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青袍今日误山人
丁惟继进门的时候，裴力罗第一个站了起来。
暗中算计，表面上却表现得毕恭毕敬。
他躬身长揖，谦卑唤道：“丁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受他影响，永寿公主也起身相迎，心里虽然不情不愿，脸上倒也收敛了不耐烦神色。
反倒是彭山长，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偏头看向别处，对丁惟继视若无睹。
文人傲骨，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裴公子别说那么客套，我们本来不相熟，只战场上见过几回而已，并没什么交情。”
“裴某仰慕丁将军的人品，虽战场上对阵而立，心里对您是极尊重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星桥捂嘴偷笑，惹来裴力罗的白眼。
“裴公子若是真心仰慕丁将军，就不该出此下策，让他为难。”
星桥朗声道。
“钦慕才俊，想要合作一程，裴某的诚心可表日月，绝非是为了为难将军。”
辩白无力。
星桥驳斥道：“你是回纥一支，丁将军效忠朝廷。怎地能合作呢？裴公子巧舌如簧，身份、立场，这些东西却是改变不了的。”
“你……你是何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裴力罗说不过，终于恼羞成怒。
永寿公主在一旁，捂着嘴笑起来。
侧身在裴力罗耳边低声道：“他便是新晋解元宋书生，才智双全，凉州城内无人能及。”
裴力罗深目望过来，终于没办法再忽视初出茅庐的星桥了。
第一回合，星桥胜。
丁惟继很欣慰，抬步上前，径直坐到了彭山长的对面。
“彭山长，你这又是何苦呢？两袖清风一辈子，反倒晚节不保。后人忆起，多可惜啊。”
彭山长冷笑了声：“千秋大义，一时半刻总是看不透彻的。韦氏专权必不长久，到那时你自会知道我们此举，多么具有前瞻的意义。”
“前瞻的意义？”丁惟继冷笑，目光从永寿公主身上，挪到裴力罗身上。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即便彭山长的动机是对的，可这两位队友，并不能成大事。
丁惟继道：“徒有思想，却不能执行，到最后跟空谈有什么区别。”
裴力罗聪慧过人，这点意思岂能听不出来。
他极力辩解道：“永寿公主乃是先帝唯一骨血，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左右轮不到姓韦的身上，更轮不到那个什么远房的表亲身上。”
“胡闹，女子岂能继承大统。”
丁惟继冷了脸，重重拍在桌子上。
“女子怎么不行？”永寿终于开口说正题了，“韦氏那个老太婆，寻了个摆设放在前面，自己暗戳戳掌权，跟临朝有什么分别？”
“自然有分别，百官尊她为太后，便是分别。”
丁惟继固执冷脸，对永寿提出的男女平等一说，嗤之以鼻。
他的男女观念，根深蒂固，从小养成，这辈子绝对改变不了。
永寿很不服气，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裴力罗拦下。
他抿了抿唇，试探道：“永寿是女孩子，先帝宠她，年幼时并不曾狠心督促她用功读书。没有基础，临朝自然有些牵强。她不合适，还有合适的宗亲。总之不能便宜了姓韦的一族。”
他状若无意，眨了眨眼，缓声道：“比如，庆王殿下，以及他名下的三位嫡子。”
“宵小儿郎，休要胡言乱语，红口白牙污蔑庆王殿下。”丁惟继急了，厉声道：“殿下若有狼子野心，也不会等到现在。既拥立新帝登基，必是忠心赤胆绝无二心的。”
撇清关系最是要紧，免得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污蔑庆王殿下的名声。
裴力罗左右劝不动丁惟继，唾沫费了不少，丁惟继根本不为所动。
眼看着陷入僵局，沉默了半天的彭山长，终于又开了尊口。
“丁将军撇清不了关系，事到如今，除了跟力罗和永寿合作，你已无路可走。”
“彭夫子！”
星桥忍不住喊出声，试图阻止彭山长，可是为时已晚。
“星桥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彭山长厉声喝止。
宋星桥：“……”
彭山长又道：“老夫与丁将军相识几十年，也算故友，就跟你说实话吧。力罗已经放出消息，你和他密会一事，已经传到了朔方军和陇右军那里。
过不了多久，你私通回纥的消息，便会传入京城。即便咱们说不动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危吗？”
丁惟继冷笑：“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想吓唬住老夫，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清者自清，才不惧怕你们暗中使坏，毫无根据的污蔑。”
“清白与否，你知我知，新帝知否？韦太后知否？就算他们都知道，认为你是清白的，可你敢保证他们没有别的心思？”
丁惟继死死望着彭山长，像是被他的话触动。
裴力罗和永寿公主互看一眼，暗道有喜，纷纷冲彭山长使眼色，让他继续。
彭山长又道：“自古以来，九五之尊皆忌惮彪悍武将，生怕功高盖主。
韦氏苦你久已，早存了撸掉你，重新收编河西军的念头。她明知消息是假，却也假戏真唱，把你一撸到底。到那时你后悔可就晚了。”
“吓唬我？离间我们？你们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丁惟继一挥手，大喝一声来人。
“将军请吩咐！”门外响起如雷般的回应声。
“给我把裴力罗和彭山长拿下。”
“遵命！”
丁惟继看看彭山长，再看看裴力罗，探身道：“你们既然污蔑我里通外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把你们绑去京城，让万岁爷评判一下，孰是孰非，自然清楚。”
几名黑壮汉冲进来，押解着裴力罗和彭山长，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永寿公主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焦躁大喊：“好啊，你个丁惟继，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公主跟前放肆。”
“臣日后定当护好銮驾，还望公主殿下莫受惊。来人，把公主殿下请回胜相院。”
有人上前试图拉扯永寿公主，她吓得一愣，大喝一声放肆。
眼下只剩她一个人，大局已定，反抗无效，只能任由丁惟继处置。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她心灰意冷问。
“同我们一起进京，请新帝的示下。”
“回京？”永寿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
丁惟继点头，“臣告退，还望公主殿下早做准备。”
永寿公主高兴得简直想蹦起来。
京城，她梦里都想回去的地方。眼下竟然美梦成真了。
她兴高采烈随人离开，丁惟继扭头看一眼星桥，道：“春闱在即，你也收拾一下，随我们一同进京。”
这小子绝顶聪明，带他进京，关键时刻能救命。
星桥却目瞪口呆。
这就要……这就要跟云熙分别了吗？
可他还有好些话没跟她说呢。
大事面前沉稳的少年，此时慌得心头跑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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