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豪情万丈志不凡
从小到大，庆王都是胆小惜命的。
他喜欢读书、吟诗作对、谈论古今，唯独对皇权争夺没有兴趣。
当年长兄靖王最擅谋略，势头也最猛，本该御极做皇帝的。
谁知半路杀出个翎王，联合韦氏，暗中做手脚，竟把长兄置于死地。
当年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他胆寒。
亲兄弟，兵戎相见，非生即死。
大哥靖王终究还是念及骨肉之情，对三弟手下留情了。
谁料到，三弟竟然疯批反扑，在父皇跟前搬弄是非，置大哥于绝地。
偌大的靖王府，前一日还门庭若市，多么热闹。
不过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便苍凉如一座鬼宅。
到今天，那套偌大的庭院依旧荒废着，再寻不到往日的热闹印迹。
庆王现在还记得，长兄被押解前往黔州的时候，最后跟他说的那番话。
“二弟，你从小心慈手软，不是老三的对手。若没把握，万不可轻举妄动，保重自己最为要紧。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生在帝王家，锦绣如堆，万人敬仰，可他们最大的希望，却是活下去。
多么无情，又多么可笑。
庆王也那么做了，敛起锋芒，假装玩世不恭，做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富贵王爷。
外人都言他胆小怕事，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子弟。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略带贬义的评价，关键时刻能为他保命。
这些年，他看着三弟在高位上备受煎熬，看着他比常人更快地衰老，看着他从青春年少，短短数年便像接近垂暮。
起初他还有些庆幸。
可是现在，三弟他阳寿恐不久已，恩恩怨怨，一眨眼便走到了尽头。
而他身后，居然站着韦氏兄妹，那两人心思诡异，贪心更多。
若有朝一日，江山旁落，愧对列祖列宗啊。
庆王又怕又不甘，担心地摸了把自己的脖后颈。
丁惟继看出他的犹豫，劝道：“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若非有十足把握，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呀。”
丁惟继跟他同样的脾性，事情若没有十足把握，定然是不会贸然动作的。
庆王点头，叮嘱他在城外注意安全，转身坐轿子回了庆王府。
刚进门，便见长子袁涛迎了出来。
“父亲回来了。”
袁涛走上前拱手长揖，很是知礼。
他已经十九岁了，正是鲜衣怒马青春正茂的年岁。
“你在等我？”庆王声音满是疲惫。
“孩儿有事儿同父亲商议。”
这孩子平常最是沉稳，今日却一脸扭捏，实在反常。
庆王疑惑比了比手，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跨院的书房。
“刚才那番话，有胆量你就再说一遍。”
庆王的声音难得一见又尖又高，吓得袁涛忙躬身作揖，唤了声“父亲息怒。”
怕归怕，他却没有退缩，一撩袍角，跪在当地，拱手道：“外人都传，袁氏江山气数已尽，若咱们再无动作，必将易主。”
“外头长舌鬼的胡话，岂是能入耳的。这等闲话，以后若要再传进我耳朵里，我拿你是问。”
袁涛气急，拱手道：“父亲大人还要装聋作哑下去吗？袁家江山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作为袁家子孙，您不觉得羞愧吗？”
自然是羞愧，可羞愧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庆王被儿子问住，一时无言以对， 一甩衣袖，怒道：“大人的事儿，你少插手。”
“家国存亡之际，匹夫有责。江山动摇，每一个袁氏子孙都需挺身而出，何论大小。再说，孩儿已经十九岁了，业已成年，不再是孩童了。”
他膝行着往前行了几步，仰脸望着庆王，诚挚哀求道：“父亲大人，望您莫再犹豫了，千万不能让韦氏的诡计得逞。望您挺身而出，誓死守护江山社稷。若您力不从心，孩儿愿祝您一臂之力，肝脑涂地，绝无怨言。”
自己养大的儿子，自然了解他的脾气。
若论起来，袁涛和他大伯靖王的脾性最为相像。
耿直、果敢，认定的事情便义无反顾，放开手脚去做，从不轻易退缩。
是优点，也是缺点。
刚性过猛，韧性不足，搞不好就如靖王一样，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成了众矢之的。
“不行，这事儿不容商量。”庆王咬牙挥了挥手。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走长兄的老路。
现如今，韦氏是皇后，册立谁，扶植谁，名正言顺，都由她做主。
朝堂之上，韦国舅把持朝政，党羽众多，一时半刻并不能扭转乾坤。
此时贸然出头，只会被人当靶子。
只有死路一条。
庆王不能看着儿子涉险。
“父亲~~”袁涛急得涌出泪来，“难道父亲情愿眼睁睁看着袁氏江山易名换姓？那可是祖宗们浴血拼杀才换来的呀。”
“祖宗基业固然重要，可为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不能给歹人递刀，授人把柄，名正言顺地治咱们死罪。”
袁涛苦笑：“您以为，坐以待毙，事不关己，他们便会放过咱们们？韦氏夺取江山第一步，便是要把姓袁的铲除。咱们作为最亲近的皇室宗亲，第一个跑不掉。”
这样的预感，庆王也有过，可总是抱有侥幸心理，以为那是自己在杞人忧天。
“涛儿你放心，过去十六年，咱们不是一直平平顺顺的吗？以后也会的。”
袁涛无奈：“您是皇帝二哥，他尚念及骨肉之情。若韦氏当权，情况又大有不同。”
诚然，袁涛说得都对，却依旧无法让庆王改变主意。
父子俩不欢而散，彼此郁结，谁也没有说服谁。
庆王靠在椅背上出神，门外突然钟鼓大鸣，一下紧接着一下，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阵仗之大，令庆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帝王宾天，京中各寺庙都要鸣钟三万下，唯有国丧的钟声，才会有如此阵仗。
万岁爷……驾崩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紧张起来。
庆王忙吩咐家中众人，整装待命，只等宫中来人传召，便入宫奔丧。
袁涛紧跟在父亲身后，按照内侍监宦官的指引，磕头上香，退居在朝臣的队伍里。
偷偷抬眼，就看到一个清瘦少年，满身素缟，站在韦皇后身边。
哦，现在不应该再叫韦皇后了，刚刚颁布了诏书，她已经是韦太后了。
而她身旁那位，便是刚刚御极的新帝。
“庆王家的世子爷，眼下在哪里供职？”韦太后曼声问。
“犬子不才，不曾入朝为官。”
“令郎一表人才，不做官岂不是浪费了。存孝刚刚御极，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那就封庆王世子为千牛将军，随侍天子左右吧。”
千牛将军，正三品的武将，随身保卫天子的安全。
正牌的袁家子孙做侍从，旁系远亲，竟成了正牌天子。
天下竟没了可以讲道理的地方。
庆王无奈，未等应允，便听身后袁涛朗声道：“多谢太后娘娘，臣必当殚精竭虑，护卫袁氏江山。”
他抬头看去，正好迎上新帝袁存孝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位少年之间，掀开了一场全新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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