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只怕他至刚易折
厅堂里，高几上放着两杯茶，袅袅冒着热气。
高几两旁，丹娘和麻九分坐左右。
丹娘紧抿着唇，看似十分镇定，其实宽袖下素白的指尖冰凉。
她不停叩击着实木的扶手，发出一阵有节律的哒哒声。
伴随着堂外沙沙的落雪声，分外让人心头发慌。
麻九抬手把茶杯往丹娘那边挪了挪，顺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深目望着她。
丹娘一下子惊住，忙四下望了望，见没人看到，方才白了麻九一眼，用力甩开他的大掌。
未曾开言，她先叹了口气。
“你说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地道？”
“……姚小姐亲口提出来的，若不配合，只怕也不落好。这事儿只可悄悄地进行，万不能让丁颐景那小子知道。”
麻九望着门口，小声叮嘱。
“姓丁的还在其次，若星桥知道，肯定会埋怨咱们的。”丹娘捂着胸口，惊慌道：“我这心口不停地跳，只怕……”
“娘子放宽心，咱们也是为了他好。”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咱们耽误了那么般配的一对璧人，以后老天爷会不会惩罚咱们呀。”
“娘子放心吧，老天爷那么忙，肯定顾不上咱们。再者说了，老天爷若是公平公道，十多年前怎地不替宋将军洗刷冤屈？”
一句话堵住了丹娘的嘴，她空张了张，没再言语。
麻九又劝道：“这事儿我反复思量过了，这几年咱们好好护着姚小姐，不让人欺负她，也不让人靠近她。只要星桥那小子足够真心，别朝秦暮楚、见异思迁，耐心等上几年，还是很有希望的。”
“真的？”丹娘半信半疑。
“自然。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认定了一个女人，就该专一。这几年趁着年轻，让他专心立业，将来时机成熟，便可成家。”
“时机成熟？”
“对，等韦氏那个老妖婆一死，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丹娘叹口气，吐出两个字：“难啊”。
等一个人死亡，何其艰难。
更何况韦氏是太后，霸揽朝政，整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身边还有最好的太医随时候诊，等她一命归西，何其艰难。
“若是韦氏等个二三十年才死，这俩孩子莫不是要等到不惑之年。”
麻九没想那么远，他以为顶多三年五载，韦氏的气数便要尽了。
若是真等个二三十年，果真是害了两个年轻人。
他正蹙眉，门外廊下由远及近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忙冲丹娘使个眼色，两人双双噤声。
云熙迈进前厅的时候，就见丹娘满眼心疼地迎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这孩子，怎地这么命苦啊。”丹娘忍不住鼻子发酸，揽着云熙瘦弱的肩头抱了好一会儿，方才松开。
“原以为，你亲爹的身份，已经够让人唏嘘了，没想到你娘还受了这些年的苦，临了竟还被韦氏那个妖妇拿捏。”
丹娘生在边塞之地，对皇权并无太多小心谨慎。
云熙常在睡不着的夜晚自苦，心头反复想着自己从未谋面的爹娘。
越想越觉得可怜，忍不住便会哭湿了枕头。
可是，外人心疼她的时候，她却不好表现分毫，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安慰道：“丹娘夫人言重了，也许这便是所谓皇亲贵胄的命运。既然享受了身份的尊贵，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
“可是你呢，那样的荣华一日都未曾享受过，从小在这苦寒的边塞之地长大，到头来却还要担惊受怕，时刻提防那个老妖婆子发疯。”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云熙揽着丹娘的肩膀，送她回到椅子前，扶着她坐下，“兴许只是我想多了，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好过意外来临，没有一丝心理准备要强。”
丹娘握着云熙的手，用力拍了拍，“你是个谨慎的孩子，论才情智慧，绝对不输星桥那小子，只可惜啊，女子命运不由己，读书科考都被排在外，实在让人气恼。”
话题越聊越偏，气氛却是越来越融洽。
麻九乐见其成，云熙和丹娘两个人关系亲近，无话不谈，也是一桩好事。
他轻咳一声，插话道：“夫人越扯越远，咱们暂且不议那些。”
他抬头看向云熙，诚恳道：“姚小姐的提议，我们夫妇商议之后，也觉得甚好。至于怎样配合演这出戏，我们俩想不明白，还望你多提点，总之，你如何安排，我们便如何配合就是了。”
态度谦卑，十分友好。
云熙始料未及。
她走上前，冲两人矮身蹲了一福，道：“云熙谢过二位。”
“一家人，不说外道话。”丹娘忙起身扶她起来。
云熙重重点头，“对，一家人。”
她眸色深沉，意有所指，丹娘目瞪口呆，没领会她暗含的深意。
麻九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有所顿悟，他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恐怕不妥。”
“这是现成的法子，既不用劳师动众，又能说服宋师兄，断了他的念想，何乐不为。”
“可是……”麻九不停摇头。
“没有可是了，当初在醉花楼，章老板做过见证。相信以你跟章老板的关系，她定会帮咱们遮掩一下的吧？”
云熙望着麻九。
“让她作见证，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可兹事体大，我怕星桥他一时想不通，万一走上极端可如何是好。”
“师兄他不会的，当时在青峰寨里，你第一次把我引荐给他的时候，他都不曾发疯，这次不过重走的老路，他肯定能接受。”
“可是……”
今非昔比，自然是不同的呀。
麻九心里话说不出口。以前顶多是星桥暗恋着姚小姐，现在却是不同。
早上他来时，一看两人那满面绯红，羞羞答答的模样，便知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亲密。
此时再刺激星桥，就如烧红的烙铁上，啐上一口冰水，至刚易折。
麻九那边犹豫不决，云熙已经吩咐绵儿取来一个锦轴。
展开来，上面小楷写了一段文字。
“姚氏有女，名曰云熙，业已长成，议配青峰寨麻九为侧室。
聘银二百两，业已交付。择吉日迎娶过门，开枝散叶，瓜瓞绵延。
故立此婚书，以为凭证。”
“绵儿，笔墨伺候。”云熙沉声吩咐，转头冲麻九和丹娘道，“若是没有签名落款，宋师兄万不会相信，有劳二位，签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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