走一回的,
他普塔麦西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回头。
他只会走的更远,走的更高。
金色的油脂涂上了普塔麦西斯的身躯,这是阿蒙神的颜色,洁白的印烫着太阳图腾长袍披到了他的身上,
一旁的小祭祀把托盘里的一整张完整豹皮披上他的肩,用华贵的腰带牢牢系住,又用厚实的纯金乌瑟克项链压住,
“大人,正午就要到了,仪式就要开始了。”
“好,我知道了。”
豹尾随着普塔麦西斯的走动在空气中划起弧度,
塔门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他嘴角的笑意志得意满,
在场的所有人,这些,都是为他而来,
他终于,也有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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